“你好,可以换一枚02年的一元硬币吗?”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蠢蠢欲动想要拆了这书的封皮,但他又怕佟语声不是第一个看到这书的人,便强忍着好奇心,抬头看窗外的风景。
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佟语声正懵懂地朝他看着,眼睛里还是水汪汪的一片,单眼皮都被泡成了双眼皮。
“你去哪儿了?”他有些责备地问吴桥一。
一个下午不见人影,他又想东想西哭了好几场,哭到最后没了力气,昏睡了好久才勉强醒了过来。
他抬头看着那平白失踪的大狗狗,那家伙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摇着尾巴朝他跑来:“送给你!”
这么多天,佟语声都没再听过这么明媚的声音,他心理涤荡出一个波纹,伸手接过那一本崭新的书。
这是一本漫画,封面是一只绿色的肥肥的恐龙,头上顶了一只小黄鸟,正蠢萌地站在原地照镜子。
书的名字是:《你今天真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小恐龙的一瞬间,佟语声就忍不住笑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吴桥一,问:“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当然!”吴桥一愉快道。
拆书皮总是充满惊喜,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像是在等双|色|球开奖一般期待。
一打开,简单治愈的画风就落在佟语声的眼里。
正看着的一页里,一直熊和一只小兔子面对面坐在一起玩小车,熊有小心地问着对面的小兔子:“嗯……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很无聊啊?”
兔子抬头看他,认真地说:“才没有,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熊了。”
这一副漫画就只有着两句对白,却莫名让佟语声想到了他们自己——吴桥一似乎就是那只憨憨的大熊,在人际交往中难免笨拙,落在佟语声眼里,却是最最有趣的那一个。
另一幅里,依旧是熊和兔子——
大熊手里拿着一片用树叶和一片三叶草嫁接起来的“幸运草”,递给兔子,说:“看,我发现的四叶草,送你咯。”
兔子说:“大傻瓜,这哪是四叶草?”
大熊说:“不管,反正就是。”
佟语声又难免想到了吴桥一,这个会在每个饺子里包上一个虾仁的大傻瓜,和这只熊一样,总会给重要的人准备独一无二的专属“幸运”。
正当他看得心都快化了的时候,吴桥一有些浮夸地喊了一声:“诶?我找到你的幸运硬币了!”
佟语声接过那枚硬币,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
他哪儿看不出这是吴桥一重新找来的硬币,这人心细到甚至找了相同的出厂日期,却不知道原来的那枚上,有他悄悄做的标记。
但那又怎么样?佟语声看看书里笨拙的熊,又抬头看了看演技并不精湛的吴桥一。
那一刻他突然相信,有了他在,幸运就会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你今天真好看》是莉兹克里莫的一本漫画集,真正出版时间其实是在2015年,但我真的很想让两位小朋友看到这本治愈漫画,就让它穿越时空来到2009年,被吴桥一买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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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十二点大概率会有二更,请大家不要养肥我呜呜呜!
第87章 豆汁
“华灯初上,夜未央。 歌舞笙箫,古道旁。”
因为生病的事情, 佟语声患上了轻度抑郁。
这段时间情绪非常敏感,无论是悲是喜,都容易被无限扩大, 稍微一有波动,就极容易影响他的病情。
吴桥一对于情绪非常不敏感,最多只能专注佟语声一个人。
为此,他每天拿着本子, 像是天气观测员一般认认真真观察着佟语声的状态。
每次进门,吴桥一言不发,结合书上的、实际经验得来的、和他自己总结的公式算法,先是一通写写画画, 得出详细结论后才对症下药地跟佟语声聊天互动。
佟语声觉得那人眼里大概长了把尺子, 横竖把自己拆解成了无数个数字, 再重新组合计算着。
又是一个早晨,佟语声习惯性的情绪低落,吴桥一进门对他一阵咔咔扫描, 接着严肃地坐到了他的床边。
那人双目放空地看着窗外,呼吸起伏也不大,像是死了一般对他的出现毫无反应。
“佟语声?”吴桥一唤了他一声,佟语声才懒懒地回过头来。
因为吃药的缘故, 佟语声的脸色始终有些绯红,嘴唇也一片殷红,湿漉漉的双眸像是蒙了一层雾,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乖巧得叫人忍不住怜爱。
吴桥一直勾勾看向他, 直到对方狐疑地抬起头, 他才仓促地收回眼神。
刚好, 他瞥到了桌边的那本漫画,脑子一抽便说:“你今天真好看。”
佟语声没忍住笑出声,很快那一点点快乐又被莫大的无力感淹没。
吴桥一看着他的嘴角落下,也跟着瘪了瘪嘴。
佟语声见状,立刻伸手帮他把嘴角提上去,说:“不要不开心。”
吴桥一就耍赖:“你开心我才能开心。”
佟语声无奈地笑起来,接着大口喘气,好半天才皱着眉头,痛苦地说:“Joey,我现在真的很能理解你。”
理解他焦虑时满手臂乱划的冲动,理解他在痛苦时吞服洗洁精的决绝,理解他一言不合就容易掀桌子的暴躁。
情绪健康,真的太重要了。
但吴桥一从来不会有这样“感同身受”的过程,他只是看着佟语声难过,却从没联想过自己的痛苦。
于是他想了想,拿出小本子问他:“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这样一问,佟语声莫名想到了一些悲情的临终关怀——听说国外得了绝症的小朋友,在去世之前会有机会看见蝙蝠侠和超人,现在吴桥一突然问他愿望,让他难免惶恐起来。
“我,我是要死了吗?”佟语声惊恐地问道。
吴桥一被他问得发懵,捋了半天没跟上他的脑回路,只能摇摇头说:“我只是想满足一下你近期的愿望。”
他拿出个本子,给佟语声看他画的花里胡哨的示意图:“你现在总是想着未来,不确定性会加重你的焦虑,观感上会延长等待的时间。”
“所以。”吴桥一给他画了一个小片段,“我想把你的时间切割成可以预见的小块,在等待的过程中,你可以选择一些比较容易达成的阶段性小目标,每达成一个,就可以获得一定的奖励。”
“学会把空虚填补起来,这样等待的时间就不会很难熬了。”吴桥一说。
佟语声怔愣在原地,脑袋还有些凝滞麻木,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吴桥一正摇着尾巴,等待他的夸奖。
看着吴桥一开心,他心里的糟糕就少了些许,于是他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强打起精神说:“好啊。”
吴桥一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好到让佟语声不忍心辜负他一分一毫的付出。
于是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说:“那我每天写三千字的小说,你每天给我一个小奖励,好不好?”
吴桥一已经开始着手画计划表了:“可以,一周允许有一次请假机会,请假空缺的三千字要在当周其他的时间补上,不然你就得陪我下棋,下到赢我为止。”
被吴桥一这么一安排,佟语声忽然有些紧张起来,看了看时间开始紧急构思。
时间不早了,吴桥一抬头,给了他一次赦免的机会:“今晚给你时间构思,明天正式开始。”
佟语声赶紧着急忙慌缩进被窝里想剧情了。
第二天上午刚过去,佟语声就赶出三千字,状态看起来也不错,吴桥一颇为开心地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佟语声眨眨眼,显然是早有预谋,直接脱口而出道:“你帮我尝尝豆汁儿是什么味道。”
吴桥一脑子里自动把豆汁儿和豆浆画上等号,道:“你要想喝,我可以直接买回来给你。”
佟语声连连摇头,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听听味道就够了。”
说罢又补了一句:“在外面喝完,不用带回来。”
吴桥一不知道这人花一个愿望就为了听听味道是什么心态,但自己说好了要满足他的心愿,便就答应了:“有固定想要我喝哪一家的吗?”
佟语声思索了半天,说道:“王府井吧,就王府井了。”
佟语声根本不熟悉北京,知道的地名也就那么点儿,便随口报了出来。
他早就听闻老北京豆汁儿的盛名,一方面想要知道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精妙绝伦,更重要的是,他想找个借口让吴桥一出去走走。
自打自己住院以来,除了出门给自己买漫画,吴桥一便再没离开过医院半步。
他不希望吴桥一因为自己被困在原地,他也知道自己轰他走,那人也不会去听,所以他就想着,如果能找机会把吴桥一支出去玩玩就好了。
他本想着让吴桥一去买点别的,但一想,这人根本就是个执行任务的机器,怕不是两点一线出门就立刻赶回来。
所以他选了豆汁儿,至少可以让吴桥一有些情绪上的起伏,如果可以让他驻足,在附近买点别的东西压压胃口拖延些时间,那就更好了。
被算计了却毫无防备的吴桥一坐上了去王府井的公交,走之前他反复观察了好几遍,才确认自己没有坐上反方向的车。
独自出门的路痴确实不敢分散注意力,他全程紧紧盯着公交站牌,几乎是一站一问什么时候到王府井。
问到后来,司机大叔都被他问得有些烦了,操着一口京腔道:“小伙儿这么年轻,就搁这儿罗里吧嗦絮絮叨叨的,以后怎么找媳妇儿哦。”
吴桥一转换了一下,知道媳妇儿就是普通话的老婆,老婆就是英文里的wife,渝市的男人经常喊自己的wife叫幺儿,幺儿也可以泛指所有心爱的人。
那么佟语声就是他的幺儿,就是他的媳妇。
想通了这层关系,吴桥一不屑道:“我已经找到媳妇了。”
在司机的啧啧声中,吴桥一高傲地下了车,落地才发现自己只顾着高傲,居然下早了一站。
打车太憋屈,等公交又麻烦,他就盲目地相信自己的认路雷达,徒步朝王府井走去。
如果不是路上硬着头皮问路,这一站路可能要走到天黑,等吴桥一走到热热闹闹的王府井小吃街的时候,他已经快要饿得发昏了。
虽然他一向秉持着任务优先原则,但眼下,不备好干粮大概率要战死沙场,于是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再去寻找任务目标。
这是一条非常热闹的街,尽头颇具中国特色的牌匾,四周都是他没见过的小吃。
吃惯了渝市街边摊的吴桥一,还是第一次来这样集中的小吃一条街,两边目不暇接的新鲜玩意儿时不时就勾走了他的目光。
他警惕地跟着人群走了一圈,味蕾被充分调动起来,挑三拣四之后,他买了一串烤鱿鱼,又买了一个蟹黄汤包,一顿狼吞虎咽。
好吃是好吃,但比起渝市的重口味来说有些清淡了。吴桥一恍惚得感受着饥饿离去,又开始寻找那个所谓的“豆汁儿”。
逛了好几遍,吴桥一才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买豆汁的小车,他火急火燎赶过去,伸手买了一杯。
他到底还是对现实的危险缺乏警惕,譬如他根本没有发现,其他小吃前堆满了人,而卖豆汁的小车却是门可罗雀。
唯一和他一起排队的几个年轻人还一嘴他听不懂的口音——显然也是特意来见世面的外地人。
他就这样毫无戒心地端过那杯豆汁,脑子里预设着甜豆浆的味道,以至于入口后货不对板的反差感直接点到了极致的满。
吴桥一骨子里兼容着中国人的含蓄和英国人的绅士,他用尽毕生积攒的耐力,强迫自己一直坚持到垃圾桶边才吐出来。
那一口短暂停留之后,吴桥一捧着豆汁的手出了汗。
他不敢用脑子回味口中那奇妙的触感,巨大的冲击力足足让他一动不动了半分钟,直到口中的余韵又一次席卷上来,他才一身冷汗地把那豆汁儿给扔了。
他又跑到路边买了瓶水,漱口漱了大约五分钟,脑袋里的恍惚才散去一些——
这是怎么?是豆浆馊了吗?!
他惊悚地回过头,发现方才那几个排队的外地人也正抱着垃圾桶呕吐,又看着店老板面带不解大口大口喝着同款豆汁,内心大为震撼。
可能北京人的味蕾和外地人不太一样吧?
他抿了抿嘴,还是觉得一阵阵犯恶心,于是他又去街边买了章鱼小丸子、卤煮火烧和炸酱面。
他还看到了昆虫炸串,看到漆黑的蚕蛹和尚在挣扎的蝎子,他整个人一阵发麻,短暂忘记了豆汁的可怕味道、
终于把口中那味道彻底掩盖下去,他准备收拾收拾动身返程,刚一转过弯儿,又看到了一个卖着冰糖葫芦的摊点。
那一串串山楂在糖浆的包裹下,闪出带着透亮的红,他看着那快要滴出来的鲜红,想起来佟语声很久没有吃过零食了。
此时,天色已暗,吴桥一伸出手:“老板,买一串。”
小吃街的灯火悉数通明,光影似乎在一瞬间攻守转换。
天黑了,天也亮了。
作者有话说:
十年后吴桥一仍未忘记当年在王府井被豆汁支配的恐惧。
第88章 自我
“可恃者己,难恃者人。”
拿到了那根糖葫芦, 吴桥一踩着斑驳的灯光,坐上了回医院的车。
这段时间,他虽然努力在佟语声面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但毕竟在医院闷了那么久,内心的压抑和苦闷是藏也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