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心纳闷,却早玩野了心,荒废了几个月,哪里学得进去,林亦瑾倒是不厌其烦,问了他在网吧玩的哪个游戏,大方地许诺完成一套练习卷,就给他玩,并且真的拿了自己的电脑来下了那个游戏。
禤晓冬有了游戏这个香饵,沉下心来,果然细细写完那张卷子,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游戏。
林亦瑾拿着卷子替他批改,错的不少,他一般拿着红笔圈着,心里反而却并不觉得厌烦,他时不时看一眼正沉浸在游戏中的禤晓冬,禤晓冬平时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但打游戏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却分外丰富,盯着游戏屏幕的眼睛几乎是闪闪发光的。
他忍不住逗他:“你如果下次年级测验能前进50名以上,我给你买一个能打游戏的电脑吧,你想要什么牌子?彗星?”彗星是有名的昂贵的游戏专用机,优越的性能,宽广鲜艳的曲屏带来最佳的游戏体验,当然价格也很昂贵,是所有爱玩游戏的玩家心中的神机。
禤晓冬听到彗星眼睛一亮,然而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这个学期成绩又是倒数,下学期就高二了,到时候我妈肯定要骂我,搞不好还要没收,还是就偷偷在你这儿玩玩过过瘾好了,等毕业了,随便考个外地的学校出去,到时候就自由了。”
林亦瑾笑了下:“你好好学通用语,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出国。”
禤晓冬一怔:“出国?”他知道出国需要很多钱,却也知道这在林家不成问题,但,一无所有的他凭什么?
林亦瑾眸光落在他薄而殷红的唇上:“没问题的,你认真学,能跟上的,我给你补习。申请学校什么的我都教你,到时候出了国,我带着你,不用怕不习惯。”
禤晓冬沉默着没说话,林亦瑾不知道这一刻禤晓冬却在想,林亦瑾对他忽冷忽热的,自己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外语学得也不太好,真出国只能事事仰仗他,到时候如果他像前些日子一样翻脸,他该怎么办?
还是想办法拒绝了吧,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拒绝林亦瑾这一般人家看来太过贵重的恩惠,直接拒绝太不知好歹,因此他回避了这个问题,沉默着继续玩游戏。
林亦瑾已经习惯禤晓冬从来不会拒绝他,笑道:“那就慧星了?”
禤晓冬摇了摇头:“算了,人家都说彗星是灯大灯亮灯会闪,人傻钱多才买呢,差不多配置的别的牌子的价钱只有一半,根本不值那个价,性价比太低,你也别买了。”
林亦瑾一哂:“穷人才看性价比,关键是你喜欢吗?喜欢就值得。”
禤晓冬道:“知道你有钱,但是真的划不来,就为了那几个闪啊闪的灯。”他快速地按着键盘:“就你这个也很好了,就是屏幕小了点儿。”他因为专心致志盯着屏幕,低着头,露出了光滑的后颈,灯光下肌肤细腻,薄薄衬衣下背肌紧实,林亦瑾盯着那背,喉结微微滚动:“能用钱买到的喜欢,已经很好了,就怕喜欢的东西,用钱买不到。”
禤晓冬啪啪地按着鼠标:“知道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真是有钱人的调调。”
林亦瑾看着他玩游戏的时候脸上表情变得分外生动的脸:“游戏真的这么好玩吗?”
禤晓冬道:“好玩,我枪神可不是白叫,枪不虚发!里头还有好多好朋友,都很讲义气,你也来玩吧?我带你,保证让你上钻。”
林亦瑾嗤了声:“游戏上瘾的人,就是因为生活中缺乏即时奖励,所以才会沉迷于游戏,随便完成个任务,立刻就有奖励反馈,多么美妙的多巴胺。然而科学研究证明,只有能够忍耐长久的努力,不会沉溺于即时奖励,为了达到目标,学会延迟满足的人,才能够取得成功。”
禤晓冬笑了声:“是啊,你说得对。问题是,万一等你努力啊奋斗啊等到奖励的时候,你发现那个奖励你不想要了怎么办?又或者那个奖励没有了,那不是会很后悔。还不如先爽一把呢!”
林亦瑾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都觉得禤晓冬一语成谶——他以敏锐的直觉,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他们的未来。
那一年他们两人都刚刚升入高二,父亲和继母带着两个孩子一直在国外,主要是为林亦琪治病。因为林家的家族基因原因,双胞胎中的妹妹林亦琪有着遗传性的先心病,一岁以内做了三次开胸手术,下了无数次病危通知书。林若飞心有内疚,便带着续娶的妻子和双胞胎一直长居国外给她治病,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人带着司机、保姆居住,这也让林亦瑾得以便利地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林亦瑾花了很多心思在提高禤晓冬的成绩上,一门课一门课的补习,禤晓冬很快沉溺在这非同一般的温柔和体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他细腻小心地让对方习惯自己的照顾和控制,禤晓冬已经习惯在林亦瑾房间补习到深夜又玩了一把游戏后,两眼迷离被林亦瑾拉着就在他床上睡到天亮,习惯所有的生活,每一天的日程,都由林亦瑾安排,什么事都由林亦瑾做主。
林亦瑾仿佛充满耐心的猎手,慢慢地引诱着猎物踏入自己的控制圈。他细水长流的让对方习惯和自己的肢体接触,给他买所有物品,书籍、饰品、衣服。他细心制定补习计划,他决定对方的发型和每一天的衣着穿搭,他将对方一点一滴塑造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便是内裤,袜子,都是自己亲手挑的,他用的沐浴液也是自己最喜欢的香味。
他像在酿一坛酒,而在这个缓慢发酵的过程中,禤晓冬越来越让他沉醉——少年原本就相貌出色,被他细细琢磨后,长得更是夺目,在校园里行走,时时被人瞩目,被无数女生觊觎,但无人能够接近属于恶龙的珍宝,他完全的在自己的监管下。
只有他能靠近他。在无数次对方陷入沉睡后的深夜,他抚摸过他鸦黑柔软的发丝,触碰过柔软的薄唇,贴紧他微凉细腻的肌肤,抓着他的纤长手指在手里揉捏把玩,看着他沉睡的一无所知的面容,他心里的凶兽日渐一日的咆哮。
他温水煮青蛙的带着他去看同性题材的外国影片,带他看相关的书籍,杂志,图片,含蓄地引导对方发现自己的性向,又在禤晓冬茫然失措的时候妥帖从容地安慰了他。
当禤晓冬颤抖着,通红着脸闭上眼睛,不敢面对在他帮助下身体难以置信的失控和快乐,难堪地想要避开他滚烫带着薄茧的指尖,他心满意足地低下头,轻轻吻他的唇,收割这长达一年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到高二下学年的时候,他们在外人眼里已经好得形影不离。
但禤晓冬太过羞涩了,始终不肯和他做到最后一步,他不太满意,但也很有耐心,时间越久,酒才越甘香。
但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父亲和继母忽然带着双胞胎回了国,说是亦琪的病情得到了些控制,林亦瑾要高三了,回来陪陪他。
禤晓冬仿佛受惊的蜗牛,瞬间就缩回壳子,回到了那沉默寡言木讷的状态,迅速疏远了林亦瑾。
林亦瑾刚刚食髓知味,十分不满。但禤晓冬十分固执,他也不能勉强,面上还要对继母以及刚刚回国的同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妹和颜悦色。
看在禤晓冬面子上,他难得地对路晓竹有了些尊重,对林亦瑜和多病体弱的林亦琪,也多了些耐心。
这让路晓竹很是受宠若惊,她是知道自己这个继子的母家是京城高门,她嫁进来就一直对他小心翼翼,但对方一直冷若冰霜,性子矜淡,没想到如今居然对她颇为尊重,还对两个弟弟妹妹甚为照顾,称得上是体贴温柔了。
路晓竹越发投桃报李地对林亦瑾小心翼翼极尽一切的讨好,她鼓励着林亦瑜和林亦琪多和这个大哥交好,多与这个大哥接触,林亦琪的病这些年耗费了她太多精力,而她也将所有的希望都灌注在了唯一健康的林亦瑜身上。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自然疏忽了一直沉默寡言仿佛隐形人一般的禤晓冬。
双胞胎对林亦瑾的接近,让禤晓冬越发害怕蛛丝马迹被弟弟妹妹发现,躲林亦瑾更远了,几乎每天都沉默地将自己关在房间内。
这让林亦瑾很不满,而一件事引发了他的怒火。
林家人的晚餐一直是安静温馨的,禤晓冬往往是快速吃完便回房关门,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但这天志满意得只觉得家庭和谐事业顺利的林若飞,难得地关心了下继子的前途:“晓冬现在考试成绩也还不错?亦瑾说了要一起替你申请学校,现在可以开始着手给你办理护照什么的,考完试可以提前出国和亦瑾一起去那边旅行,提前体验一下。”
路晓竹脸上涌起了笑容:“真是让亦瑾费心了。若是时间对得上,亦瑜也一起去看看吧?”
林亦瑜微微抬起如洋娃娃一般的脸,有些期待地看向林亦瑾,林亦琪委屈道:“我也想去。”
林亦瑾温和道:“亦瑜还是陪着亦琪吧,以后找机会我再带你们一起去度假,找个适合亦琪去的地方。”
路晓竹堆起笑容,连忙推一旁的禤晓冬:“快谢谢你林伯伯和亦瑾。”
禤晓冬抬了眼,心里有些惶恐,但仍然鼓起了勇气:“谢谢林伯伯,但是我不想出国,我想考军校。”
饭桌上的气氛陡然冻结了。
林亦瑾看向禤晓冬,眸光冰冷,仿佛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林若飞笑道:“当兵?那很辛苦的,管得又严,你还是太年轻啦。你和亦瑾出国读书,将来毕业出来就在公司里任职,正好能帮帮他。”
禤晓冬并不敢看林亦瑾,他背上的汗湿透了衬衣,但他还是坚持着道:“谢谢林伯伯,但是我觉得军校就好了,我外语不好,对商科也不感兴趣,还是算了。”
军校什么都包,学费全免,分数也不算非常高,他私下和老师打听过,他目前的成绩考军校问题不大。他不想再欠林家更多的情,需要一辈子还那种人情,他不想再欠了。这些日子,继父和生母回来,那种令他窒息的沉重再次包围着他,每时每刻提醒着他欠着这家人多么大的恩情。
他们才是一家人,双胞胎基本不和他说话,也没有叫过他哥哥,他们的哥哥是林亦瑾,他不配。他迫切渴望独立,渴望离开这个家,他会还恩情,当然这个恩情太大,他知道很难还,所以他不想再欠下去了。
和林亦瑾的隐秘的感情更让他坐立难安,一旦事发,林伯伯会如何看自己?他和林亦瑾那点甜蜜已经变成了让他彻夜难寐的惊吓,那令人毁灭的可能几乎让他不顾一切想立刻逃离这个家,他和林亦瑾不会有什么将来,他也不想和他有什么将来。
林亦瑾忽然将筷子一放,起身离座,满脸冰冷回了房间。
路晓竹始料未及,难堪又带了些生气对禤晓冬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听阿姨说了亦瑾天天都替你补习,你怎么不识好歹呢?”
禤晓冬垂了睫毛,上头林若飞倒是宽和笑道:“孩子长大总有自己的想法,慢慢来吧,晓冬你再考虑考虑,申请学校不容易,亦瑾还找了他外公那边的人情,说通了国外的颇有名望的教授替你出担保信,全是看在亦瑾外公的面子上,以后很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还年轻,不懂机会珍贵。”
禤晓冬一言不发,沉默着吃饭。
林亦瑾再次与禤晓冬爆发了冷战。
他在这个家庭中的地位超然,他母家尊贵,林若飞也要依仗岳家,手里有着握着母亲留给他的巨额遗产,对他也摆不出什么父亲架子。继母和双胞胎都对他的地位毫无威胁,只能百般讨好于他。
他一生气,整个家庭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僵硬起来。
路晓竹找了禤晓冬来百般劝说:“去国外有什么不好?你读了商科回来,林伯伯的公司自然会有你一席之地,你可能不知道你林伯伯的公司有多大……你在里头做高管,帮着亦瑾打理公司,前程无忧,到时候你弟弟长大了,你也能帮他一些。”
禤晓冬只是沉默着,从未松口。
路晓竹脾性柔弱,但也生了气:“你这孩子,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她气得却又说不出更多,但这句白眼狼却已足够沉重,禤晓冬抬起眼来看她,眼圈慢慢变红。
路晓竹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不知为何心里一抖,忽然觉得不了解自己这个大儿子,但她此时盛怒之下,只是对禤晓冬道:“我不管你什么办法,你自己的前途,我管不了你!但你必须和亦瑾道歉。人家待你是如何的?你不是不识好歹吗?你若是不和他和好,这个家你让我们这么立足?你让妈妈怎么面对他?你没看到这两天你弟弟妹妹多么难堪吗?”
禤晓冬沉默许久,低声道:“我去和他道歉。”他确实对不住林亦瑾,但是他真的不想出国,一想到母亲替他安排的路是永远依附着林家,他感觉到更窒息,这不是他想要的一辈子。
路晓竹道:“明天是你林伯伯的生日,家里会有很多客人,你尽快道歉,不要让你林伯伯不高兴。”她说了一半忽然也觉得委屈,自己倒落了泪:“晓冬,你不懂妈妈的难处……妈妈也要为你弟弟妹妹考虑……你妹妹身体不好……”
禤晓冬看着美丽而陌生的母亲落着泪,虽然已年过四旬,生育了三个孩子,但她仍然美得惊人,身上穿着考究的奢牌衣物,落起泪来楚楚动人……其实并没有那么打动他,也许他真的是白眼狼吧,他垂下了睫毛:“我会去道歉的。”
第二天果然客似云来,禤晓冬早晨去敲了林亦瑾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