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带来了一个非常漂亮精致的缎带盒子。
老师觉得有些奇怪。
“你的小动物在盒子里不会难受吗?”
“不会的。”
“万一闷坏了怎么办?”
顾泽欢只是重复那句话,脸颊上没有什么表情:“不会的。”
锦盒揭开的一瞬间,血气扑面而来,让原本还笑意盈然的老师面容一下子变得苍白。
“不会闷坏,也不会难受,对不对?”
顾泽欢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只被开膛破肚的小兔子。
“老师……”
他望着对方,似乎有点疑惑。
“您很害怕吗?”
……
顾泽欢被母亲接了回去。
母亲那天穿了件红色丝绒的长裙,脖子上系着长长的缎带,那像一条绞绳,勒紧了纤细的脖颈,要流出血来。
但是很漂亮。
非常漂亮。
“你果然和他一模一样。”
顾泽欢的母亲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深夜,顾泽欢从柜子顶上翻出了备用钥匙,才打开了紧缩的房门。
外头的一线光束映了进来,她被迫从黑暗之中挣扎出来,抬起头,露出苍白的面容,神情恍惚。
之后她几次试图杀死睡梦中的顾泽欢。
但是无一例外,都没有成功。
直至顾泽欢六岁那年,他半夜被巨响吵醒,下了床,看见母亲瀑布般的长卷发蜿蜒而下,跪倒在自己面前,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尖刀,发出近乎绝望的喃喃自语。
“你走吧……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离开我的视线吧。”
不知道是在对谁求饶,不知道是在对谁祷告。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喃喃自语。
就像是被逼迫到了绝路,退无可退。
那是一只在屠夫刀下颤抖的羊羔。
瑟瑟发抖,无处可逃。
顾泽欢伸出手,他母亲在他手掌笼下的阴影里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顾泽欢的手又收了回来。
啊。
原来是在怕我吗?
他这么想着。
那一晚之后,顾泽欢就被送去了托管机构上学,他的母亲很少出面,上了初中之后顾泽欢才知道对方再婚了,而且再婚的对象还有一个和顾泽欢年龄差不多的女儿。
那个叫林远四的男人,在了解情况之后主动提出要将顾泽欢接到家里来一起住。
“希望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他是这么说的。
顾泽欢在那个家里住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后面发生的事情,让原本就不肯接纳自己的母亲坚定要将他送走的决心——林远四的女儿喜欢上了顾泽欢。
其实这不难发觉,每次见到顾泽欢的时候晕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眸,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声线,甜腻得像是要拉出丝线。
“有的吸血鬼喜欢漂亮纯洁的处子,他们利用自己俊美过人的外表让那些少女爱上自己。在这之后吸血鬼会给少女穿上纯白无暇的长裙,欺骗对方自己要召开一场婚宴,最后在百合花的馥郁香气里,在场的所有吸血鬼一拥而上,将身着白裙的少女分食殆尽。”
樱桃树下的林思思口吻温柔,她的眼眸流泻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甜蜜与柔情。
“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浪漫到极致的死法吗?”
万籁俱寂,海棠树飘下来一朵殷红的花,没有等到回答的林思思踮起脚吻住了顾泽欢的嘴唇。
一点也不温柔的,近乎噬咬的力道。
像是恨不能将顾泽欢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几乎能尝到一点鲜血的腥气。
顾泽欢推开了少女,他听见了“咔嚓”一声轻响,抬起头看见了一双眼睛,藏在层层叠叠的树枝之后。
乌黑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而顾泽欢望着那个人惊慌失措离开的背影,微微垂下了眼睛。
在这个学校里,平行班学生早恋也是一件会受到处罚的事情。
他没有听到林思思近乎温柔的喃喃自语。
因为那实在太微不可闻。
疯狂又失控。
“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我的爱,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了解你,除了我之外你别无选择。”
一个礼拜之后,林思思自杀了。
毫无征兆。
是顾泽欢最早发现了端倪,他踹开了紧闭的房门,看见少女像一朵猝然逝去的花一样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然后他将林思思送到了医院急救。
在医院的走廊里,顾泽欢低头望着自己斑驳的手指,那上头沾了温热的鲜血,黏腻又湿润,细微的腥气刺激着他的味蕾与每个细胞,让他情不自禁地分泌出唾液,呼吸急促。
会不会是甜的?
就如同陷入了某种无法自抑的臆想之中。
他一边回忆着少女满身鲜血的模样,一边开始舔.舐自己沾血的手指。
那触感与味道一如他的想象。
是甜的。
腥甜腥甜的。
而且很暖。
作者有话说:
之前的海星加更一直没有补,这个礼拜补给大家。再次预警,非典型,非正常恋爱。
第22章 雪糕
“啊。”
被紧紧揪住了头发的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小巷子里昏暗,借着落进来的那一点亮光,顾泽欢观察着中年男人的神情。
对方鼻青脸肿的,嘴角还有一道深紫色的瘀痕,眉头紧紧蹙起,不断地吐出求饶的话语。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跟踪你了,我是变态,我是神经病,别打了,别打了。”
“真的别打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充斥着对疼痛的畏惧。
少年的眼珠子动也不动,只注视着他。
新鲜的淤青,底下的肌肤是滚烫的,灼热得像是能把手指融化了。
非常奇妙的感受。
男人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正在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直到那东西摩挲到了嘴唇边上,男人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才发觉那是手指。
干干净净的,雪白的,指骨分明的手指。
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红肿起来的部位,似乎是在感知底下的温度。
手指是凉的,像是沾了雪一样冰,令人情不自禁地怀疑对方的手指是不是一年四季都这样冷,这样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顾泽欢的手只有在做过剧烈活动之后才会微微地热起来,然而也只是很轻微的热而已,还是要比正常人的掌心温度要低很多。
当远远比红肿部位凉得多的手指一寸寸抚摸滚烫的伤口,那轻柔得几近于瘙痒的触碰叫男人忍不住心尖一颤。
但很快的,那双手就像是兴致缺缺一样,从伤口上撤走了。
男人竟然横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遗憾。
想要更多触碰。
或者说,想要更多地触碰面前这个人。
哪怕是给予的东西是疼痛或者是苦楚。
顾泽欢松了手,捡起了地上的可乐,自己一个人走远了。
他咬紧了牙关,想要站起来,从小巷出口走进个人影来。
“啪嗒。”
“啪嗒啪嗒。”
停在了自己面前的是一双雪白的球鞋,脚底沾了一点污水,像是从少女肌肤上生出来的暗斑。
在周遭环境的映衬之下,显得分外突兀。
男人禁不住僵住了。
有人粗暴地提起了他的头发,注视着自己,那乌黑的眼睛盛着一点黯淡的光,没有什么情绪地伸手过来掐住了他嘴唇旁边受伤的地方。
重重碾过。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
苏知云眼睛轻轻眨了一下,手指逐渐用力。
掐紧了自己的脸颊的力道像是能捏碎骨头,男人的面容因为疼痛而发白。
恐吓威胁完对方之后,苏知云就走了,他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可乐,将铝罐踩瘪了丢进了垃圾桶里,几步追上了走在不远处的顾泽欢。
又如同往常那样,若无其事地跟在对方身后。
顾泽欢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远不近的。
“我没有对他做什么。”
就小狗如同讨赏似的,苏知云小心翼翼地拽住了顾泽欢的衣角。
之前苏知云遇见这样的人下手很重,不加节制,上一次还差点因此被抓到了局子里。
对方倒打一耙,把自己说成了受害者。
最后还是苏天鹤用钱把事情摆平了,苏知云也被关在家里关了一个礼拜。
“嗯。”
顾泽欢这么应了一声。
苏知云就望着他,顾泽欢穿着宽大的白衬衫,脖颈后头有一颗熠熠生辉的银钉,自己总是忍不住被那光彩吸引住视线,由此便能更加清晰地看见脖颈上还浸了一点汗水。
如同蒙了层水光一样,是亮的。
好想摸一摸。
好想靠近一点。
更加靠近一点。
在灼热沸腾的温度之中,苏知云的脸颊开始渐渐变得越来越红,头晕目眩。
“看着我做什么?”
像是被迫从幻梦中醒来,苏知云眼睛轻轻眨了两下,蝶翼一般,颤动得厉害。
“我……我可以牵您的手吗?就……就当做是奖励。”
顾泽欢不喜欢别人叫他婊.子,苏知云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这个称呼并不礼貌,于是他开始用“您”来称呼对方。
原来那些污言秽语是亵渎。
是不应当说出来的话。
也不知道该用什么称谓才能表达沸腾的情绪。
苏知云几乎是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他意识不到自己在他人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面颊通红,不堪一击。
顾泽欢的目光从他耳朵上的三个银环移开,落在那脖颈上。
很纤细,锁骨也是伶仃的。
苏知云耳朵在轻颤着,那里也诚实地反应着主人的心情,白里透红,看起来很热,很烫。
顾泽欢没有拒绝。
于是苏知云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过去。
很凉,但自己的手很热。
互相摩挲生出来的灼热温度像是要浸透肌肤一样固执地往里头渗进去,生出黏腻的汗渍。
果然自己的手还是很热。
顾泽欢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指腹偶尔会摩擦到自己的手背。灼热与冰凉互相折磨混淆,二人掌心的温度在盛夏的烈阳里被模糊,界限也变得不再那么分明。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一会儿,直到走进了超市,顾泽欢才松了手,苏知云收回手之后,略微舒张了一下掌心,能牵扯起一点点黏腻的感觉。
出了一点汗。
他们一起在超市里买了点零食和饮料。
今天是礼拜六,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在外头走了一会儿,苏知云也觉得很热了,他在走出超市前,忍不住问了一句:“接下来要去哪里?”
“去我家。”
顾泽欢这么说。
苏知云愣住了,他晕头转向地跟着顾泽欢一路往城西的深处走过去,踩着碎成一块块的树荫,在夏季里出了身热汗,旁边开着零星的店子,靠近市场附近还有杀黄鳝的地方,浸透了鲜血的木板,在高热里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腥气,苍蝇缠着那点腥气不放,试图汲取到一点碎肉。
顾泽欢就走在自己的前面,仔细嗅了嗅,能闻到他身上洗衣粉的味道。
青柠檬,发涩,发酸。
亮晶晶的银钉在闪光。
对方好像不觉得很热,汗也没出多少。
两个人走到了一栋砖红色筒子楼面前,楼前长着些荒草,走廊上还有许多人晾了花花绿绿的衣服,没拧干的红蕾丝内衣往下滴水。
苏知云稍微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那个小水坑。
二人一起走到了三楼,因为天气太热,楼梯间叫人泼了水,湿漉漉的,混合着一些灰尘与霉湿的味道。
站在那扇斑驳落漆的门前,苏知云没由来地心跳如鼓,他攥紧了手掌,手心分泌出黏腻的汗水,这种心情就好像是第一次打开自己的生日礼物那样,充满了希冀与期待。
顾泽欢将门打开了。
不知道该说是意外还是失落。
门里的模样很显然没有一点顾泽欢的影子,只是一处简单的住所而已,甚至连生活气息都没有什么。
顾泽欢换了鞋子,径直走到了冰箱前,打开冰箱后又折返回来。
苏知云小心地将大门关上了,接过了雪糕。
拆开塑料包装袋。
牛奶味的,好甜。
房间里风扇嗡嗡地吹着,两个人坐在铺在地上的凉席上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汗津津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苏知云用余光小心地打量了四周。
昏暗,阴湿,看起来破旧又落魄。
“为什么不住学校?”
顾泽欢的嘴唇叫冰棍冻得有点红,他漫不经心地说:“住学校很麻烦。”
“之前住过几次,室友晚上老是打呼噜。”
苏知云没说话了,默默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棍,打了舌钉的舌头吃东西总是不太方便,容易剐蹭到,所以吃雪糕的时候含在嘴里慢慢化掉会比较方便。
“学校……”
他刚一开口就咬到了舌头,眉头一蹙。
好像流血了,舌尖化掉的雪糕里掺了一点腥气。
好疼。
苏知云有点手足无措的,他无意识地吐出一点渗血的舌尖,手里还捏着雪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