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荷扶着额头,过了会,才平复了起伏的心绪,态度稍稍缓和了些:“你说吧。”
“我有一对双胞胎,”周衍又一次语出惊人,不等周荷有反应,他迅速接着上一句道,“刚刚您看到的是双胞胎弟弟,还有一个姐姐。”
周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她瞪着周衍,双手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周衍你跟我说实话,孩子是你跟谁生的!”
与此同时,周荷脑海里晃过无数人脸,不论男人女人都没能逃过,她思来想去也没得出一个结论,只觉这件事越发荒缪。
周衍清清嗓子,仪态庄严:“孩子是我和谁生的,暂时不方便透露。”
“你....”周荷扬起手,攒足力气想打人。
周衍没有躲,眼皮都没眨一下,一脸坦荡地等待着。
周荷的手停在半空中,几度想狠狠地挥下去,终究还是没舍得下手。她收回手,盯着地面眯起眼眸,冷声道:“这段时间,你不会去Y国代孕吧。”
周衍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对方的一些兴趣爱好她再清楚不过,她不相信周衍会跟女人有牵扯,排除这个可能,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出国代孕。
“没有。”周衍很快否决,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决定向姑姑坦白的那一刻,周衍做了无数思想斗争,等真正面临的时候,其实他的情绪比周荷还要激动,只不过他伪装的很好,别人很难看出端倪。
事到如今,也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何况周荷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他不想继续用谎言来欺骗,这次带着儿子回来见姑姑,无非就是想让姑姑接受他特殊的一面。
思及此,周衍暗暗吸口气,干脆豁出去了。他抬起下巴,正视长辈审视质疑的目光,不避不让,郑重道:“孩子是我生的。”
周荷一时没听懂,还以为他在跟自己打马虎眼,面露不悦:“废话!我问你孩子的妈是谁!”
“是我,”周衍镇定自若地接过话来,按在轮椅上的手不自觉绷紧,“姑姑,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不过是事实。”
周荷下意识皱眉,被那句“是我”给震惊住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什么意思?”
周衍一本正经:“孩子是我亲生的,不知道姑姑有没有听说过何斯体质。”
周荷不出意外地露出茫然神情:“没有,何斯是什么,什么叫做你生的?”
“何斯是一种少见的特殊男性体质,”周衍普及道,“不仅有较强的身体素质,还可以孕育生子,姑姑,双胞胎是我的亲生儿女,我这样解释,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
“这....这怎么可能?”周荷诧异的难以言表,她按住周衍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还是很难消化这个信息,“周衍,你不要用这种荒缪的谎言来敷衍我,真当我是老糊涂了?”
对于姑姑的满眼怀疑,周衍早就有心理准备,他当初得知自己可以生子的时候,还不如周荷来的淡定,毕竟知道何斯体质存在的人是极少数,正常人听见男人生子一时接受不了属于普遍现象。
他挣扎了几秒,在心里叹口气,“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未晞,她是医生,对何斯体质有一定的了解,或者是找陶医生求证,他是第一个知道我会怀孕的人。”
说着,他低下头,解开了衬衣扣子,露出刚拆完线的切口,继续道:“一周前结束手术,这段时间我一直留在S市,并没有去Y国出差,我怕自己的样子吓到姑姑,不想让您担心,所以才会隐瞒。”
再怎么语言解释也比不上眼前这一幕来得有冲击力,周荷看着他尚未痊愈的腹部,张了张嘴,不可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怔愣半天周荷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扶周衍的胳膊,愤然的语气中夹杂着关心:“你还蹲着干什么,快点起来。”
周衍应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把衣扣重新系好。
周荷眼神有些飘忽,还在消化惊人的信息量,平时灵活的商业头脑此时变得迟钝,细细地回忆周衍说过的每一句话,总觉得不切实际。
思索半晌,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周衍的腹部,半信半疑:“所以......真的是你自己?”
男人可以生孩子这种离谱的事,对周荷这种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人来讲确实荒缪了些。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周衍没了窘迫和尴尬,反而心里一松,神情坦坦荡荡,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特殊,一如既往的自信傲然。
他对周荷道:“姑姑,您觉得我会用这种另类的理由来搪塞您吗?”
确实没必要。
依照周衍的性子和社会地位,若是真想隐瞒事实真相,至少有上万种方法,也就是动动手指的小事儿。
周荷心知肚明,脑子里乱糟糟的,即心烦,又气愤,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她想到一个人,严肃问道:“这孩子跟陆知燃有关系吗?”
抱着笃定的态度,周荷问出口。她的眼神坚定且不容怀疑,据她观察,陆知燃根本没那个本事让她的侄子心甘情愿生孩子。
那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周荷神色一凛,忍不住开始猜测对方的身份。
“和陆知燃没关系。”周衍立刻澄清。
周荷早有预料,逼问道:“是谁。”
周衍还是摇头:“姑姑,现在还不是时候。”
“到底是谁能让你这么护着,周衍,连我也要隐瞒吗?”周荷语气透出不满。
周衍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捏了捏眉心,不疾不徐地转移话题:“姑姑,还有一件事,我要跟您讲清楚。”
周荷推动一下轮椅,正面看着他,挑眉道:“关于你和陆知燃?”
周衍点头:“抱歉姑姑,我和陆知燃是协议结婚,没有夫妻之实,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和他是签过合约的合作伙伴,他对我来说跟公司签订的一项工程没有什么区别。”
即便有过心理准备,但在听到周衍亲口承认后,周荷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发火,她只觉头痛欲裂,一手按住太阳穴,喃喃低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对不起,”周衍及时认错,“我不该欺骗您。”
周荷眼里流露出失望和伤感:“你怎么可以拿婚姻当儿戏。”
周衍不语,规规矩矩地坐着,虚心接受批评。
安静了片刻,等周荷情绪有所转好,周衍才开口:“姑姑,等我忙完公司的事,我会和陆知燃提前解约,对外宣布离婚。”
“不行,”周荷厉声反对,“不为了别的,你也要为周家的门面考虑,你才刚刚结婚,这不是让外人看了笑话,没必要那么急,再等等。”
提及这方面,景逸宸的面孔在周衍眼前浮现,他的眸色瞬间变得柔和,低声说:“爱一个人,不想让他受半点委屈。”
周荷泄气般身子往后靠,眼神瞥向别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爱一个人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姑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想步我后尘吗?”
话音落下,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带来温暖的触感,周衍看着她,眼神复杂,“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周荷轻轻闭上眼睛,有些累了。
“随你吧。”事到如今她只能妥协,怒意随之消散。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周荷心里清楚,她左右不了周衍的任何决策,如果没有意外,周衍很快就会有动作,搞不好明天的头条就是周氏继承人闪婚闪离的话题。
“谢谢姑姑支持。”周衍诚心道谢,紧接着又说,“有些人,不值得。”
周荷按着眉心,不可否认:“我已经交待过律师,想必离婚协议已经送到了陈泽铭面前,你说的对,有些人不值得。”
姑姑终于想开了,周衍很是满意,当即露出一抹笑容。他抬了下手,吩咐佣人推周荷上楼去看看孩子,顺便让周未晞普及一下何斯体质。
周荷没有疑义,发过火后很快冷静下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孩子,还有周衍特殊的身体,她必须要解开谜团。
进入电梯之前她才想起来,问:“不是双胞胎吗,另一个孩子呢?”
周衍笑道:“等我宣布离婚以后,会带着女儿和另一半正式拜访姑姑。”
电梯里,周荷抿住唇,神情看不出喜怒。
*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露头,被扫地出门的陈泽铭便现身周家大门口一跪不起。
这副画面非常熟悉,不禁让周衍联想到十几年前,陈泽铭被周荷发现在外有私生子时,也是这样跪着求原谅。
那时候周衍的父母还健在,作为周荷的哥哥,周父一怒之下差点叫人打断陈泽铭的腿,若不是周荷当时心软拦住,依照周父的处事风格,陈泽铭下半辈子很有可能会在医院度过。
时过境迁,陈泽铭是狗改不了吃屎,犯了同样的错误,求饶的方式不变,又是跪求原谅这一招。
只可惜这次面对他的人不是周父,而是周衍。周荷也对他失望至极,下定决心要与他断绝关系,不再见面。
周衍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门口的男人,眼底的轻蔑是不加掩饰的,冷声道:“滚。”
陈泽铭昨晚被强制性签了离婚协议,知道周荷这次是要跟他玩真的,吓的起大早来讨饶:“小衍,跟你姑姑求求情,我知道错了,我心里只有她,我只爱她一个人,我不想跟她离婚。”
周衍目光带着冰冷的疏远:“太晚了。”
很早以前,周衍就想撕了陈泽铭伪装的面具,这个男人在他姑姑面前永远是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形象,除了有张脸,还有能说会道的嘴,靠着花言巧语的温柔攻势俘获了他姑姑的心。
周父曾经说过,只要周荷喜欢就好,就当做是养一条狗讨周荷的欢心,不过这条狗要是敢咬伤周荷,那就另当别论。
陈泽铭定力不够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终究是失去了婚姻和来之不易的钱财。
现在后悔莫及,只能跪在门口连连求饶,希望周荷能够回心转意,表现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深情模样,不断开口为自己辩解:“小衍,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爱你姑姑,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离不开我。”
周衍没有笑,但他的声音里藏着冷笑:“陈泽铭,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以后不准见我姑姑,快滚。”
说完,周衍转头看了眼白哮,两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白哮一抬手,守在门口的几名保镖纷纷上前。
陈泽铭急道:“小衍,我好歹也是你姑父....呜....”
话还没等说完,他就被两名保镖架起,腹部还狠狠挨了两拳,这些保镖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各个身强体壮,这一拳下来打的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捂着肚子被人丢到门外,其中一个保镖照着他的肩膀就踢了一脚,他不可抗力地滚了两圈,灰色西装上面很快印出一个大脚印。
周衍的视线突然从他身上移开,落在后方。
别墅大门外,一辆私家车停在正门口,一个年轻男人倚靠于车身,一手夹烟正慢悠悠地吸着,俊秀的脸上满是笑意。
在与周衍视线接触的瞬间,他嘴边笑意更深,掐灭烟头,热情打招呼:“衍哥,好久不见,你回来了。”
周衍懒得搭理他,冷冷瞥一眼,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背影。
这个男人的魅力无穷,每一次的呼吸都沾染着致命的诱惑。
陈落的视线很难移开,看着男人的背影出神,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原本清亮透彻的眼眸渐渐变暗。
周家别墅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陈泽铭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按住被打的腹部,直奔陈落走来,指着人鼻子哼唧着骂:“小王八蛋,要不是你得罪周衍,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陈落打量一番眼前灰头土脸的男人,笑的无辜:“爸,你怎么怪我了,不是你出轨惹怒周荷吗?”
“闭嘴!”陈泽铭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轮不到你来提醒我!”
陈落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身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轻飘飘说句:“上车吧。”
陈泽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不甘心地上了车。他按下车窗,瞪着周家的大门,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积压许久的怨恨在这一刻宣泄,毫不避讳地露出丑陋的真面目,“这样也好,我忍那个不生蛋的瘸子很久了,当初要不是因为她是周家大小姐,真以为我会娶她?”
周荷在五岁时因为意外导致双腿失去了知觉,无法站立行走的周荷很抗拒男人的接近,直到遇见陈泽铭,聪明理智了一辈子的周家大小姐,却在这个男人面前栽了跟头。
回忆起这么多年的忍耐,陈泽铭一脸嫌恶地吐槽:“知道跟瘸子上床是什么感觉吗?关着灯还好,开了灯你就会看见两条萎缩发黑的腿,必须吃药才能映的起来!”
这一刻的陈泽铭不再装模作样,把所有的心里话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言辞间都在嘲讽周荷是个残疾人,越说越过分。
他滔滔不绝地抱怨着,突然插.进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你说完了吗?”
陈泽铭一愣,转头撞上陈落犹如一片死海的阴暗眸子,原本温和无害的神情慢慢扭曲成了某种模糊的癫狂。
陈泽铭后背一凉,差点凭借着本能开门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