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众人。
一群怕鬼的人还想插手鬼城事务,也不怕晚上做噩梦,江宓摇了摇头,很是无语。
他冷静的拿起那颗鬼头,朝四周喊了两声:“谁的脑袋掉了?”他身后的人吓得头皮发麻,连忙骂他:“你问什么问,还不赶紧把这玩意儿丢了!”
江宓没理他们。
喊了两声,很久就飘来一个断头的女鬼,还穿着破破烂烂的T恤和破洞牛仔裤,如果光看这身材曼妙的下半身,任何人都会认为这应该是一个面容姣好、年纪轻轻的姑娘。
这个女鬼像得了高度近视,正趴在地上到处找,声音还带着哭腔,“我的头呢?谁看到我的头了?”
江宓递给她,女鬼惊喜地把头装上,见头发挡住了视线,小心翼翼扒开了厚厚的刘海,彻底暴露出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这一幕过于恶心,其他人都转过身去呕吐,空气中飘出秽物的气味。
唯独江宓不为所动,他见过各种非正常死亡的遗体,什么车祸坠楼四分五裂等,哪里会惧怕这种断了头颅的鬼。
“对不起,我的尊容吓到各位了。”女鬼似乎才死了没多久,自尊心挺强,对旁人的反应也很敏感,当即捂着脸想飘走,却被江宓拦住了。
“你无需自卑,你只是没有在生前遇到一位好的殓容师,我帮你缝合一下伤口吧。”江宓拿出随身工具,询问女鬼的意思。
“我是被抛尸荒野的,确实没遇到过像大人这般的入殓师。”女鬼惴惴不安道,半晌才点头同意。她看江宓拿出了缝针和羊肠线,原以为对方是想帮她把脑袋和脖颈的断裂处缝上,谁料对方稍后又拿出了镊子、剪刀还有纱布等,朝她脸上招呼而来,她瞪大了眼睛。
江宓一边操作还一边问她,“你的脑袋是怎么掉的”
女鬼在江宓耀眼的容貌下,她自卑地低下了脑袋,怯生生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半夜搭了一辆计程车回家,醒来就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莫名其妙一条如花的生命就去世了,死后还成了这副鬼样子。因为她的死相过于丑陋,来到了鬼城,连朋友都交不到。
鬼城有很多服务业的工作岗位,但他们都不愿意招收模样不齐整的孤魂野鬼,容貌歧视这种潜规则,放到了阴间也同样适用。
“你还记得车牌号吗,把当天晚上详细事件跟我说说,出城后我为你报警。”江宓这句话充满抚慰人心的力量,女鬼眼眸里浮现感动的泪水,把当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什么自己脸上被砍了五六刀,是被掐死然后断头的,这手法过于残暴血腥,凶手可能还逍遥法外。
本来那些官员还面带嫌恶,听到最后都不由心生同情,江宓一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一边拿住沾水的纱布,慢慢擦拭掉女鬼脸上的血迹。
一切就像奇迹发生似的,在江宓擦掉血迹后,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别的,纯粹是出现在眼前的女鬼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不再是一副鲜血狰狞的脸,女鬼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柳眉杏眼,白皮肤鹅蛋脸,看上去颇为天真秀气。只有一些针脚的缝合痕迹,当江宓拿出粉底一遮,连缝合纹都看不见了,仿佛曾经的一切伤害,都被这双温柔的巧手抚平了。
江宓递过镜子,只瞧了镜子里一眼,女鬼就直接哭了出来,“太不可思议了,这是我生前的样子,谢谢大人,还原我本来面貌,您真是一个好人!”
“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好好生活。”
安抚过后,江宓给女鬼拍了一张照,然后带着已知信息报了警。通过《寻找通灵者》节目,京城当地警局早已经跟江宓合作了不下数次,这一次听说有新案件,立刻升起高度重视。
那位凶手杀人抛尸后,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生活,他以为风声过去了,便继续在街上溜达,物色新的目标。他不是激情犯案,他一向是蓄谋已久才会下手,他下手的目标一般是外来独居女子,人际关系很简单如一张白纸的那种,这种女子出事了,一般除了租房子的房东,不然失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这一回,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警察逮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一向谨慎,究竟是哪里漏了马脚。他完全不知道,死人也是能伸冤的,还有活人愿意倾听对方说话。
对江宓来说,既然要管理一座城,那城里的每一只鬼都将是他管辖范围内的子民。身为一个阳世人,沟通阴阳两界的一个媒介,他当然要聆听鬼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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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下一个地方,是一处年久失修的古屋舍,房梁塌了大半,掩映在绿树之中,有人认出这是古时的贡院,也就是古代科举考场。
如果没人说是贡院,大家还当是普通鬼屋呢,毕竟推门而入就是一股霉味。众人讨论着,“小江啊,你说要不要保留这块地方,秦淮区那贡院修复之后都能收门票,还是5A级别的,我们也许可以效仿一下。”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捂着鼻子道:“见识过那秦淮原汁原味的贡院,谁还想掏钱参观这烂尾楼。这房屋都烂成这样了,修复等于重建,又是一大笔支出,不如直接拆了,留着没用。钱就该用在刀刃上,如果你们执意要修,就朝上边请示拨款,到时候我给不给批,就另说了。”连威胁手段都用上了。
江宓还没说话,修复派和拆除派就吵了起来。
江宓也懒得调和,只伸手一指,“你们看。”
众人顺着目光看去,下一秒背后冷汗都湿了,原来他们刚刚只顾着吵架,完全没有看到,这光线惨淡的贡院里每一号房内,都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考生鬼,他们脸色惨白,但神色专注,周遭都有蜡烛、炭盆和笔墨纸砚,正在幽幽的烛光中提笔写字,连沾墨、翻纸的声音都尤为真实。
这一个场景也太诡异渗人了,两派都瑟瑟发抖互相抱团。见到一个考生突然站了起来,朝他们走来,他们吓得哇哇大叫,神经紧绷到一个快要断裂的程度。
谁知道那位考生鬼目不斜视,目标根本不是冲着他们,而越过他们,飘到茅厕那边去了。明明千年过去了,贡院外没有人看守,但考生鬼还是自行严格按照繁琐的流程,层层请示之后才去如厕。
见鬼怪不理自己,有人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下意识摇摇脑袋,似乎想把恐惧摇掉。
江宓伸手触摸了一下倒塌的房梁,读取了当年发生了什么,片刻后才道:“永德三年,京城发生特大地震,这群被锁在贡院里的学生专注考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活生生压死了,灵魂也就禁锢在这里,千年来日复一日地答题。就像一个死循环,这里的考生鬼记忆还停留在地震前,所以每日场景变幻,他们会不断重复着地震发生前一天事情,与家人道别、被搜身、排队入考场、找到自己号房、胸有成竹提笔作答……”
“……这也太可怜了,能不能把他们超渡了。”这简直像是外国电影常出现的场景,每日一循环,想想就觉得可怜,这些鬼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时代更迭变幻,还在这儿做着金榜题名、鱼跃龙门的美梦。
江宓摇头道:“不行,这些鬼寒窗苦读十数年,科举考试已经成了他们执念,如果强行超度他们,拆除了他们的屋子,打破他们的幻境,让他们意识到外面世界日新月异,反而会让一切失控。”
执念破灭的鬼,有时候比执念深重的鬼更可怕。
“那怎么办?”官员们瑟瑟发抖,看那些考生鬼如同熟视无睹般,吹灭了蜡烛倒头就睡,睡醒了又开始答题,还会起床如厕和热饭,如同身体记住了程序的傀儡。
“拨一些款项修缮扩建后,一切尊重原样吧,我想想该怎么开发。”江宓手指搭在下巴,闭上眼睛陷入了思考。
比起原汁原味的秦淮江南贡院,他们这里拥有更加原汁原味的东西,那就是肃穆的氛围和考生。如果游客愿意买票入场,他们甚至能看到千年前真实再现的科考场景,考生们是如何为了一个如何崇高的理想而不断奋斗。
提起要拨款,反对派很不乐意,总觉得江宓这个主意,是往他们兜里掏钱一般肉痛,可偏偏这个提议却很恰当。他如果不点头,上头也会点头了。
这几天下来,在江宓的带领下,官员见识到各种各样的鬼怪。
什么脸色煞白、嘴唇滴血都算轻的了,眼珠子脱落、断头断脚勉强也还好,那种穿着清朝官袍一跳一跳的僵尸才有够吓人,当那爪子掐过来时,有人直接就口吐白沫晕了。被吓得次数多了,本来强韧的神经越来越衰弱,有的人连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一回到阳世只想请十天半个月的假期。
唯独江宓还能饶有兴致,提笔在计划书上,写下一系列主题,说要把这些开发成各种主题的鬼屋乐园,帮助下岗鬼怪再就业。在这样的强烈对比之下,就算心情很不甘,某些人也意识到了,如果没有强大的驭鬼手段,鬼城这份羹不是他们想分就分的,因为他们怕鬼,连个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这一趟去了三天,去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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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老宅
江宓连续三天没回家,某个男人也就在江家等了三天,等到耐性全无,古时被冷落的深闺怨妇什么心情,他可算体会到了。
听到房门口传来些许动静,他按捺了些许火气,刚想发脾气冷嘲道,你还知道回来啊,下一秒见到门口是一个拿着皮球的小男孩。看清对方和江宓面相上有几分亲缘联系,谢海楼幽深的红色眼瞳闪过一丝情绪,变回了不起眼的黑色,勉强升起了几分耐心,“小家伙,你来做什么?”
他人生得高大,眉眼狭长锋利,五官深邃英俊,如同一支锋利刀笔雕琢而成,哪怕挂着耐心,也显得冷若冰霜。
小男孩拿着皮球进来,一拍一拍挺惹人烦,还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问他,“叔叔,你真的是宓哥的男朋友吗?”
男人眼睛都没抬,只睥睨地点了点头,懒得回答这个话题。
小男孩又问,语气充满疑惑:“那为什么你一来,宓哥连家也不回了?”这问题问得好,因为他也想知道。男人面无表情,冷冷瞥了这孩子一眼,眸底不带温度。
眼见拍皮球的小孩,一颗皮球朝他滚来,嘴里还道:“叔叔,宓哥不在,那你陪我玩吧?”小孩朝他扑来,跟江宓有几分相似的小脸蛋显得十分玉雪可爱,伸手要拥抱时的模样,任何人都不会拒绝。
男人平静的脸上却掀起波澜,他厌恶一切活人,排在首位就是只会撒娇玩闹的人类幼崽。如果是江宓本人索要拥抱那还另当别论。
他想拉开距离,让这倒霉孩子扑一个空,忽然听到楼下传来声响。
心念一转,男人眼睫半垂,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没有拒绝孩子的投怀送抱。
江宓进来时,屋子里就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他微怔地看着这一幕,面上有些讶异,跟见了鬼一样。他还退了出去,看了看屋外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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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高手过招
“怎么三天不回家?”男人眼神还直勾勾看他,面带微笑,心里揣的是明知故问,这句话问得江宓哑然。
“快来抱抱孩子吧,你不在三天,他和某些人都想了你三天。”男人抱着孩子朝他走来,就像普通一家三口般轮流抱孩子,好像江宓不在时,他真的照顾了这个家三天似的。
男人这话说得挺有技巧,以孩子为切入点,没有直白说自己想他,只提了一嘴某些人,这某些人具体有谁,全靠江宓去猜。
“你给我打个电话,发条短信很难吗?”男人的神情依旧平和温柔,怀里的孩子也投来一个“宓哥你这样做就不对了”的小眼神。
“那个地方没有信号,下次我尽量……”那个地方指的是何处,两人心知肚明,男人嘴角微翘,人类幼崽真是一种神奇的催化剂,在孩子面前,再貌合神离的情侣父母也会努力维持一种温情脉脉的假象。
你瞧这样的情境下,江宓还不是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
人既然已经回家了,同一个屋檐下,难免发生点什么。夜色朦胧,很容易催发别样的情绪。
江宓正在房间里整理档案,门口突然被人敲响。他打开一看,毫不意外是那个男人,穿着浴袍式睡衣,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肩宽腿长堪称完美。
对方挡着门,从他出现,一股无形的威压便涌了过来,屋内骤然显得逼仄,卧室里那张正中摆放大床也显得恰到好处。
江宓转头看他,陡然觉得空气都暧昧旖旎了许多。男人幽红色的瞳眸深深凝视着他,嘴角含笑,两人视线微妙交错,那种眼神看得江宓有些发慌,停顿几下后,主动错开视线。
他觉得荒唐。
这个男人既然都单身千年了,还在意被冷落几天?
门是关不上了,除非他实力一下子能拔高同等水平,只能请人进来。
江宓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知道对方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装模作样地拿过一份档案资料,这都是这些日子他对鬼城的规划管理,一字一句亲手写的,字迹清晰没有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