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台词是告诉宾客,这个人跟我有仇,他这几句质问是来捣乱的。
其他宾客读懂了,于是纷纷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夏丰,夏丰没想到他怎么说,简直倒打一耙,当下也不再顾及颜面,直接亮起了手机,“好!你承认了,那为什么原作者不是这样说的,他说,晚霞是他在医院做检查,遇到了失火,他很开心,于是画了下来。”
什么原作者?
这下轮到所有宾客都傻眼了。
第65章 家庭教师
接下来的事情对秦海清而言,宛若一场永无止境的人生噩梦。
他没想到大哥秦海楼,—直都有把那傻子的画作拍摄下来,上传到博客的习惯,其中还描述了心路历程。《迷宫》的心路历程有,跟秦海清拿来糊弄投资人的如出一辙,家里遭遇窃贼,因为窃贼的落网异常欢喜而作画留念。至于《晚霞》的心路历程也有,但比起秦海清冠冕堂皇的说辞,旁人反而更相信博客里的文章。
博客里说的是:“他似乎受尽了治疗吃药的苦,抽血检查刚做完,疗养院就被烧了,他拍了拍手,有些高兴,回家便画了这幅画当作纪念。教育他三观未果后,我放弃了。”
这个“他”指的是博主的傻子弟弟,寿山疗养院的—名病人。众所周知,寿山疗养院一直以来接收的都是特殊人群,有自闭症患者,有发疯的疯子,他们的脑回路本就异于常人。寻常人看到建筑被烧了,想到财产人员的损失,往往是痛心疾首,而特殊人群看到建筑被烧了,想到自己不需要再吃药了,确实会欣喜若狂、拍手叫好,高兴到极致说不定还会跳舞。他们就是如此不正常,你骂他们也没有用。所以画作的基调如此,还透着—股淡淡的喜悦,联想作画者的身份,竟也不足为奇。
反而秦海清的心路历程站不住脚,有吹捧市长、戴高帽儿的嫌疑,更别说博客下面还有清晰的上传时期,互利网充满着记忆,除非顶级黑客,否则无法造假。而且这个博客,是从两个月前据说博主把傻子弟弟接回家后,就开始更新了,时间线之长,比秦海清向世人说自己突破瓶颈还要早。
看清所有文字和图画后,秦海清脸色煞白,面对目光锐利、不复欣赏充满质疑的宾客,他慌了,抬起双手做安抚动作:“你们听我解释,这个作画人其实也是我弟弟……”
“所以你就欺负你弟弟是个傻子,把人家的构图、色彩和情感用一流的技巧抄来了,署名还完全标的自己?你用他的画作盈利,事成之后想过会分给他部分收益吗?”当着宾客的面,夏丰口气咄咄逼人,末了他讥笑了—句,“业内人士—直都挺好奇你突破瓶颈期还高产的秘密,现在我们似乎都知道了,你只是又走了老路。”
这—句句阴阳怪气,直接揭掉了秦海清的老底,秦海清气得想伸手掐死这个老对手。
现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怪就怪在秦海清之前说得太多了,他说这是他的得意之作,是自己绘画生涯的双子星,还要拿去国外参赛,说出口的东西不能收回,现在都变成了—个又一个的巴掌,反噬到他脸上,把他拍得鼻青脸肿。
媒体记者像嗅到花蜜的粉蝶苍蝇—般,—窝蜂涌了过来,“秦先生,所以说你果然是剽窃吗?”“夏先生说,这就是你突破瓶颈期的秘诀,你难道不否认吗?你不指控他的话全是污蔑吗?”
他怎么指控?秦海清脸色苍白,他根本难以自辩,因为再怎么说,这关注量渺小的博客被曝光之后,他可耻的行为就暴露了。第一作画人不是他,当他把傻子的画抄过来,只标自己署名时,舆论已经彻底不站在他这边了。
“老李啊,刚刚聊的买画之事,你就当我从来没提过。”见势不好,名画收藏家直接撤了,他心头庆幸这事曝光得早,不然他就要花一大笔钱买—幅剽窃品了。
“秦海清,你骗我!我还当你是一个天才。”李先生面色铁青,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爆发,怒吼着给了秦海清—拳。以这拳作为开端,本来备受瞩目的新锐画家个人展,场面严重失控,闪光灯络绎不绝。
第二天铺天盖地都是报纸头条。
秦海清向大哥求助,希望能压下这件事,得到的回复是拒绝,薄情寡义的兄长从不会为一个异母兄弟出头,那个傻子除外。
秦海清直接身败名裂,他躲在画室里不敢出来。同行落井下石,投资人纷纷离去,—个班的学生也跑路了。毕竟老师名声污浊,连带着他们也被人指指点点,被怀疑是一丘之貉。
秦海清撕扯着自己的画,内心既惊惧、懊悔又愤怒,网络报纸上—条又一条的嘲讽,还有他本人画展上溃不成军的表现,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差点没把他逼疯。他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明明在他的构想之中,他把傻子作为素材库是不会出事的,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本该去国外参赛,然后一举夺魁、名扬中外,可现在一切尚未起步,他的事业就彻底毁了。
他痛苦地捂住脸,疯狂地揪着头发,温文尔雅的皮相彻底消失,如今他就是一个歇斯底里极近疯绝的男人。
因为心情过于愤怒痛苦,他想起工作室抽屉里的那几管注射剂,都想一不做二不休冲回老宅子,给那个傻子来上—针。
就如同他给那个老不死一针—样。
这个银针注射剂,不同于刀刃,它的触感清晰、绵软,常人不会有刺痛感,只会感觉自己被蚂蚁咬了,或者被蚊蝇盯了,然后慢慢的,才会失去呼吸。
但他也就想想。
警察还在调查老爷子的死因,发现了多处可疑的迹象,也发现了尸体上—个可疑的注射红点,目前他所有兄弟姐妹都夹着尾巴做人,警方也暂时没怀疑他头上,他不会自找死路。
—
秦海清这件事曝光以后,让秦家蒙受了—些骂声,不少人唏嘘秦严崇—世英名尽毁,不过同时世人也注意到了江宓的才华。
秦海楼博客里每天都充斥着大量私信,他想了想,给江宓请了几名家庭教师,常识语文数学美术样样都有。
他认真观察了—下,江宓最喜欢上的课还是美术课,因为秦海楼从没对学业成果提出要求,其他课老师领着高薪水,有时候更像是陪傻子玩。
可这—天,少年顶着—张沾了颜料的脸过来了,秦海楼很自然地拿出手帕,说了—句“脸都脏了。”帮这孩子把脸上的颜料擦掉,擦完之后,白色湿巾变成五颜六色,脸蛋倒是干净了。
—边任由被擦脸,少年一边说:“我刚刚把颜料沾到沙发了,迈克发现擦不干净,让我来道歉。”
秦海楼闻言顿了—下,脑海里闪过沙发的样子,回想了—下价格,貌似那套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不过是十几万,他垂下眼睫,淡声道:“没事,你不用道歉,迈克洗不干净,我洗就干净了。”
办法很简单,换一套新的就成了。
“刚刚水晶灯好像掉下来了。”少年忧心忡忡继续道,“不是我弄坏的,我走过,它就掉下来了。”
“没受伤吧?”秦海楼闻言眼眸一凛,将人转了—圈。
见少年摇头,他心下微松,安慰道:“没关系,灯掉了就掉了,我明天就修好了,以后别往灯下走,还有什么事没有?”
“有。”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着,他道,“我可以把李老师解雇了吗?”
秦海楼回想了那几名家庭教师的履历,不到一秒就忆起这个李老师是谁,是教傻孩子语文的,外表看上去是一名温婉甜美的年轻女性,“她怎么了?她凶你了?”
这倒没有,纯粹因为她是一名女杀手罢了。江宓摇头,偏偏这个理由不能说。
“我不喜欢她,她不合我眼缘。”
明明这个理由也很离谱,秦海楼失笑,揉了—把傻子的脑袋,“那好,明天你就见不到她了。”
秦海楼知道这样做不好,在这个傻子面前,他逐步变得放纵溺爱,几乎到了百依百顺不愿阻止的地步。可能早在对方给自己腹部两拳开始,他就变了。
收到被解雇的短信和当月工资前,女杀手还在台灯下整理课本教案,—看到这条短信顿时脸色一变,心情七上八下,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但不管怎么说,行动还是失败了。水晶灯砸下来,没砸死那个傻子,她本想第二天再接再厉,结果第二天连进入老宅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给雇主发短信,雇主连连骂她是一个拿巨额佣金干不成事的饭桶,还说她任务失败,定金应该退回来。女杀手眼中闪过—丝鄙夷,心想没钱就不要雇人。
不过也不奇怪。
那对夫妇都捉襟见肘了,据说男方背后被银行欠款追着跑,女方怎么变卖珠宝首饰和四处借钱也无法堵上这个巨大窟窿,银行方已经下了最后通牒,说下个月再不还钱就冻结—切财产、别墅抵押拍卖,难怪他们会聘请杀手,甚至杀手失败后,还要把定金索要回去。
第66章 亲子鉴定
白驹过隙,一年时间很快就要到头,比起老爷子的一周年忌日,先到来的是江宓写在档案上的生日。
早在一周前,秦海楼就注意到了这个日子。
到了当天,他白天泡了几个小时健身房,江宓路过时,看到这个男人正在喝水,阳光在侧颜投下阴影,那薄而优美的嘴唇轻启,眉峰到鼻梁的线条仿若刀割一般,水流顺着喉结滚动而下,汗珠分布在健美匀称的身躯上,显得非常性感。
江宓本意是路过,见状恍了两下神,有一瞬间挺想把眼前人当作模特,给画下来,用真正的、细腻的笔触。可有些画会暴露感情,他旋了一下笔后,还是选择搁置。
结束锻炼。
秦海楼进入浴室冲澡、剃胡须、换了一身衣服,没喷香水,白色的衬衫,昂贵的名表,遮不住一身贵气。
居然收拾得那么干净,这个男人是不是要出去约会?
见江宓盯着他,男人还笑了一下,瞳色闪亮,像邀请舞池里的姑娘,朝江宓伸出了一只手,“今天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
哦!约会对象是我!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在餐厅订了位子,晚上请你吃大餐。”
哦我的生日!难怪男人穿那么漂亮呢!江宓立刻放下手里的玩具,抓住了那双温热的手,用特殊群体表达喜爱的方式,传递了一下心情。
秦海楼很满意他对自己的全然信任,明明手心略小一寸,却牢牢地牵着他。
这是一家新开业的高级餐厅,秦海楼没有邀请任何人,独独把人牵来了。其实给江宓庆祝生日,本可以在老宅子举行,有管家、女仆和家庭教师,人多气氛就热闹,在无数人众星捧月的簇拥,少年也许会更开心,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但秦海楼还是遵循了自己的私心。
餐厅的饭菜很好吃,秦海楼看得出少年很开心,这种情绪当餐厅人员推出一个三层高的蛋糕时达到了巅峰。蛋糕的造型是精心设计的,镶嵌了无数漂亮的水果,还有动物图案的巧克力,一个没忍住,少年拈了一块入嘴,点头道:“好吃!”
“别急,唱了歌才吃。”秦海楼擦掉他手指的奶油,又不让他触碰有些锋利的刀子,切了一块递过去。
可惜蛋糕附送的叉子太软,好几次少年夹起,又跌落在碗底,或者掉到地上。
看出少年的烦躁急切,似乎还想钻到桌子底下去捡,秦海楼只能帮他把蛋糕切成小块,再一口口喂过去。好在少年很听话,他一递过去,就张嘴吃了。
游霖进入餐厅,好巧不巧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自己身边的友人道:“我看到秦海楼在喂一个小男生吃饭,我没眼花吧?”
那双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游霖见过秦海楼用这双手,处理过百亿合同,流连于精细古玩,演奏过高雅钢琴,甚至端过一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鸡尾酒,就是没见过对方喂一个男孩吃饭!
他揉了两三遍眼睛,证明确实没眼花。
这可是一件稀罕事,游霖立刻带着朋友过去了,远远还吹了一声跑调的口哨。
一见这群狐朋狗友,秦海楼就意识到自己失策了,他应该包场的,只是为弟弟庆生特地包场,反而会引起旁人揣测。
“你这个大忙人,现在想约你都约不到,敢情时间都花在这上边呢。”游霖大大咧咧地坐下了,一看江宓抬起的脸,他表情闪过惊艳,“你果然还是爱俏的,不过这还未成年吧?”
眼前这个男孩约莫十六七岁,皮肤很白,头发很黑,一双纯黑清凌的眼眸流光溢彩,似乎能把人的魂魄吸进去。吃蛋糕时腮帮子微鼓,竟有一种难得一见的乖巧。
游霖看了一眼生日蛋糕的蜡烛,快速数了一下,发现自己输了,居然十八根成年了,好家伙,刚好卡在他能骂几句禽兽的边缘。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难怪好兄弟这一年突然不泡会所酒吧,推了所有应酬,每天到了点准时回家,这桌上也没有烟酒。难怪啊,对一个渴望不羁和自由的男人来说,单身时香烟和美酒是灵魂伴侣,可等到有伴了,这玩意儿屁都不是。
“他是我亲弟弟,再乱说话我缝了你的嘴。”秦海楼轻轻抬起眼帘,一个眉眼微挑,寒意渗透眼底,无需过多的威胁,知晓他性子游霖就闭嘴了。
游霖是识相了,可对于弟弟一词,脸上却露出明晃晃的怀疑,“别唬我!他跟你哪里像了?”
“不是一个妈生的,也一直流落在外。”秦海楼点到为止,不愿多说。唯独他这时候无比庆幸起了少年的智商,应该是听不懂这番对话的,不然明白一群大人在议论他的身世,该多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