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禾对抓鱼很有兴趣:“好啊好啊。”
自己打猎来的晚餐,是不是会格外的香?
严名和王建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看着孩子们在山野间撒欢的身影,也不由得高兴。
王建峰:“这些都是中国射箭队的希望,真希望能看到他们在下届奥运会上摘牌子。”
严名耿耿于怀:“你真不让安禾参加接下来的全国赛了?”
王建峰想抽烟,手摸到口袋又想起猎场不许抽烟。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糖塞进嘴里:“还不是时候。”
“这孩子基础没打牢,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和我都懂。他进行职业射箭训练才多久?再有天赋,这天赋也不能逆了天去。”
“这一年得让他好好打实基础,另外他的体能也是我很担心的部分,接下来我准备给他增重,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明年我就送他去全国赛。”
“如果他表现好,闹不好还能直接被选去代表国家参加奥运。”
严名笑了:“你啊,什么都好,就这脸太臭。你看孩子们看到你,个个都像兔子看到老鹰似的。”
王建峰不介意:“都像你一样,治得住这些熊孩子?你给我赶紧过来,你们那体校还没招到人?”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不远处听到一声尖叫,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也顾不得闲聊了,赶忙向尖叫声发出的地方跑去。
景六此刻正满脸惊恐,绿豆眼已经抽搐成一条缝,一动不动地站在溪流当中,不足一尺的树杈上垂下一条蛇,正对着他吐信。
两少年都没想到尽然会在猎场里碰到蛇。
安禾示意景六不要发出声音并且保持不动,并强迫自己镇定,缓缓举起弓瞄准。
这蛇的头部是圆形的,而且皮肤颜色也很素,不是那种艳丽的色彩。
安禾几乎可以肯定并不是毒蛇,但尽管不是毒蛇,这被咬一口也不好受。
景六吓的腿打颤:“我可是景家最小的独苗儿,我可不想交待在这里。”
安禾无视小师哥的嘤嘤嘤,屏住呼吸,瞄准了蛇头以后一箭射出,细细的小蛇就被钉死在了树干上。
景六赶忙双脚并用朝安禾逃了过来,一把抱住少年:“哥吓死了,好宝宝好安禾,我的救命恩人。”
安禾有些嫌弃地说道:“这不是毒蛇,不会死的啦。”
这哥们一天到晚的让自己叫他哥,这会明摆着就是个小孩子。
安禾好歹上辈子死的时候,已经是个22岁的青年了,此刻就很老成地拍拍景六,表示安慰。
身后传来脚踏草丛的声音,是两教练来了。
王建峰过来看了下情况,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毛栗子:“刚进来时候不是说过?现在还是秋天,虽然天气开始转凉了,但树林里可能有蛇,你们还往溪边跑。”
景六低头挨训,还不忘回一句嘴:“我们就是想来抓两条鱼。”
王建峰看了眼还在树干上抽搐的细蛇,看向安禾:“你射的?”
安禾点点头。
王建峰没说什么,对两个熊孩子吼道:“赶紧给我出去!”
严名却温和笑着,拍拍安禾的肩膀:“这么远距离还能射中这么小的蛇头,很棒。”
等太阳下山,市队的运动员们打猎到了好多野味,都拿去猎场的农家乐加工了。
这天的晚饭万分丰盛。
红烧兔肉、白灼羊肉、糖醋鱼、卤鸡腿等都点不过来,不过最显眼的是蛇羹。
没错,就是安禾射死的那条。
景六看到这蛇羹十分之不忿,发誓今天要好好干掉它。
可怜的小蛇:我做错了什么?
正吃着开心,突然隔壁桌又进来几个人。
安禾瞧着有些眼熟,但细想并不认识,于是低头继续吃自己的糖醋鱼。
接着就听到王建峰说了句:“丰亮、易子实,季弘光你们也来狩猎了?”
安禾差点被呛到。
一个一个的,都是下届奥运会射箭团体赛冠军的名字。
第8章 省队
王建峰在役的时候,亚洲箭坛已经开始走向衰弱,欧美箭坛却在短短的时间里人才辈出。
他退役之前,国内/射箭一哥的交接棒本寄厚望于严名,但谁知道偏偏天不从人愿,这位天才师弟竟然在奥运前夕,因病黯然离场。
当时严名闹的也厉害,原本没有脾气的一个人,赤红着眼睛说自己就算比完瘫痪一辈子,也要上战场,但最后上头领导经过几轮的开会探讨,还是没有同意。
荣誉固然重要,但运动员的身体健康,却也是头等大事,断没有明知道这么严重的后果,还让他上场的理由。
自那以后,整个亚洲的射箭领域就在国际上迅速没落,连续十几年来都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国内/射箭项目也越来越不被重视,渐渐有要被冻死在冷宫中的苗头。
作为教练的他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每个当初错过辉煌的运动员,一个最大的心结。
因为射箭领域方面式微,国家资源也不倾斜。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竞技项目那么多,资源总会向热门项目偏移。
为此王建峰退役以后,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射箭教练,他上至国家队,下至现在的市队,都担当过教练。中国射箭领域目前排的上名号的运动员,他也都相识。
和省队这几个青年更是相熟。
安禾寻声望去,就看到这三个省队的师兄,也不知道是碰巧还是什么,三人分别穿了红、黄、绿三种颜色的冲锋衣,整个就是一盏红绿灯,亮晃晃的很是扎眼。
王建峰将这几个小朋友互相介绍下,然后问:“司乐来了没?”
省队的团体射箭教练,也是国内/射箭排行前三的牛人。
易子实微笑着喝了口茶回道:“来了,王指。他回房间放好行李就来。”
安禾边阻止景六薅他碗里的兔肉,边对这个易子实多看了两眼。
这位师兄瓜子脸下颚线却很清晰,显得斯文的同时又很阳刚,五官深刻,特别是那对暗含秋波的桃花眼,仿佛时时刻刻都含着情,眉宇之间总让他想起某个人。
只是那个人并不会那么亲切的对旁人笑罢了,永远冷的像块冰。
小饭馆的门被推开了,边上挂的风铃被风吹动,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安禾的胡思乱想。
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的奶牛冲锋衣,长得有些混血,扎着一头脏辫的男人进来了。
一双欧式大外双的眼睛,在见到王建峰和严名的时候,瞬间透出惊喜。
司乐和省队的几个小孩打了个招呼,就忙拉着把椅子坐到了市队桌边:“这么巧?你们又来团建?”
王建峰给他倒了杯酒,先前打听他行踪倒也不是完全为了叙旧:“听上面说,要将H省队和市队合并?”
司乐喝了口农家自酿的米酒:“我也听说有这么回事,省队侧重团体赛,单人射箭这边分不出余力来管。你们市队又侧重单人射箭,而且成了一个单位,上头统一管理也方便,其他各省我听说也在进行合并,估计不久以后就会发批文了。”
司乐夹了粒花生米:“你们两个能回省队,我们三个又能并肩作战,这不挺好?我还想退休之前,看到中国箭坛在国际上重拾荣光呢。”
他想到什么似的皱了眉头,有些气呼呼的:“你们是不知道,上国际比赛看到那些鼻子翘天上去的外国选手,我都想掐死他们。”
劳心见教练们似乎停止了交谈,于是礼貌地问王建峰:“教练,那我们也是一起归入省队?”
王建峰点头:“当然,不然你们去哪儿?”
景六一听立马乐呵了,露出一口白牙:“好事啊兄弟们,都不用选拔了就能进省队做运动员。”
王建峰筷子伸过去,打掉他又想夹鸡腿的手:“就你们这些臭水平,去了省队也是被笑话!还高兴,我是你们都直接找个缝隙钻进去,你信不信?”
景六不服气地嚷嚷道:“教练!没有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我们水平怎么了?哪见不得人了?”
司乐见状笑呵呵地说:“王建峰,现在竟然有队员敢跟你抬杠了,这要搁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场面,看来这些年你脾气好了不少吧?”
市队众人缩了缩脖子,腹诽道:并没有,只是因为景六头铁+皮厚无人能及。
王建峰对司乐的调侃不以为意:“你们就是没见棺材不掉泪,明儿让你们跟省队的师兄们比试比试,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到时候我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切。”景六的性格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而且仗着自己有天赋,不认为自己能比别人差到哪里去。
省队教练司乐此时的目光,却看向了在一边安静吃饭的安禾。
少年蓬松柔软的黑发将脸庞衬托的愈发精致,整个人软软糯糯的,即使不很活跃,也很容易吸引住别人的目光。
司乐心里计较,这应该就是严名的宝贝疙瘩了。
司乐也特别想亲自测试下宝贝疙瘩的实力,于是脏辫兴奋地摇晃,声音爽朗:“没问题,明儿一早,我们两队比试比试。”
晚饭过后,安禾穿着一身熊猫造型的睡衣从房间内出来,手上捧着一大堆的教科书和作业本,饭店的工作人员和偶尔路过的游客都纷纷侧目。
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长着一张神颜的小朋友,穿着毛茸茸的熊猫装,萌值飙到顶点。
安禾抱着课本来到饭店后面一个小别院,这里平时是茶艺师用来展示品茶用的,但因为此时不是猎场旺季,除了他们这些来团建的运动员,自行前来的游客也并不多。
因此别院在晚饭后就空置了不再使用。
安禾征求了服务员的同意,对方表示可以使用以后,他就抱着课本进去了。
本来他是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只是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有一套题一时解不出来,同住的景六就在旁边自告奋勇的要指导他。
结果这位仁兄把卷子拿过去以后,安禾从他聚精会神的绿豆眼和有些微尴尬抽搐的面部肌肉中,读取到“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的信息。
关键他做不来也就罢了,接下来的时间,这货一直在边上不停地吐槽,说为什么初二的数学那么难,一中的老师都是变态……
安禾对不学无术又唐僧般啰嗦的景家小少爷实在烦不过,只能逃出来选其他地方完成作业。
一中的作业对安禾来说并不难,更何况他还是第二次上初中了,只是因为现在忙于训练,堆积了好多作业,再不完成就要被苗柏拖回去狠狠教育,因此需要加紧赶出来。
安禾此刻正在对奥数的附加题疯狂转动小脑瓜,明明见过这道题,以前也解过,怎么就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看来疲劳容易使人变笨是真的,最近才刚开始增重和锻炼体能,身体还未适应训练的强度,总是容易困倦。
突然一根白皙的手指点在了卷面上的立体几何:“这边漏加了条辅助线。”一个好听的成年男声自头顶响起。
安禾因为冷而戴着睡衣连体帽的脑袋抬了起来,圆圆的两个熊猫耳朵和西瓜皮的刘海相得益彰,简直是国宝本宝了。
易子实看到这副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小孩确实挺好玩的。
安禾也认出了对方,疑问道:“易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易子实见周围没人,就在安禾身边坐下:“教练还有亮子,宏光他们在打四人斗地主,他们四个都是老烟枪,房间里好呛人,我就出来了。”
安禾露出秒懂的表情,教练们抽烟确实很凶,只是平时顾及他们都是未成年孩子,会避开着点。
安禾见易子实拿出耳机插上,坐旁边开始安静的玩手机,少年也不再多话,继续埋头做作业。
间或抄写政治抄的累了,就看看旁边的师兄。
再次觉得他眉宇之间真的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看着对方宁静的表情,少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师兄在听什么?”
易子实闻言,纤长的手指拿下一边的耳机,塞到安禾的小耳朵里。
安禾立刻就听到了耳机里,正在播放宁静又优美的钢琴曲,如同现在缓缓吹拂的夜风,他脱口而出:“是降E大调的夜曲。”
易子实有些意外,眼里含着笑意:“你学过音乐?”
也难怪易子实会这么问,知道夜曲的人非常多,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听过这首曲子,毕竟这是肖邦最经典的代表作之一,流行度也甚广。
但是会特地说降E大调的,就很少见了,应该都是有一定音乐功底的。
安禾认真回道:“嗯,会弹一点钢琴,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少年小时候就有钢琴底子,只是因为活泼好动,耐不住弹钢琴要久坐不动的性子,所以放弃了。
易子实不由地追问:“为什么?”
安禾边抄写政治理论边回:“因为它是一首表面很宁静,内里却波涛汹涌的曲子。很像成年人经常表面快乐,内心却藏着疲惫,这种半苦半甜的风格,仿佛在诉说芸芸众生的人生。”
和易闻希在一起的那些个日日夜夜里,他晚上经常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别墅里,弹奏这首男人最喜欢的曲子。
月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洒落在黑白琴键上,像一颗颗闪烁的钻石,也暂时抚慰了少年伤痛的内心。
意识到身边突然没了声音,安禾才停下笔回头看了眼,发现易子实仍旧看着自己,桃花眼里浮现出此前没有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