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感让人窒息,是傅枫把他从那隆隆作响的水声中拉了出来。
“……傅枫?”
“怎么了?”傅枫顿了下道,“米修他不会来招惹你的。”
方白景想说的很明显不是这个,他用生硬的口吻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傅枫这次停顿的时间更久,半晌之后才道:“没有。”
“……”方白景像是在和他比谁沉默的时间来得更久,僵持许久后,他小声地道:“那你回去让陈姨给你煮点东西吃。”
傅枫比他坦荡不少,忽然问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方白景瞬间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他的脸色爆红,急乎乎地囔囔道:“你不要想那么多!”
“嗯。”傅枫道,“没想。”
方白景最讨厌的就是傅枫这个风雨不动的样子,好像无论他干什么,都影响不到傅枫的情绪。
不管是他张嘴骂人,又或许是动手,傅枫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好像都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这种感觉让方白景觉得无力,发泄过后往往总是愈加地生气。
他搞不懂,按照傅枫的条件,他只要发话说想包小情人,报名的人就能从傅枫面前排到巴黎去。
但傅枫好像谁都不要,他只想把他绑在身边。
方白景张了张嘴,他想问傅枫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话又憋在了嗓子眼,方白景什么都说不出来。
*
昨晚出现的事情仿佛就像是场幻境,但方白景发呆出神的频率越来越高。
“方白景!”陈韵吼道,“我和你说话呢!”
方白景有气无力地应道:“怎么了?”
“……没事。”陈韵伸手想要去碰下方白景的额头,却被方白景一闪而过地避开,“你的脸色好像不怎么样。”
“……我化妆了的缘故吧。”
方白景被片场的声音吵得脑袋疼,他心烦意乱地找了个借口:“我去抽根烟。”
陈韵来不及抓住方白景翻飞的衣摆,他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陈韵忍不住撞了撞纪伟乐,“他什么时候会抽烟了。”
纪伟乐的表情茫然:“他怎么可能会抽烟。”
傅枫管他就像是管儿子一样,连酒都不怎么让碰,更何况是烟。
方白景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头顶就是棵大树,他百般无聊地摘了片树叶玩。
已经过了最热的那阵子,只要安静地坐着,方白景还是可以忍耐的。
“烦人。”
这里没有人,方白景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托着腮,眉头皱起,不见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
方白景的眼尾垂着,这次是真的烦到他了。
“傅枫。”方白景气愤地念了遍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名字,他幼稚地一脚踹开脚边的石子,“烦死人了!”
他对傅枫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方白景讨厌傅枫在他面前强势的样子,也讨厌傅枫把他理所当然地替他规划未来的行为。
但经过昨天,方白景该死地发现——他好像对傅枫有种莫名的依赖之情。
就好像一旦他遇到什么事情,他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告诉傅枫。
因为傅枫是可靠的,他是真的会帮方白景摆平所有的事情,他就像是无所不能。
——可方白景不想这样。
傅枫帮他得越多,那他付出的仿佛也该越多。
下午还有戏要拍,方白景只能烦这一小会。
他刚准备转身回片场,就看到远远地有辆跑车开了过来,艳红色的,像是一团嚣张的火焰。
跑车的尾气隆隆作响,方白景看到从副驾驶下来的那个人后,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是庄成言。
方白景倒吸了口冷气,他想不通,为什么每次都是他撞破庄成言的秘密。
下一刻,主驾驶座的人也走了下来。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卷发长到腰处,随着她的脚步晃荡着,身上穿着条黑色的吊带裙,配得上“香车美人”这四个字。
她的嘴角带着笑,袅袅婷婷地向庄成言走过去,方白景这时候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项圈。
“过来。”
她冲庄成言勾了勾手指。
庄成言的背僵了僵,还是走过去,在女人面前低下了头。
女人像是很满意他的举动,奖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亲手把项圈戴到了他的脖子上。
她说话的语调像是在跟宠物说话:“听话点,允许你晚点摘下来。”
方白景无意间看了场大戏,心情极度复杂地往后退了退,但偏偏为了安静,他还挑了条死胡同。
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庄成言不要看见他,不然像上次那样尴尬的局面他还要碰上第二遍。
可往往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方白景猝不及防地和庄成言对上了视线。
“……”
死一般的寂静当中,方白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干巴巴地解释道:“碰巧,碰巧。”
庄成言的脸色却很差,很明显,他觉得这并不是碰巧。
他扯了把自己脖子上的项圈,屈辱地把它摘了下来,最后恶狠狠地一把摔到了方白景的脚边。
庄成言扯着嘴角冷笑了声,问道:“看够了,什么感觉?”
方白景皱了下眉,再次解释道:“在你过来之前,我就一直待在这里,并不是想听墙角。”
“那你还不是听见了?”
他这个质问的语气让方白景心生不快,他本就不是喜欢吃亏的性格,回怼道:“所以呢,我又不是故意的,还得我给你磕几个头道歉?我没那么无聊,不会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方白景说完,就准备回片场,他面前的庄成言却脸色一变,乌云密布般的阴沉。
他忽然伸手拽住了方白景的手臂,用的力气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庄成言又忽然嗤笑了声,不屑地道:“最起码是个女人包的我,虽然有点特殊的癖好,但也算是年轻貌美。”
他盯着方白景,一字一句地道:“你不就是个卖屁股的家伙?”
“你以为我没看见吗,那个跟你在一起的男人?”
“小少爷也需要卖屁股?”
方白景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暴怒的情绪占据他的身体,都来不及思考,他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老子卖你妈呢?”
他这一脚用了十成力,庄成言被踹得猝不及防,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白景又往脸上揍了一拳。
“草!”庄成言吃痛地闷哼了声,颧骨红了一片。
他的表情阴沉,反手就和方白景扭打在了一起。
方白景根本就不会打架,身上还穿着繁琐的戏服,短短几秒钟,他就陷入了弱势。
但应该是真的气狠了,平时半点痛都不能吃的人,现在咬着牙地还手。
庄成言比他要高半个头,身材也是锻炼过的,方白景可以说是疯狂吃亏。
他猛地被庄成言撂倒在了地上,不久前他还往庄成言的脸上来了一下,现在就被报复般地硬生生挨下了一拳。
方白景的脑袋晕眩了片刻,但他的双眼猩红,一时之间爆发的力量就连庄成言都压不住。
“白景!!!”
纪伟乐及时赶到,看到现场这个仿佛野兽厮杀的场景,他的眼皮一跳,飞身就扑过来拉架。
他们的动静不小,再加上纪伟乐撕心裂肺的吼声,影视城周围的保安也被吸引过来。
方白景肯定是吃亏的一个,四肢都是钝钝的疼,尤其是背,像是从脊椎中间钉进了颗钉子,他只要动弹一下,背上就是钻心的疼。
纪伟乐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白景,还好吗?”
方白景当然不好,他勉强抬手碰了下自己的脸颊,就被疼得倒吸了口冷气。
他有气无力地道:“还行,活着。”
导演被通知地匆匆赶来,他看到方白景的伤势更是心惊胆战,说话都不利索了:“白、白景!要不要去医院!”
因为疼痛,方白景的额上起了冷汗,他全靠纪伟乐撑着力道:“不用,应该没骨折,把我扶到休息室坐一会儿就行。”
庄成言明显没他伤得那么重,只是颧骨上的伤口明显了些,导演满脸愁容地站在他面前说些什么。
而他的脸上还是满脸阴郁。
方白景一进休息室就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陈韵闻声而来,忍不住惊叫道:“怎么搞得那么严重!”
她皱着眉,轻声地责备道:“你跟他打什么,就你这个小身板,一看就不占优势。”
“……不知道。”方白景的声音闷闷不乐,“就是想揍他。”
他每说一个字,脸上的神经就被拉扯着地疼。
陈韵叹了口气道:“建议你还是去查一遍,万一有什么事呢?”
方白景一直很任性:“我讨厌医院里的味道。”
纪伟乐提着药房的袋子狂奔而来,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还是耗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他边拆着药盒的包装,边絮絮叨叨起来,说的话和陈韵大同小异。
“你怎么那么想不开?他要是真怎么惹你不开心了,你也忍一忍啊!”
“忍不了。”
纪伟乐叹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的喷雾,刚准备往方白景的脸上喷,动作又在半空中止住。
因为休息室的门又开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在座地三位都认识,那么热的天,他的眉眼还是染着寒意。
陈韵的嘴微微张大,尤其是当她看到傅枫自然地接过纪伟乐手中的喷雾,她的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纪伟乐使着眼色拉了出去,休息室里只留下了傅枫和方白景两人。
傅枫弯下身,他用手指扶着方白景的下巴抬起,问道:“疼吗?”
“废话。”方白景垂了垂嘴角,半声不响。
“那为什么打架?”
傅枫边问,边晃动着手里的喷雾,敛眉准备往他的伤口处擦。
方白景却突然抬手,抓住了傅枫的手腕,他仰头看着傅枫,小声地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傅枫不受控制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方白景略微闪躲着的眼神,他今天的戏服是红色的,裹在他的身上,很像个金枝玉叶的小少爷。
方白景无疑是好看的,但现在却显得有些可怜兮兮,暴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细碎的小伤口,尤其是脸上的红印。
他应该真的很疼,眉头轻微地皱起来,为了忍痛,方白景的嘴唇紧抿着。
看着就让人心疼。
傅枫低下头,用手轻轻碰了碰方白景脸颊上刺眼的伤口,方白景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疼得抽了声冷气。
脸颊上一冰,傅枫喷了点喷雾在他的脸上。
与此同时,方白景听到了傅枫的声音,他的语气语调与往常无异,但却让方白景的瞳孔骤缩,他在一瞬间忘记了身上的痛感。
因为傅枫说——
“应该是我喜欢你的关系。”
第16章 “阳阳,我帮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说:怎就真的3w海星了……那宝贝们还有多得也再送一送!别客气!加更在下礼拜,应该礼拜一礼拜二礼拜三这样七夕快乐哦!仙女们!
傅枫说他喜欢他,方白景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相信,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就好像是阴雨天会下雨、晴天会出太阳。
他理所当然地就信了。
因为疼痛,方白景下意识地后缩了缩,但傅枫的手指捏在他的下巴上,方白景不可避免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傅枫的眉眼微垂着,刚才那句表白恍若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微浅的瞳孔撞进方白景的视线里,像是深夜海底里暗自发酵的漩涡。
他的手很稳,抚过方白景的脸颊,傅枫的动作一停,问道:“你闭眼干什么?”
方白景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薄薄的眼皮紧闭着,细微的颤抖带着他的睫毛震动了起来,像是蝴蝶的翅膀在震颤。
他猛地睁开眼,身形剧烈地一抖,颧骨上的伤口一不小心就撞在了傅枫的手上。
“嘶——”
方白景眼角一热,险些掉下来了生理性的泪水。
“不要乱动。”傅枫警告道,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扶正,最后往伤口上涂了层药,“还疼吗?”
喷雾有镇痛的效果,方白景已经没最开始那么疼了,他现在像是在云里雾里,连话都说不清楚,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嗯”字。
他像是被摸顺毛了的猫,看着傅枫蹲下身去检查他身上的其他伤口也没说什么,傅枫的眉头蹙起,问道:“还有哪里难受?”
“……背。”方白景的声音都变小了,“好疼。”
傅枫不跟他商量着地道:“去医院。”
“我能确定我没骨折,就不能不去医院?”
“不行。”傅枫拿了纸巾擦方白景额上的汗,淡淡地问道,“需要我背你吗?”
方白景的瞳孔骤缩,拔高了语调,声音听起来终于有了往常的气焰:“谁要你背!”
傅枫带方白景去的是家私人医院,拉着他把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认全都是皮肉伤之后才把人带回了家。
方白景脱了戏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背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但医生说一天要换两次药。
他趴在床上睡得昏沉时,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背部一凉,方白景醍醐灌顶般地清醒了过来,动作太大,一不下心扯到背上的伤口处,他眼睛一眨,这次眼泪是真的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