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就算是她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突然听到方白景那么说出来,她还是不知怎么面对。
半天之后,方母才慢慢地开口道:“阳阳,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和你爸就一直说,你开心就好,我们只想你去做喜欢的事情。”
“就算是现在,我也想说。”
方母伸出手摸了摸方白景的头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的细纹也不太明显:“我们阳阳开心就行。”
“不过——”
方母的话锋一转:“你爷爷说的那男孩子要结婚是什么意思?”
方老爷子那么生气不仅仅是因为方白景突然就喜欢了男生,最主要的是,他觉得方白景在傅枫那里受了委屈。
他以为是方白景是被骗了,也以为是方白景在被欺负。
方白景垂着脑袋开口道:“他和他家里人关系不是很好,他爸好像一直想让他结婚,但他说自己不会结婚。”
方母眉头越锁越紧,听方白景这么讲,她总觉得那个男生听起来很不靠谱,这说的话就像是搪塞方白景的一些借口。
“阳阳。”方母斟酌地开口道,“你确定他不会结婚。”
“他不会的。”
方母更加不放心了,原本她只是觉得那个男生有点不靠谱,但现在,她还觉得那个男生还给方白景灌了迷魂汤,把方白景迷得神魂颠倒。
她面容严肃,但看方白景这个样子,又说不出来些什么,最后只能道:“阳阳,谈恋爱也要给自己留个心眼,别被骗了。”
这生日饭还是得吃,也不知道方父给方老爷子说了些什么,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最起码能和方白景在一桌吃饭了。
这一餐饭吃得各怀心思,方老爷子应该还气在头上,给方母留下一幅画和一个大红包,就气呼呼地走掉了。
方白景自知理亏,在他看到他爸看过来的眼神不对时,他立马溜进了屋里。他有点庆幸,今天是他妈的生日,所以他爸肯定不会怎么他。
今天挨的打是实打实的,方白景一抬手臂就痛得要命,他脱了衣服在镜子前照了照,手臂和肩膀被打到的地方,都已经肿了起来。
方白景放下撩起的衣服,就接到了傅枫打过来的电话,他躺到床上,因为肩膀上的伤口,方白景还只能侧着躺。
他的语气恹恹地:“喂?”
“怎么了?”傅枫听出来他的情绪不佳,“不是给你妈妈过生日去了?”
“我——”
方白景下意识地张嘴,他本来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傅枫,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应该自己处理,不能牵扯到傅枫的身上。
傅枫轻皱下眉道:“我说过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我都会帮你解决,不管是什么事情。”
方白景的想法瞬间改变了,他和傅枫是一对,他因为傅枫被揍了,怎么就不关傅枫的事情了!
他翻了个身,压到肩膀上的伤口,方白景轻轻地哀嚎了声,又躺回原位。
方白景开口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点怨气:“我和你的事情被我爷爷知道了,也就是说,我好像是被迫出柜了。”
“我爷爷好生气,他还打我了。”
方白景捧着手机,理直气壮地道:“打我干什么,难道不应该打你!?”
“很疼吗?”
“还行吧。”方白景道,“没你以前打我的时候那么疼。”
他现在还有力气开玩笑,傅枫低声地问道:“你爷爷怎么知道的?”
接下来的话方白景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不说了,说出来好像是跟傅枫告小状一样,不说出来,方白景觉得自己心里憋得慌。
傅枫先猜到了:“傅阎跟你爷爷说的?”
方白景犹豫了下,“嗯”了声。
傅枫沉默了片刻,他没问方白景家里人怎么说,因为无论方白景的爸妈是支持还是反对,方白景都只能和他在一起。
“知道了。”傅枫道,“等我。”
他迷迷糊糊地挂断了电话,方白景最开始还没搞懂傅枫这句“等我”是什么意思,他本来以为,傅枫的意思应该是“等我解决完这件事情”又或者是“等我去解释”。
但直到两三个小时之后,方白景才实实在在地明白傅枫这句“等我”是什么意思。
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还是听到了这突然乍响的门铃声,或许是第六感在作祟,方白景竖起了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可还没等方白景听清外面的交谈声,他就听到了方母喊他的声音,语气复杂,略带迟疑。
——“阳阳。”
方白景的眼皮狂跳,比他在挨打前跳得更激烈,等方白景打开门,他心里那些最不想发生的猜测成了真。
他瞪大眼睛盯着门口,看着最不该出现在他家里的人出现在了客厅。
傅枫应该是刚从公司过来,头发理得一丝不苟,露出的眉眼锋利,他的身上还穿着板正的西装,脖子上的领带还是方白景亲手系的。
他把手中装着礼物的袋子递给方母,语气镇定从容地道:“阿姨,来得太急没能准备什么特别好的礼物,抱歉。”
傅枫忽然抬起眉,目光先是在方白景没穿拖鞋的脚上一停,最后才对上了方白景不可置信的视线。
他伸出手,等方父条件反射地握住的时候,傅枫才不徐不疾地开口道:“叔叔阿姨好,我是阳阳的男朋友,我叫傅枫。”
第36章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
作者有话说:久等
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到沉闷,一时之间根本没人说话,方父是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搞懵了,而傅枫是在等方父给他回应。
面面相觑了半天之后,方父感觉到了自己手心不自觉地出了些汗,他开口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有些磕巴:“额……你好。”
他儿子今天刚出的柜,方父暂时还没接受自己宝贝儿子喜欢男人的事实,他儿子的男朋友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方父的涵养让他骂不出口,但他也做不到对傅枫笑脸相迎。
他按捺住自己复杂的心情,抬眼打量了眼前年轻人的长相。
傅枫的长相挑不出点错,举手投足间的行为看起来也颇有教养,但有一点方父看得很不顺眼——他是个男人,比他儿子还高半个头的男人。
方白景两眼发黑地看着他们两个结束了这场世纪性的握手,这个场景太过梦幻,他一度觉得自己现在还活在梦里。
谁能想到他方白景今天都经历了些什么?
早上出门的时候,方白景还是挂着轻松的笑走出去的,他本来以为自己今天只是单纯地给他妈妈过个生日,结果发展到后来,先是挨了顿方老爷子的打,还被迫出了个柜。
方白景以为今天的霉运到此为止,结果傅枫就这样招呼也不打一声地就过来了。
没有最刺激,只有更刺激。
方白景现在悔之莫及,他就知道,傅枫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要是换作是别人,两人最起码要互相商量几句再一起见家长,傅枫连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都不问,一声不吭地先行动起来。
方白景赤着脚跑到傅枫面前,他不敢去看方父方母现在的表情,咬牙切齿地小声问傅枫道:“你搞什么呢?!”
傅枫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应该这么做。
他低头看了眼方白景还光着的脚,傅枫皱了下眉,牛头不对马嘴地道:“你先去把鞋子穿上。”
傅枫讲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没降低语调,最起码方白景能保证他爸妈肯定是听见了,不然他用余光瞥见的表情就不会那么僵硬。
“……阳阳。”方母最先开口道,她推了推方白景的手臂道,“去把拖鞋穿了,这个天光着脚容易着凉。”
方白景走起路来都变成了同手同脚,他麻木地跑去玄关想去穿个拖鞋,却发现自己经常穿的那双拖鞋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往客厅里看,果然,他的拖鞋现在正好好地穿在傅枫的脚上。
为了穿得舒服,方白景都是喜欢买大几码的拖鞋,所以现在穿上傅枫脚上竟然还挺合脚的。
方白景的心情更加难以言喻了,傅枫现在就在他的家里,穿着他的拖鞋,和他爸妈说着话,就好像他最私人的区域也被傅枫给侵占。
他从柜子里重新拿出双拖鞋穿上,等他再次转头回去的时候,傅枫和方父方母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有两个单椅和一排长椅,傅枫现在就坐在单椅上,他的手掌握着茶杯,看起来像是在和方父方母交谈些什么。
他大概也知道面对家长的时候不笑不好,平日里拉直的嘴角现在微微上扬,幅度不大,但最起码是在笑了。
方白景犹豫了下,没贴着方父和方母坐,也没有坐到另外张椅子上,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傅枫坐着的椅子靠手上。
他和方母四目相对着,半天之后,方白景不自然地咳了声:“妈,这我男朋友。”
这份介绍来得晚了些,在大家明知道对方都是谁的情况,甚至在傅枫已经自我介绍了遍之后。
方白景撞了撞傅枫的肩,硬着头皮道:“这是我爸妈。”
傅枫颔了颔首,他是在场唯一一个镇定自若的人,他很有礼貌地喊道:“叔叔阿姨好。”
方父的脸色不怎么样,方母在尴尬之余总觉得自己得说些什么,她数不清自己第几次给傅枫倒水,顺便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七年。”
“一年。”
两个答案是同时从他们两嘴里蹦出来的,方母倒水的动作一顿,她的视线转到了方白景的身上。
方白景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记错了,他是我高中学长,我们高中就认识,只是那时候不是特别熟。”
方母忍不住多看了傅枫几眼。
傅枫的坐姿笔挺,方白景就坐在他的身边,连手臂都快碰到了一块,他却还要一直转过头看方白景。
方母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拍戏,她以前拍过的电影,到现在都是经典。
她很擅长揣摩戏中的角色,同样的,她也很会看人。
傅枫的情绪不浮于脸上,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但方母却能看出来,傅枫和她想象里不靠谱的样子不一样。
最起码傅枫应该是喜欢方白景的,而且是很喜欢。
方母忽然站起身道:“阳阳,我去厨房里拿点水果。”她走之前还不忘给方父使了个眼色,客厅里只剩下了方白景和傅枫两个人。
方白景忍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憋不住了,他一巴掌拍到傅枫肩上,他不敢吼出来,只能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疯了!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傅枫抓住方白景的手,他的皮肤嫩,手心果然有点红了,他边揉着边平静地道:“我和你说了。”
“你就说了一句‘等我'也算说!”方白景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你以后说话能不能说具体点啊?给我点心理准备!”
“你很怕吗?”傅枫想了想道,“怕你爸妈不同意?”
“……也不是这么说,我爸妈应该挺开明的,不会闹得特别僵。”
他们话说到一半,方父方母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把傅枫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
现在也正好是晚饭的点,因为今天方母过生日,家里的阿姨不在,都是方父亲手下的厨。
方母用公筷给傅枫夹了菜,犹犹豫豫地问道:“小枫?”
傅枫应该是第一次这么被叫,他顿了一秒,才答道:“怎么了,阿姨?”
“我听说……你要结婚?”
“我不会的。”傅枫笃定地道,“那只是我爸说的,我不会和任何一名女性结婚,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可以带阳阳去国外领证。”
方白景的反应最激烈,他瞪大眼睛,在桌子下踩了傅枫一脚,比着口型道:“别乱说话!”
傅枫收回视线,他垂下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餐饭全程的气氛都很尴尬,方父从头到尾都没讲几句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方母和傅枫在一问一答。
吃完饭,方白景有些担心方父突然抄起椅子来打傅枫,和方母道了个别之后就拉着傅枫跑掉了。
傅枫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方白景坐上副驾驶的时候感觉浑身一轻,他终于松了口气。
等傅枫把车开到一半,方白景才猛地想起来:“我的车还放在家里!”
“放着吧。”傅枫道,“明天让人开回来。”
傅枫开着车,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方白景的身上,他只能在等红灯的间隙,扭过头问道:“伤口疼吗?”
下午的神经过于紧绷,方白景都忘记了痛感,但现在傅枫一提,他就再次感受到了,抬手的时候格外得疼。
“疼。”方白景撇了下嘴道,“我可是因为你挨的揍!”
回到家方白景趴在床上,等到傅枫拿药膏回来,他才爬了起来。
脱上衣要抬手,方白景都是让傅枫帮忙的。
方老爷子还是有点心软的,伤口不是特别肿,但红色的印记留在皮肤上还挺明显的。
有一道在手臂上臂上,还有一道在肩胛骨上,方白景瘦,伤口看起来格外狰狞。
傅枫忽然低下头亲了亲他的伤口,方白景本能地往后一侧肩膀,红着脸骂道:“你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