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灏这才冷静下来点,看了两眼,小声念叨:“哎呀我就说你会晕车”。
“咳咳……”万景靖站不太稳,索性蹲了下去,也不嫌脏的扶着垃圾桶边缘,像是把在车里就堆积的闷气,从腹腔都吐了出来。
几个人一团乱地拿纸巾拿水,都没个有眼力见的过去扶他。
碍着面子不想管他,但看人蹲都蹲不住了,郑灏还是走过去跪在一旁,一边在后背给人顺气,一边捏住那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手,手心冰凉凉的,冷汗把手机都浸湿了。
万景靖身体摇摇欲坠,险些撑不住半蹲的姿态,嗓子被胃酸冲的有些沙哑:“这件事处理完了,我辞职”
郑灏拍着后背的手停了一下:“别说气话”。
扭头又骂起来宋义:“快点拿个水,你看看把你万哥气成什么样了!”
宋义:?我气的??
但也不敢反驳,乖乖递过来一瓶水:“万哥对不起。”
喝口水终于缓过来一点,万景靖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哑着嗓子说:
“刚刚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好几个合作方联系我,
下个月的音乐节演出,活动方收回邀约;
运动饮料的那只宣传片拍摄,品牌方说要延期;
还有电影主题曲,你们录好了交了母带的那只,按照合同我们必须处理好舆情,否则不仅音乐白做,我们还要赔偿……”
“我靠,这么严重?”宋义一惊一乍。“那我还是录个道歉视频吧。”
郑灏刚想骂宋义狗腿,又想到刚刚万景靖的气话,还是忍住了。
“你赶紧的吧,早听你万哥的话不就什么事儿没有了。”
宋义再次:???
当天晚上,一份道歉稿被俩人修修改改挑挑拣拣,终于通过乐队官方微博发了出来。
宋义站在镜头前,挠着头有点尴尬:
“我喝了点酒,下午情绪比较激动,大家见谅,向被我骂的那几位兄弟姐妹道歉,如果还有下次,我争取文明回应,不说脏字。”
后面那两句是郑灏加的,他说即便是道歉,作为一支朋克乐队,也不能太装孙子了。
并且还用自己的微博大号转发——@夏日冰粉(简称)Bttery: 【兄弟替我出头的心意领了,下次注意分寸,再有这种情况叫上我一起,今天咱俩先抄完心经再说吧。】
万景靖对此不置可否就是默认,其实对于日常行为,不是特别出格的他并不干预。如果一个乐队没有自己的个性和脾气,那也确实没有了魅力。
很多网友也确实被这俩人一前一后的回应逗乐了,加上他们安排的媒体和水军,舆论导向终于扳回来一些,变成「夏日冰粉乐队耿直」「电池哥和宋义难兄难弟」「真朋克的道歉方式」……
当然仍然有很多批判的声音,滚圈也有黑粉。
早就有人看郑灏和他们乐队不顺眼,借此把他以往演出的夸张行为——从第一次拿电池砸人,到这次用话筒砸粉丝的事迹,加上这几年真真假假的桃色新闻,一一整理成文,好几天都把“电池哥”这个名字挂在各个社交平台热点上。
万景靖带着公司的人熬了好几天,硬生生靠着这么三五个人的团队,扛下来红了之后的危机公关。
郑灏对此倒是喜闻乐见,用他自己的话说还是“我从小挨骂到大,不挨骂都不习惯”。
还靠着一副皮囊,意外收割一批圈外少女粉丝。
唯一的苦恼是粉丝关注点都在他的长相和性格,没几个人听他的歌。
为此郑灏消停了好几天,闭关创作新专辑,兑现自己跟万景靖说的“靠作品红”的豪言壮语。
却在看似尘埃落定之后,收到两个消息:
一个是宋义,提出想要退团;
另一个,是万景靖的辞职意向。
第4章 难道你看不出来,是他喜欢我?
“为什么啊?你他妈到底怎么想的?你是被骂得脆弱了还是打算回家继承家产了?”
郑灏家里的沙发上,三个大老爷们并排坐,面前是坐在小板凳上的宋义——正低着头听队长,也就是郑灏的质问。
郑灏左手边,是乐队鼓手李明辉,和他们两个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哥们儿,一般宋义被郑灏骂的时候,都是他出来当老好人:
“灏子你先别生气,先听义说,他也不是小孩儿,退团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这一说,宋义都快哭了,今天这局是他自己组的,只叫了乐队的四个人,就是想说说心里话:
“哥,我就是,觉得不痛快,通过这次的事儿,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出名,我这么冲动,肯定总是给你们拖后腿。”
“这倒还好吧,郑灏也很冲动,我们也习惯了……坚持抄心经会好的。”
说话的是陈西岳,乐队贝斯手,此时坐在郑灏另一侧,刚刚下了班赶过来参会,还是一副国企技术人员的人模狗样。
郑灏忍着抬杠的冲动,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和蔼可亲:
“对啊,我都在控制自己了,你他妈不能控制一下吗?”
“我控制不了,哎说白了,我就是真的不喜欢被这么多人关注。”
宋义委屈道:“我本来只是想和你们一起玩音乐,随便在哪个酒馆演出,但是现在越来越像个明星,平时要注意言行举止,一不小心就会说错话,我连在舞台上都开始紧张了。”
郑灏也没话可说了,这是他们本质的不同,做个传奇的乐队是他自己的理想,但不能强加给兄弟。
陈西岳不愧是知识分子,推推眼镜理性分析说:
“做什么事,都有两面性,我也不想被人关注,但是也知道只有红了,才能让更多人听到我们的歌,才有金钱和能力做更好的,这都是等价交换。就算你不做乐队,以后做其他事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话他来说极有说服力,陈西岳是根红苗正的高干子弟加在职博士,业余做乐队占用时间精力不说,也容易招惹是非,他比另外三个在这方面的压力都大。
宋义叹口气,别扭了两下:
“其实还有个原因,我不想承认,但是……”
“你家也破产了?”郑灏问。
“不是。这事儿吧,最开始是有次万哥问我,说觉得我的吉他一直没有长进,问我是不是没好好练。
然后我就想,我其实挺刻苦的,除了咱们平时练团,我每天都弹两个小时起。
但是还是跟不上。
我不得不承认,弹吉他这事儿,我是真的天赋不够,我的手指头都告诉我,我停在这儿了。
新专辑就快开始做了,我不能再拖后你们。”
几个人没说话,宋义吉他的问题算得上是心照不宣。
甚至作编曲的时候,也或多或少要考虑吉他的配合度,郑灏作为主唱,有时候也要担任主音吉他来弥补。
但是他们平时会督促他、抱怨他、有时开玩笑也骂他,从来没有人认真想过踢掉他的念头。
气氛有点沉重,李明辉劝道:“老万他也不是很懂,可能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郑灏抬头看了李明辉一眼,没说什么。
“万哥是不专业,所以他都能听出来了,那问题肯定大了。”
宋义解释说:
“再者说,他每次对哪首歌能火、哪首歌能拿奖都看得那么准,不得不承认他耳朵是真的挺毒的,所以这事儿我挺信他。”
一阵沉默,最后是郑灏说:
“不用考虑拖累不拖累,乐队不是一个人,咱们四个才能凑成整体,换个技巧好的水平高的,没有你和我们的默契度,那更是灾难。”
他抬头看着宋义,和最初学吉他、组建乐队时的眼神一样:“义,你只用考虑自己,你是真的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宋义点头,
“不只是为了你们,也是我想换个方向,找找自己到底更适合做什么。”
“那就行”,郑灏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以后想回来,随时。”
四个人都不再多说,干了瓶啤酒,躺的躺,坐的坐,也有好一阵没待着聊过天了。
陈西岳问宋义:”你和公司的人说了吗?“
“我昨天问了问 Mggie ”,宋义回答完又补充:“本来是想第一个跟你们说,但是我怕你们生气,所以昨天还是先和她聊了下。”
Mggie 是他们公司的创始人兼老板,说是老板,但是全公司算上乐队一共10个人。加上 Mggie 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平时万景靖脾气差,反倒是这个大老板和他们关系更亲密。
陈西岳又问:“那 Mggie 怎么说?”
“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她让我自己和你们聊,我们做决定,她不插手。”
“哦对了”,宋义想起来:“昨天我和她打电话,还知道一个事儿,万景靖好像也想走。”
“什么?”郑灏一愣,“怎么说的?”
“我也不清楚,只是她感叹了一句,我再问,她也就说还不一定,没再聊了。”
万景靖那天吵架时,最后是说了要辞职,但他生气的时候向来是什么都说。
后面几天他忙着处理舆情,也没和见过面,更没提过这茬,郑灏以为是当作气话过去了。
也压根儿没想,他怎么会走呢,怎么可能。
“可是老万不是公司合伙人吗?这也能离职?”李明辉问。
陈西岳看了看郑灏的脸色,意有所指:“不会是心寒了吧?”
李明辉没懂:“啊?对我们吗?不至于吧。”
郑灏腾一下站起身:“艹,我现在问他。”
“诶诶诶等会,你怎么问,人都没跟你打招呼,你问能问出什么来?”陈西岳伸手拦住他,循循善诱道:
“而且你以什么身份问,你俩就是工作关系,就像宋义要走,Mggie 也不会说什么一样,你要跟他说什么你想好了吗?”
就像宋义和 Mggie 的关系一样?
郑灏心里的声音说当然不是。
那又是什么关系呢?如果没有工作关系,我们是不是也早就形同陌路了?
李明辉也反应过来这层意思,看郑灏又要发疯,迟疑着问:“灏子,这么多年也没问过你,你到底咋想的,你俩这……他是因为你才走吗?”
“因为我?你看出来了啊?”郑灏回过神。
万景靖喜欢自己这么明显吗?
那自己一直不近不远的态度,他又是那么矫情的一个人……
是不是因为挺没面子的,所以才在公司待不下去了。
李明辉点点头:“那可不,你太明显了,天天腻歪他。”
“等会?我腻歪他?”郑灏困惑道。
李明辉说出口,后面的话也不再藏着掖着:
“对啊,要说老万这个人确实高冷,你喜欢他这么久,他就这么不近不远的态度。
最后一句话不说就要走。
哎,不过你也有问题,你平时收敛一点别老约炮,估计也还能有点戏……”
“我喜欢他?”郑灏大惊:
“难道你看不出来,是他喜欢我,一直暗恋我?”
“不是吧?”李明辉也懵了,“那你每次拉着他跟你睡一个房间,还对他嘘寒问暖,还那么看他脸色……你对你爹妈和亲哥都没这样过。”
“卧槽,那是因为我俩是炮友”,郑灏解释,“比普通炮友更亲密一点的那种关系。”
李明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充满疑惑地盯着郑灏,圆润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什么!!你俩睡过???”
宋义突然大喊……兄弟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陈西岳在一边看戏,笑得眼镜都歪了:“卧槽,你们仨真是发小吗?”
郑灏觉得自己这一天的精力都快耗光了,他一时半会什么都想不出来。缓缓坐下,又拿出手机,极尽地主之谊的问:“你们还来点酒吗?”
“来点吧”,陈西岳还在笑,“你们都喝点,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都说说。”
-
当晚四个人在郑灏家里没喝尽兴,又换场到平时最喜欢的酒吧,一直到凌晨4点才各自回家。
郑灏心里既有对宋义离开的惆怅,又一直记挂着万景靖那点事。
越是和其他人聊,越觉得看不清他们两个的关系。
到底谁喜欢谁,谁怕失去,又是谁在拒绝。
本来笃定的事,突然被搞得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要离开的这人。
到了凌晨2点,还是借着酒劲儿,没忍住偷偷跑到酒吧门口,把电话拨了过去——
“万景靖!”
“你喝多了?”
“没有”
郑灏迷迷糊糊靠在酒吧门口的墙上,9月的晚上风有点凉,正好吹一吹醉醺醺的头脑。
“我想见你,我想和你聊聊。”
电话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万景靖起身开灯,看了看时间。
“你在哪,和谁在一起?”
“我在哪,我在秋天的路口,四周是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没一个人嗅到我的灵魂。”
郑灏抬头看看夜空,一个头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面前一缕红头发飘过来,一个女孩睁大了眼睛问:“你没事儿吧?”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着电话,也是对着面前的陌生女孩说:“我没事吧,万景靖,我没事吧?”
女孩愣了一下,毫无防备地伸手扶他。
郑灏条件反射般忙着道谢:“谢谢,谢谢你,你头发好红,你叫什么名字?”
万景靖在电话另一头听着,穿到一半的衣服停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郑灏还有没有在听,在挂掉电话之前说了句:
“太晚了,我已经睡了。”
第5章 我给他机会够多了
“卧槽!!!咱俩没做什么吧?”
一声大吼从卧室传来。
这间不大不小的开间一居,一眼看过去,屋里大件家具只有一张1米8的大床,和一个黑色皮质沙发。
小件就是地上摆放的吉他、唱片、音箱和书,还有茶几上高高低低的酒瓶,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多余装饰品。
乍一看这就是个普通单身男人的独居住处,杂乱又随意。
但如果留心,也能注意到那些杂乱中,有几个造型独特而精致的酒杯、一台价格不菲的黑胶唱片机、还有零散的绝版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