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舟推开他,转身时却忍不住微笑。
是啊,他的确期待流星,或者说,是期待和家人在一起时,遇到的特别的风景。
小藕和哥哥突发奇想,在爸爸的帮助下,将沙发推到靠窗的位置,这样两人可以躺在沙发上看星星。
这一晚很宁静,也很漫长。
小藕说起在商场外第一次看到陆陆哥哥的模样,也说第一次看到叶爸爸的情形,还有袁爸爸。
他记性好,一切回忆都带着色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做什么,都能说的清清楚楚。
陆陆靠着小麋鹿仰望着澄澈明洁的星空,漫天的星子闪耀中,他想如果可以,他要永远和小麋鹿待在一起。
他们肩并肩地去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次回首时,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小麋鹿温暖的笑脸。
在小藕的碎碎念中,在陆陆的沉默安静中,一道细细的光线,在遥远的天际划过,隐没在夜幕尽头。
两张面孔同时扭头看向彼此。
但是房间里的大人似乎毫无反应。
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确认——
只有他们看到了流星。
于无声中,两张小脸上同时绽放出笑容,默契地选择藏起这个共同的小秘密。
第181章
北城的二月底,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一天之中断断续续要下五六个小时。
高教园区靠近北城的江边,阴仄仄的小雨天格外潮湿寒凉。
北城大学,老图书馆外的广场上。
一个瘦削的男孩子,举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走得步步生风,像是极厌恶着淅沥不断的雨点,每次踩下去都极快地抬起脚,生怕污泥沾到自己长裤与鞋面上。
“叶景言,你慢点走!带我一段!”
一道声音响起。
黑色伞面不再往前移动,停顿在原地,撑伞的叶景言扭头,朝身后露出一张过分白皙的面孔。
墨点一般的眼眸、乌黑微乱的短发,以及这把煞气十足的黑伞,令他的皮肤接近透明的白,比身上穿得米白色毛衣更白了不止一个度,偏偏微翘的嘴唇是红的,泛着健康的润泽感。
不少老图书馆离开的学生,因为“叶景言”三个字,而对黑伞下的主人投以打量注视的眸光,似乎都在确认这位白衣黑伞、少年气十足的学生就是叶景言本尊。
叶景言刚就读北城大学不久,因出挑的颜值与傲人的成绩出名,在校论坛被挖过历史。
北城大学的内部论坛甚至有他专属的帖子,有他四五岁时期参加综艺节目的照片/动态图以及视频,也有一些学生偶尔抓拍的偶遇照片,或者是班级团建的大合影等等。
但这些对叶景言都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
因为他根本不爱上网,既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更无暇关心别人怎么谈论他。
-
叶景言回身几秒后,周身略带潮气的男孩子闯入他的伞下。
他为对方肩头的雨点子而微微皱起眉毛,想说什么都什么都没说,本能反应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幸好这把伞足够大。
这是叶景言的寝室同学,赵鸣,寝室雅号:灯泡。
北城大学素来以校风严谨、校规严格著称,规定大一大二学生必须住校,学生以专业划分寝室。
好在学校条件优秀,是不太拥挤的四人寝。
叶景言有三个同寝室成员,其中走得最近的是赵鸣,主要是因为赵鸣天性热情乐观自来熟。
不过,其他两名室友对叶景言也很不错,因为他比大家小两岁,年纪还属于未成年,在大家眼里属于小孩子类型,都很照顾他。
赵鸣仰头看一眼这把伞:“我说,这把伞没见你用过啊?气质跟你也差太多了吧?”
他个子比叶景言高两公分左右,平日总爱收拾头发,捯饬外形,算是寝室里的时尚达人,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也比较留意。
叶景言是从里到外的斯文乖巧模样,常年穿干净的白色系衣物,哪怕带点色调也都是淡蓝、浅黄等颜色,最普通的牛仔裤也都是泛着浅蓝的水洗白,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最干净最纯粹的少年气息。
今天用的大黑伞,的确气质十分违和。
叶景言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我哥的。”
他声线本就柔和,尤其是提到陆晋琛,语气更加温软。
“哦!那就对了。”赵鸣笑了。
寝室里的人对陆晋琛都不陌生,金融系的学霸,智商高颜值高,大一下学期就开始就被专业课的教授挑中当副手,也是北城大学拥有学生会以来,唯一一个被学生会邀请担任重要职务但无情拒绝的学生。
这两年的北城大学里,有一个经典段子,就是——
你高傲得过陆晋琛吗?
因为叶景言的关系,赵鸣和两个室友都见过无数次陆晋琛,甚至亲眼见他低下高傲的头颅为叶景言换床单被罩、整理衣柜、刷鞋洗毛巾。
不过,赵鸣确信,如果是倨傲冷漠的陆晋琛撑着这把大黑伞,倒是完全一致的气质。
赵鸣笑着问:“小叶同学,你过几天就生日了吧?你哥准备怎么给你过?给我们哥几个留了时间没?我们也想吃蛋糕呢。”叶景言还真没想过,他这几天忙着研究一个课题,压根不记得还有生日这回事。
他随口道:“可能跟往年一样,一起吃饭吧。”
上大学之前,就是他和两个爸爸,去孤儿院和大家吃饭,或者是他们家和陆晋琛父子一起吃饭。
上大学之后,也就是去年,叶景言记得他们也是吃饭吃蛋糕。
礼物倒是每年会换花样送,去年的是一套挺贵重的西装。
可是他到今年都还没机会穿。
赵鸣道:“今年你可是十八周岁成人啊,你哥还不得表示表示?”
叶景言圆而微长的大眼里露出浅浅的笑意:“那不还是吃饭送礼物吗?”
赵鸣摇摇头:“你这小孩子,太实诚了。”
叶景言小的时候,总介意别人说他是小孩子,他总要气鼓鼓地强调自己是大孩子了。
可如今,他觉得被称为小孩子,挺好的,谁不想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呢?
更何况,在陆晋琛身边时,他就是小藕小朋友。
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两人是往寝室方向走的,赵鸣又问:“今天周五了,你下课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寝室待会儿?”
叶景言如实道:“我现在去寝室拿点东西顺便跟宿管阿姨登记,下课就走。”
赵鸣盘算着看一眼叶景言乖顺又异常俊美的脸庞:“这样啊,我还想请你吃个饭,提早给你过个生日呢。明天呢?”
“这也太早了。”叶景言淡笑,“过几天吧,我请大家吃饭。时间我想想再定。”
赵鸣从单肩背着的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外面是白色暗花纹路的包装纸,以及一个白色的丝带蝴蝶结。
叶景言见他将盒子递到自己眼前,有些意外地看他:“嗯?”
他的眼睛偏圆,眼尾尖尖,时而像个单纯小孩子,时而又有几分聪慧狡黠,单看他做什么神情。
此刻的神色令他看上去就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人。
赵鸣晃了晃盒子:“那什么,我怕你生日的时候礼物太多,你就看不到我的礼物了,所以提早送。”
说完,他干笑两声。
叶景言哑然失笑,这未免也太早?
连陆晋琛都没提呢。
一般情况,他的重要日子都是陆晋琛记的,他自己很少记,是习惯,也是懒。
“哎呀你就先收下嘛。”赵鸣将盒子塞进他手里,“耳际而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看赵哥我也不像是有钱人,别嫌弃就行。”
叶景言的手指细长,塞进盒子后不得不稍微用力握住,他含笑道谢:“嗯,谢谢赵哥。我左边耳机的确有点问题,刚好用上。”
赵鸣心说,那不是我眼尖正好发现才送的耳机吗?
这就叫心细如尘。
-
下午下课,叶景言和相熟的同学道别,先行坐车回家。
车是家里的车,司机常年随时待命。
家是在大学城附近的别墅区,不过住得不是独栋别墅,是顶层大平层。
当时购置的时候,是叶景言觉得家里都是别墅,从来没有长期住过顶楼,想住高处看风光,两人一起看房最后定了两百平的大平层。
回到家,叶景言先去冲个澡。
这种雨天潮气湿气重,人很容易就不舒服。
家里只有他一人,陆晋琛还没回来。
周一的时候陆晋琛和几个课题研究组的学长学姐去外地参加比赛,今天要回家的,但可能要晚点。
叶景言没收到他的微信,也不急着问,准备洗个澡再给他打电话询问一下确切时间。
他一贯疏于用微信,除非是到了约定时间给家里人视频,或者真有事打电话,正常情况下,手机于他而言就是纯粹的通讯工具和听歌设备。
洗完澡,叶景言随意地套上柔软的白色浴袍,一边系上腰带一边打开衣柜取衣服。
衣柜里,整面白色衣物。
衬衣、T恤、卫衣、毛衣、风衣,越是贴身穿的衣服,就越是接近纯粹的白色。
这些,都是陆晋琛准备的。
叶景言懒起来的时候,别说买衣服,吃东西都恨不得有人喂给他吃,所以陆晋琛为他买衣服,他简直是求之不得。
他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到底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被陆晋琛养成这样的。
好像在家的时候,至少还会稍微花点心思?
这一年多来,真是,越发懒出花样了。
叶景言套上白色内裤,没换其他衣服,穿浴袍就溜溜达达地踩着短绒地毯去客厅。
屋内整体呈矩形,开门即为公共区域,客厅、厨房、书房等,两边有一模一样大小的朝南大卧室。
叶景言和陆晋琛各自占据一间。
叶景言现在就从卧室进了客厅,曲起一条长腿,随意而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拿起保姆阿姨准备好的蓝莓往嘴里塞一个。
阿姨每天回来打扫卫生,但不住家,通常会在两人回家之前离开。
叶景言从书包里取出赵鸣送的耳机盒,尽量不撕坏外面的包装纸,抽取出盒子后打开,里面是一副白色的无线蓝牙耳机,跟他之前用的接近,但款式更新一些。
此时,大门忽然传来指纹锁的声响。
叶景言快速放下耳机盒,拖鞋都没穿,就冲向大门口,在外面的人拧开门的瞬间,双手做了一个打开的欢迎动作,微笑着低呼:“Welcome!”
陆晋琛原本平淡的神色泛起光彩,冷灰的眼眸瞬间被阳光充满,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揽住面前的人把他抱进怀里:“Thankyou。”
两个人古怪地用老套的方式打招呼,并且乐在其中。
这是小时候的习惯。
在叶景言一开始学英文的时候,就会那么几个打招呼的单词,他永远不理解为什么当说完“thankyou”之后,要说“youarewelcome”。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格外喜欢对陆晋琛说“welcome”。
陆晋琛来他们家他要说,他去陆晋琛家里也要说。
长大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遵守这么奇怪而特别的“仪式”。
陆晋琛戴着薄手套的手掌在他后背轻拍了一下才松开他,问道:“怎么不吹头发?”
手指掠过他微湿的乌黑发梢。
叶景言比陆晋琛小了整整两岁,个子身形也完全小一号。
但他不认为是自己年纪的问题,纯粹是陆晋琛基因和后天锻炼作祟,导致个高腿长身形异常挺拔。
高中时,叶景言偶尔恨恨地想,他十八岁还没到呢,迟早有一天长得比陆晋琛高半个头。
但是到了大学,他彻底宣告放弃。
因为陆晋琛长到一米九,叶景言觉得一米八的海拔位置空气已经足够优越,没必要非要去“高空”,容易窒息。
此时,陆晋琛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推着他进客厅。
家里到处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鼻尖是叶景言身上熟悉的牛奶沐浴乳香味,他感觉到无比放松。
叶景言还不是懒,懒得找吹风机出来吹头发,他见陆晋琛似乎一进门就要去给他吹头发,赶忙拉他坐下:“哥,你歇会儿吧。没事,一会儿就干。”
陆晋琛脱掉黑色的风衣外套,放在沙发上,一扭头就见他坐没坐相,穿着一身浴袍还敞开腿,两条笔直白皙的长腿就堂而皇之地露在外面,圆润的膝盖微微泛红,正是最柔嫩的模样。
他习惯性地伸手帮他拽好,盖住膝盖以上的位置。
叶景言缩起小腿,拿起桌上的耳机盒晃了晃:“我室友送的,生日礼物呢!他太搞笑了,说是怕我生日当天礼物太多看不过来,今天就送了。”
他取出耳机,自言自语地道,“还挺好看的。”
陆晋琛微微眯了迷眼睛,看向自己的行李箱。
没想到十八岁成年的礼物,他竟然不是第一个送的。
陆晋琛拿起盒子翻看品牌和型号,在叶景言要戴上去之前,轻轻地抓住他的手,将两枚耳机取走塞回盒子里。
“嗯?怎么了哥?”叶景言不解,顺势靠在他肩头,看他好像长途跋涉有点累,又有点严肃的模样,忍不住戳戳他的脸,“你不开心啊?课题做的不好,被教授骂了?”
应该不会,教授喜欢陆晋琛还来不及。
叶景言继续猜测:“因为寒假没去公司被陆叔叔又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