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听完似乎松了口气。
「那接下来的一切都拜托你们了,这次一定要将他所有的感情记忆封锁,然后安排他开始学习社交礼仪跟管理的事情,感情太过丰富会对将来开始施行大法时会有影响,知道嘛?」他若有所思的交代,望着那结界中已经开始恢复血色及平静的脸孔,金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忧虑。
四周蜡烛的火焰微微晃动,咒师的吟诵也渐渐缓和转慢。
「是。」黑衣人恭敬的欠身回答。
结界中的人也在此时缓缓苏醒了...
***
魔界---
望着手中那封来自冥界的感谢信在烛火上头点燃,一点一滴的烧掉,高衡的心情有些莫名的复杂。
心里早早明了对方会是冥界的达观贵族之一,可却万万没想到竟会那冥王最宠的小皇子!所以,其实他对他那些什么撒娇装可怜说会被打得很惨那些通通都是假的,因为宏父王最高宠爱于一身的他,根本不可能会受到严苛的责罚,顶多骂骂了事,那链子也是用来八成也是用来吓呼用的,他不可能会受到严重处罚,他不缺财富,不缺亲情,更不缺自己....
眼睛闪了一下,高衡支着头望着那被火吞噬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灰屑的信件在他面前飘来飘去,佯装担忧的提高声音自言自语:
「哎呀,早知道就装得善良和蔼一点了,我平常对他那么冷淡,在他被抓走前还故意烫了他手臂一下,不知道他会不会为此跟他父王告状,让他父王大怒于我,然后搞得我也跟他父王翻脸,就此点燃魔冥两界的战火呢...」
端着晚点的干肃自书房门口踏进,一脸无奈:「陛下您想太多了,怎么我感觉您语气里似乎期待还多过担忧...啊!该不会陛下您其实是在想念火少爷吧??哎呀~要是真这样就不要客气直说吧,我们保证不会笑陛下的!」
高衡瞪了他一眼,自书桌前起身,准备施法离去。
「啊陛下!您想去哪啊,您晚餐还没用...」干肃见状立即端着东西杀到他面前出声阻挠。
「出去散心免得我自己失手杀了你,晚餐我回来再用!」高衡没好气的丢下这句话之后便施法离去。
干肃望着手上的端盘叹了口气。「那这份我先吃掉好了,免得冷了就不好吃了...」
***
晃着晃着,就这么不知不觉来到了人间界与魔界边境不远处的一座大墓陵。墓陵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神秘而引人入胜,小径跟墓陵的四周因为有人定期来修剪维护所以依旧干净整洁,高衡沿着小径的路线缓缓往墓陵走近,然后绕着墓陵的四周转晃了一圈。然而,当他因为突然心生好奇不远处一座刻满许多字句,十分巨大华丽的石碑上头写些什么,打算前去一探究近,读读上头刻了些什么丰功伟业时,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让他停下了脚步。
石碑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道身穿战甲的修长身影自石碑前缓缓显现,高衡的心脏在看见来人的脸孔时狠狠缩紧,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自眼框里落下。
一个名字窜入脑海,在他自己还没有意识过来那是何人的名字时,他的嘴巴已经先替他念了出来:
「练...文定?」
来人闻言顿了一下,脸孔露出了困惑。
22
眼前的人练文定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不论是对方那稀有罕见的蓝发,妖异苍白的美丽脸孔他都十分确定他的记忆里没有这绝世的人物,因为如果有他一定会记得,就好像他直到现在依旧记得那个人的面貌以及一行一笑一样...
不过对方的声音倒是出奇熟悉。
「在下正是,阁下是...?」他出声询问,月光透过他半透明的身体洒落于地。
对方征了下,眼中透出了惊愕。
「你...」他忽略练文定的问题,只是惊骇的盯着对方半透明的身体「你的身体...你...」
「不错,我不是人,是鬼。」练文定淡淡的接了下去,对方脸上受到打击的表情令他心里的疑惑加深了一些:「阁下大名?」他礼貌的再度询问了一遍。
「我...我叫...」对方显然有些踌躅,似乎是不知如何回答自己,「我叫...任魂」终于在断断续续了片刻后,他回答了他的问题,可声音里却透出了隐隐的不确定。
对方的嗓音让练文定的耳熟感越来越强烈。「任魂?好稀少的姓氏。」然后他见到对方露出带有羞涩的微笑。
「其实这不是我的真名,这名字是我从一个老人那边继承过来的,我之前的名字我忘记了。」这个自称自己叫任魂的美人对他解释着,并且同时脚步轻快的向他走近,盯着他的眼神透出了若有所思:
「我想我之前一定认识你,要不然不可能会知道你的名字...」
这话让练文定是一震,望着对方朝自已越走越近,月光下的任魂清晰无比,美丽的他像是误入凡间的仙子,可那种那种气势及走路的方式却又像是独霸一方的高傲王者,虽然相貌差了明明十万八千里,可却依旧让他不自觉将对方与一个人的身影结合在一起。
一个让他坚持待在这凡间留恋不去的人...
「高衡...」
这一直放在心底他久久不曾出口的名字脱口而出,对方的脚步止住了。
看见对方脸孔上的震慑茫然及那不断刷新的泪痕,练文定笑了。
是不是心诚则灵?是不是只要一直等总有一天就会见到?
以为已经忘记了可是其实仍旧牢记在心,如果不是还记得,那这不断落下的泪及传过来激动的感觉又是什么?
虽然摸不到,抱不到,可是至少是见到了。
等了你足足两百年啊...
痴痴的等,等到忘了自己耗尽毕生一心效忠的皇帝是谁,忘了昔日伴着自己的发妻小妾们的嘻笑倩影,忘了在自己心中一向是重要的孩子们的童颜天真,差点连自己的一切也给忘记!虽然当初亲口亲手将你推开拒绝,可是直到战死沙场的最后一刻里,脑海最后回忆的却都是与你相处的片段!
到底是什么让我可以这样执着于你?让自己都已经死了却仍旧守在人间不肯离去?明明每个认识的人都离开了,可是我却依然莫名固执的想要留下来,只为了再见你一面...
在墓陵苦苦思考两百年了,却直到见到你的眼泪时才知道答案...
「我爱你...」
只为了亲口跟你说这句话,所以这样不肯离去的等着你,希望你有日会来找我,希望能再见到你,紧紧拥抱你一次...
可惜,已经做不到了啊....
鬼魂不会落泪,如果可以,练文定现在一定是满脸泪,笑着在高衡的面前化做点点萤光消失不见,遗愿终于了却,因此他没有留恋的离去投身轮回。
伸手想将对方抱住不让离去却什么也没有抓住,高衡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瞬时间化身为一条巨大的黑龙,扫坏了整个皇陵墓地,直直飞上天空对天咆啸。
天空霎时由晴变阴,开始打起隆隆大雷,劈下阵阵闪电,人间界及魔界的整个天地被此凄厉的龙啸撼动,龙啸中所含的巨大力量对两界所这造成的破坏十分惨重,偏偏此时的仙界又因为某些争执与龙族长期的表面和平相处正是宣告破裂,焦头烂额无法出手压制;冥界则是一直没有动静的躲在暗处观察,似乎是在打渔翁得利的算盘,于是在无人出手阻止高衡的情况下,人间魔两界损失惨重:人间界四处皆是瘟疫天灾;魔界则是领土妖魔之数毁灭锐减了大半。
人间界的史书上将此‘异变'名为‘龙啸之劫',顾名思义就是灾难大劫就是在那声龙啸之后开始。
而这场失控是直到高衡以惊人之速将破坏范围扩张蔓延到魔冥界两界边境之时,冥界突然惊觉大事不妙才出手将他强制制服,才再度又恢复平息。
23
人亡有此忽惊喜,兀兀对之呼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一双白骨荒山里。
及我生时悬我睛,朝朝伴我摩书史。
漆棺幽閟是何物?心藏形貌差堪拟。
去年欢笑已成尘,今日梦魂生泪泚。
《题春绮遗像》/陈衡恪
「醒来了啊。」
陌生且异常低沉冰冷却柔和的嗓音在高衡左边响起。
闻声轻轻睁开眼,高衡发现自己躺在寝宫内,一股散了架般的酸痛自四肢百骸涌了上来。
「托你的福,我想魔界这次可是继第一次跟天界大战之后惨伤最糟糕的一次呢,任魂陛下。」那声音以不带任何情绪跟丝毫嘲讽,继续平板的说着。
高衡对他所说的话没有表现多大反应,不过他倒是好奇有这样冷如寒冰的嗓音者倒底长什么样子,于是他忍着酸痛将脖子跟身体侧了过去,想藉此看清说话的人长得是圆是扁。
首先映入高衡眼帘的是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的色彩如同被冰冻而打碎的凡间烈日碎片,耀眼却冰冷的令人窒息。
高衡征然片刻的望着那双瞳子,不知为何的感觉有点熟悉。不过他很快的将那奇异的熟悉感抛到脑后,然后将视线自那对眼眸移开,落到了脸部。然而他却惊讶的发现,对方脸部的上大半居然被一张疑似黑色金属所制的面具给遮盖住,只露出鼻子跟嘴部;男人除了头部之外整个身体被一种带有奇异光彩的黑布给包裹着,自那不断流动的光芒里他可以感觉到一股隐隐的魔法气息在男人周围循环,好似在压抑着男人体内的什么。
接着像是脑海中像是有什么被打破般,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全部一次涌现,从他自小的记忆到练文定在他面前化成点点萤光飞逝,然后自己失控化为龙身到处破坏被人强行压制,一切一切犹如快速的走马看花般不断闪过,不断冲击他的心,高衡面孔扭曲的拉扯着手边的薄被,发出了一声低低压抑的哭喊。
男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高衡躺在床上悲伤的哭泣。
「文定...文定...」
声音挟带着浓厚的悲伤哀戚,高衡喃喃反复的念着练文定的名字,他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强烈伤痛而整个缩起,身体原本的疼痛则早已被他内心这股更巨大强烈的哀痛给取代麻痹了过去。
「情这种东西居然能让一个堂堂魔王哀伤到不能自主的亲手毁掉自己近一半的国土跟子民,果然是害人不浅的东西。」男人在默默看着高衡悲戚痛哭许久过后,缓缓下了结论。
他语气依旧不带任何情绪起伏,高衡的哭声在他话止时停了下来。
他脸上挂满泪痕的看着他,原本充满哀伤的脸孔瞬间冷凝。
「这不干阁下的事情吧?还有阁下是何许人物,你不是我大魔之界之人,也没有仙界人特有的仙气...」
「我是冥界的子民。」
那人简洁明了的回答了高衡的疑问,然后又接着说下去:「本来的确是不干我等的事情,不过因为魔王陛下您已经几乎要波及到我冥界国土来了,所以不得已我等只好出手停止您...要不然就算您高兴毁去整个魔界我等都绝对不会对此干涉一分一毫的。」
高衡一脸没表情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然后突然出奇不意的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想要一把扯罩在下对方脸上的面具。
对于高衡的举动男人眼中闪过惊愕,他反应迅速的立刻反手挡下突袭,并且一把抓住高衡的手,不费任何力气的将对方轻松拉离床边,倒进自己怀里。
这个人的手跟身体冰冷的不像一个活着的生物。
「你做甚么?!」
高衡又惊又怒的甩开对方的手,同时自那冷冰冰的怀中迅速挣脱弹开,回到床边稳住身形站好:「不敢现真面目者,必有问题!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我?!」他厉声质问,手已自动开始结起手印。
「我叫做炽,不示真面目给你不是因为有任何居心,而是因为我不能示。」他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说着,眼神又恢复到之前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就如同他自身给人一样的感觉。
「是吗?」高衡语调提高的说着,大光明印已经结好。
「是的,冥界之人从不说谎。」炽回着,没有摆出任何防御动作。
高衡挑了挑眉,收起手印。
冥界之人从不说谎,这点他是曾听过。
据说如果冥界的人恶意说谎就会立刻当场被冥界里最可怕的炼狱之火给烧成灰烬。
「对了,任魂陛下。我想你应该会想要这个,所以我那时同我的同伴赶到时有帮您收集留了下来...」炽自他那身黑布中摸出了一小条链子,链子上面垂吊着一枚泛着淡色红光的水晶状坠子,「因为当您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文定'这个名字,所以我们就擅自猜想那位我们在那座凡人帝王的皇陵里找到的,一个名为练文定的凡人墓穴里躺的骨骸可能是您口中所喊的同一人,所以我们就自做主张的用了他的骨骸化炼成了这条坠链,可以让您随身带着,希望您会喜欢。」他将链子递到了高衡的手里。
高衡脸色转为苍白,双手在他将链子递过去时微微发颤。
「谢谢...」
他低头望着那躺在他手心里泛着淡淡红光的水晶,声音有些颤抖的道谢。
炽没有回话的盯着高衡一脸泛起悲伤的脸孔,眼睛中又浮起了复杂的情绪。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高衡闻言抬头对上炽那掺着复杂眼神的金色双眼,然后感到冰冷的东西抚上了自己的脸。
是炽的手。
「抱歉...我失礼了。」望着高衡因为讶异而有些发愣的美丽脸孔,炽察马上觉到自己行为有些不妥及无礼的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总之,我等会在魔界待到陛下您完全复原可以开始重新主持大局之后才会离开。当然我们也会帮忙陛下重整魔界当中被您损毁的地方及事物,毕竟我等都不希望看见魔界被仙界趁虚而入...」
在道歉完之后,他语气又马上恢复同之前一样平淡且不带情绪的开始机械性向仍是一脸有些失神的高衡解说。
「任魂陛下?」
「啊,喔!那真是十分的感谢你们的帮忙。」高衡听到炽的唤声瞬时回过神的答着,脸孔也立即恢复回没有表情:「我代表我魔界所有子民跟冥界表示感激。」
炽听后点点头的表示收到。
「那...就这样子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陛下你多歇息养好精神跟身体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走到那十分精致的门边,轻推开门跨过门顺手将门带上离去。
高衡在他离去后立刻失去力气的滑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手中那用炼文定的骨灰做成的链子又开始失声痛哭了起来。
炽无声的站在门边透过门上雕花间的小缝细看着哭的近乎肝肠寸断的高衡,眼神又出现了与刚才相同的复杂神情。
一种称之为怜惜的感情。
24
自君之出矣,红颜转憔悴。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
自君之出矣,明镜罢红妆。
思君如夜烛,煎泪几千行。
惨。
这是高衡在出去大略巡回了魔界一整圈之后,皱眉得到的结论。
原本就给人不是很好感觉的魔界现在变得更是糟糕,随处可见的是遍地焦土,是尸横遍野,是怵目惊心的景象:依然冒着黑烟的土地跟有些不知已经烧了多久的焦黑森林;被雷击的坑坑疤疤的地面堆满了无数妖魔的尸体跟白骨;宫殿也被他自己在化为龙形之后给扫到毁去了一大半;大片的残璧跟断成数段的梁柱还有碎成无数细碎大小不一的砖头全都暴露在外头,如同废墟般的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在做无声的哀鸣。
他皱眉的越飞越远,越飞越边界。
途中,许多的妖魔一见到高衡更是犹如老鼠见到猫般的,见了就跑。从他们脸上的害怕神情,高衡很明白的知道他们对自己的畏惧再度加深了一层。就连那些在宫殿里面居住,正在努力做着修复工作的等级高强的妖魔们,也再见到他时脸上露出了些许胆怯的下意识退后了好几步保持距离。
高衡见了也没有说甚么。
他只是淡淡的吩咐他们去继续努力坐着修复,而他自己则是要出去巡一下魔界,好确认一下魔界的伤残指数有多高,需要要花上多久才能完全复原。
接着当他飞到最边界,也就是位于魔界跟冥界入口的交叉地带时,他看见了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