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眉向方丽萍低头微微鞠了个躬:“谢谢您。”
方丽萍:“您客气了,慢走。”
方丽萍目送林月眉离开,轻轻叹口气,心道也不知道严烃扬的妈妈有没有听得进去。
——
傍晚时分,太阳快要落进山里头了,落日的余晖洒进长庆巷子里,给巷子两边灰色有墙上打上斑驳的桔黄。
严烃扬手里拎着黑色的校服上衣,少年高高瘦瘦,英俊青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沉沉的往巷子里走。
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在他的身后,苏南川背着书包紧紧的跟着。
严烃扬走的有些快,苏南川走几步便要小跑几步追上严烃扬,这会儿可能是终于忍不住了,委屈的喊他:“哥哥,你走得好快!”
严烃扬闻声停了下来,转过身看身后跟着的苏南川。
苏南川见他停下来了,嘴角扯出一朵花一般的笑来,小跑着上前,仰起小小的脸看他。
“哥哥不是说今天下午有事让我一个人回来吗?怎么来接我了?”
严烃扬将手里的衣服往他脑袋上一盖,遮住他的小脑袋,以及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璀璨目光,声音不自觉的放柔了一些:“事情办完了。”
苏南川边把他衣服扒拉开,边说道:“那哥哥是不是等了我很久?我今天值日了,比平时晚了一些。”
苏南川做完值日下了楼就看见了严烃扬等在下面,当时又是惊喜又是开心。
严烃扬:“没多久。”
苏南川掀开了严烃扬的校服,将衣服抱在怀里,严烃扬已经转身往前走了。
苏南川几步上前与他并排走,说道:“哥哥,我们学校马上要开运动会了,你们学校要开吗?”
“不知道。”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无悲无喜,也没什么情绪。
苏南川其实在学校里见到严烃扬时,就敏感的察觉到严烃扬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他不敢直接问,只好一路一直不停的没话找话。
苏南川:“哥哥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听赵慧慧说她在二中的姐姐都要开运动会,三中也会开的吧。”
严烃扬:“应该吧。”
苏南川:“那哥哥会报运动项目吗?”
严烃扬:“不会。”
苏南川:“不会吗?哥哥跑的那么快。”
严烃扬:“有吗?”
苏南川:“当然有!哥哥做什么都很厉害,最厉害的!”
严烃扬心不在焉的回应道:“是吗?”
苏南川:“嗯,对了,哥哥晚上想吃什么?”
严烃扬:“随便吧。”
苏南川脑袋一歪,小手往前一摊:“这可麻烦了,我上哪儿给你找随便这道菜。”
竟是学起了上学第一天严烃扬带他吃饭时说的话。
严烃扬眉心微微一挑,就见这小孩一脸的认真又可爱,小嘴紧紧的抿着,但也掩盖不住弯起的偷笑。
严烃扬当即将人勾住脖子,往自己怀里一拉,咬牙切齿道:“行啊小南川,学坏了。”
苏南川:“没有没有!”
苏南川嘴里说着没有,实际上笑得比谁都欢,他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像是许多闪耀的星星镶在里面,嘴角弯弯的,像一只漂亮的又有点狡猾的小猫咪。
严烃扬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勾着人的脖子,忍不住就想逗两下:“小南川……”
“严烃扬!”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一个愤怒到极致的声音,那声音尖锐又刺耳,在安静的弄堂里格外具有震慑力。
苏南川当即被吓了一大跳。
严烃扬也瞬间收起脸上已经勾起的淡淡笑容,他们一起往前看,只见林月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家门口,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扭曲的愤怒。
安静的弄堂,被她这一嗓子吼叫,弄得更加的静谧。
苏南川如惊弓之鸟一般紧紧的拉住严烃扬的胳膊,紧张的看着林月眉,不安又小声的喊严烃扬:“哥哥。”
严烃扬的胳膊仍然搭在他的脖子上,听见他这声喊也没回应,只带着他往前走。走到家门口时,他将门轻轻一推,又将苏南川往里一送。
“你先进去,好好写作业。”
苏南川愣了一下,顿时更加不安道:“哥哥……”
严烃扬:“去吧,把房间门关上,听话。”
苏南川忐忑不安的看看严烃扬,又看看林月眉,一步三回头的走回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在关上门的瞬间,他听见林月眉尖声道:“你干的好事!”
苏南川心中升起更加浓烈的不安与难过,他竖起耳朵想再听一听林月眉到底又为了什么事冲严烃扬发火,但只听见院子里那扇铁门“当”的一声响,是严烃扬把门狠狠关上,将苏南川隔绝在了屋子里。
门一关上,严烃扬侧过头,看满脸怒火的林月眉,冷冷的笑了一下。
“我又怎么了?”
林月眉最看不得他这副样子,严烃扬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永远的踩在她的雷区,将她炸得体无完肤,毫无一点面子。
有些人天生的不合,哪怕他们曾经也彼此亲密过,哪怕他们天生就有着血缘关系。
林月眉此刻咬牙切齿的看着严烃扬,年轻女人的脸上满是怨恨的神色,眼前的人仿佛不是这个世界上与她最亲的人,而是仇人一般。
“严烃扬!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哪怕就一次!”
严烃扬笑得更加冰冷了:“我倒是不知道我怎么没让你省心了。”
林月眉往后退了一步,她真的觉得很累了。
第24章 争吵
林月眉是真的觉得很累。
身体累,心更累。
面对严烃扬让她觉得她整个气力都要有进无出了,她实在不想再说什么了,这么多年她说得已经够多了,但是这个孩子天生就跟她不亲近,他们天生就做不成一对和谐的母子。
林月眉举起两手在面前做了个不想吵、停止的动作,她转身将地上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和一个包装精美的果篮推到严烃扬面前。
严烃扬这才注意到林月眉的身后还藏着这么两个东西。
他俊俏的眉眼轻轻一挑:“什么意思?”
林月眉又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严烃扬。
“这是李老师家的住址,我买了些水果和补品,你打了人是你不对,你亲自向他赔礼道歉,求他原谅你,至少让他别报警抓你!”
严烃扬:“你说什么?”
林月眉疲惫的晃了一下脑袋,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神游在外,完全没有察觉面前这个少年在她开口说话的瞬间,整个人便燃起浓重的,令人压抑的窒息的黑沉。
那黑沉沉的像是透不过光的雾气,将少年完全的隐藏在黑漆漆的深渊里,只有一双腥红的眼,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散发着阴森狠戾,想要毁灭世界的戾气。
“让我跟姓李的道歉?”
少年冷冷的开口。
“除非我死!”
“你!”
林月眉的怒气值瞬间又冲了上来。
她愤怒的盯着严烃扬,心里气恨到抓狂,心道: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这孩子自从懂事之后,没有一次是肯听她的,她说的话,他永远在反对!他们天生就像是仇人一样!严烃扬永远是要逆着她来的!
林月眉烦躁到面目狰狞,她有一瞬间想把严烃扬扔下再也不管了。
其实这14年来,她有过无数次这种想法!
这个孩子对她而言是个意外,她早在最开始就不应该要他!
他就是她的罪证,是她这辈子要赎的罪,还的债!
老天爷就是故意派下来这么个玩意儿折磨她,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安宁。
林月眉烦躁的皱紧眉头,闭了闭眼,她努力将怒火往下压,心道这次事关重大,方老师说了叛逆期的孩子不能硬着来,不能硬着来……
林月眉深吸一口气,眼下虽是压住了火,可天生面对严烃扬时没有好脸色,让她的表情看上去仍然不自然,说话的语气自然也没有好多少。
“你别这么任性,低个头认个错有那么难吗?只要你过去好好求一下李老师,这件事就会过去了,做错事就要认,难不成你还真想进少管所吗?”
严烃扬阴沉的脸色更黑沉了一些,少年满是狠鸷的戾气,阴森森的双目狂放又不羁:“进去了又怎么样?我去哪里,用不着你管!”
林月眉压抑住的怒火再次“噌”的一下被点燃。
她怒吼道:“严烃扬!你不要不知好歹!!”
严烃扬微微扬起下巴,嘲讽道:“这您就放心,好歹我还是知道的!”
林月眉暴怒:“严烃扬!”
严烃扬冷笑了一声,完全不理会她的抓狂:“没别的事了吧,没别的事我回去了。”
林月眉:“严烃扬!你这次不去,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
严烃扬将要推门的手顿时顿住了,他转过头来看向林月眉,目光又冷又沉,似是将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收回去了,不留一丝一毫给面前的人。
而他面前的,却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妈妈。
儿时,他曾多么依赖过她,依恋过她。每天迎着她狂暴的怒火,只求她不说出那句“你这么不听话,我看还是把你送人好了!”或是“你如果不听话,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严烃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他觉得有些好笑,林月眉30多岁的人了,这么多年了会说的话还是那么几个。
可是……
严烃扬说道:“无所谓,你这话已经威胁不到我了。”
可是,严烃扬早已不是小孩子,早已不受她的威胁。
严烃扬说完推开门,跨步进了院子。
身后的门“砰”的一声被他关上,隔绝了林月眉愤恨又抓狂的神色。
他迈开步子大步往院子里走,推开屋子里的门,一进门,就看到苏南川一脸焦急又担心的迎上来。
男孩那双黑漆漆的眼懵懂又纯真,在他面前好似永远那么纯洁又坦诚到无所遁形,他永远只看一眼便可以望见他在想什么。
“哥哥,你没事吧。”
男孩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每次喊他哥哥的时候,都像是在跟他撒娇。
严烃扬一动不动的看着苏南川。
苏南川:“哥哥?”
严烃扬突然伸手将他猛得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苏南川:“哥哥?”
严烃扬:“别动,让哥哥抱会儿。”
严烃扬轻轻的闭上眼,怀里的小人儿温柔又柔软,像一道明亮的光,在这一刻将他心中升腾起来的想毁灭世界的黑暗与难过,一点一点抚平了。
这是他的光,14年来唯一亮起的光。
他可以将他拽出黑暗,伸出温柔的触角轻柔的安抚他、抚慰他,让他不再难过。
他可以让他不再孤独。
严烃扬:南川,哥跟你发誓,敢欺负你的人,我都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
第二天严烃扬又去三小找了趟冯校长,得知李瑞处分无望之后,他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了。
上午9点,头顶的太阳光已经很强烈了,严烃扬站在第三小学的校门口,靠在一根电线杆子上,从兜里掏出来昨天林月眉给他的地址。
那个地方是第三小学西侧的教师职工宿舍,离这里只有三分钟的路程。
严烃扬眯着眼盯着那张纸条看了一会儿,随后将那纸条一点一点撕碎,扔进旁边的垃圾筒里。
他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名,出租车向东边驶去。
一个小时后,严烃扬回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在市三小校门外绕了一圈,最后一猫身,从一处被掰开的铁栏杆处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严哥开始收拾李瑞了
第25章 毒蛇
中午11点半,市三小高年级同学放学了。
李瑞收拾好东西从画室里走了出来。
他其实伤的并不严重,最重的伤在右手,严烃扬常年打架,知道往哪儿打最痛,他那一下惨叫是被严烃扬折骨折了,但除了这双手臂,李瑞的两条腿并没有什么事。而这几天,他脸上的青与红肿也慢慢消下去了。
那天去三中他刻意坐了轮椅,刻意没上药,刻意找朋友把脸上的伤画得更严重了一些,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让三中的老师看,他就是要让三中的老师知道严烃扬下手有多狠,性质有多恶劣,他李瑞一路顺风顺水的长大,从来还没有被人这打暴打过!
一个学生还敢跟老师斗?那他就要让严烃扬尝尝惹了他的下场!
但李瑞又是个及其注重形象的人,脸上的伤没好一天,他便不去上课,天天躲在画室里不见人,有老师问起他怎么受伤了,他便说是夜路没走好,摔了一跤。
李瑞等下课铃声打响了好一会儿,觉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戴上口罩走出画室。
他家在外地,以前在外地某个教育机构当培训老师,他是托了关系花了好些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调进申庆市的,目前独自一人住在学校给分配的教职工宿舍里。
李瑞在教职宿舍的小饭店买了一份蛋炒饭,拎着袋子慢慢的往宿舍里走。
三小的教职工宿舍有三层,李瑞目前住在一楼。
他不喜欢住一楼,一楼夏天潮湿冬天阴冷,他是从北方来的,一直住不习惯。但现在他受伤了,倒是有些庆幸自己住在一楼了。
李瑞拎着蛋炒饭拖着手臂走进了楼洞里,从兜里摸出钥匙,费力的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