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车里,苏南川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五星酒店, 想到昨晚他躺在严烃扬的床上,仍然觉得像梦一样。
可梦容易醒, 苏南川很快就清醒了,他不再是年少时单纯懵懂无知的少年,他已经长大,很清楚的明白自己和严烃扬之间的距离。
也清楚的懂得, 许多年少时在一起形影不离的伙伴, 长大后会渐渐走散,走远。
他与严烃扬从来就没有那层血缘关系束缚着, 他们走在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上,只能永远的保持着一个距离, 偶尔可能会远远的对方一眼, 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是否还走在自己的那条路上,是否过得顺随。
但可能也仅限于此了。
这些是在未遇到严烃扬之前的想法, 成年人的世界让苏南川清醒又冷静,他比任何人都懂得当下。
可见到了严烃扬,苏南川的内心深处却隐隐跳动着不甘。
是的,不甘!
怎么会甘心!
那是将他养大的哥哥啊,那是他心中从小到大最依赖最坚实的堡垒,他们彼此依靠,互相温暖着长大,那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哥哥。
怎么能甘心?
可不甘又能怎么样?他无法再像小时候那样赖在他身边,缠在他身边,他生气了自己就跑过去撒两下娇哄着他开心让他原谅自己。
他连最简单的坦白都做不到。
苏南川这一路的心情一直闷闷的,但他面上不显,也没有人看出他的情绪不高。
下午4点,展乐终于结束了品牌方的活动,他们一行人又赶去了机场,等回到京市,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
苏南川指挥着司机先送展乐,又把小爱他们挨个送回了家,等回到他那蜗居,已经晚上9点多了。
苏南川洗了个澡,随意的穿了件白色的衬衣,坐在阳台上晾干头发。
苏南川租的这间一室一厅在高层,站在阳台上能看见远处某个地标性建筑在夜晚闪着一圈一圈五颜六色的小灯。
苏南川懒懒的窝在自己的单人沙发里,神情淡漠。
这久违的惬意的夜晚,让他整个人的脑袋放空,身体舒散,心情也沉淀下来。
他望着窗外,今晚夜空中没有月亮,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一个阴天,会有小雨。苏南川盯着远处那个地标性建筑,默默的祈祷着明天不要有雨。
因为有个人不喜欢雨天。
苏南川就这么坐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没过多久,放在身边的手机嗡嗡的响了两声。
苏南川顿时眉心微微的皱了一下,心想估计又是工作上的事。
任谁休息的时候都不喜被工作上的事打扰,苏南川有点负气,刻意不去看手机,但不看也不行,没过一会儿他还是默默的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但随后,苏南川的眼睛一亮,给他发微信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李维乐。
当年苏南川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包括高中时与他关系最好的李维乐和方柠。去年,他做了展乐经纪人,有一次带着展乐去英国参演某个著名歌手的MV,结果很巧的在那里遇到了留学的李维乐,两人这才重新加上微信,恢复了联系。
李维乐:【南川,我马上要回国了哈哈哈哈哈哈!!!】
苏南川看见李维乐打的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忍不住也跟着乐了。
苏南川:【欢迎欢迎!到时候我为你接风洗尘!】
李维乐:【那必需的!】
苏南川:【什么时候回来提前告诉我!】
苏南川发过去这条之后,李维乐那边在不停的输入,等了差不多有五分钟,李维乐终于发送过来。
李维乐:【南川,有件事问你,你跟方柠还有联系吗?】
苏南川:【没有。】
他并没有遇见过方柠,老同学里也只遇到过一个李维乐。
李维乐:【行,那咱们回国再聊吧。】
苏南川:【好。】
——
第二天苏南川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换上一身黑色的正装,出门了。
如天气预报预测的,今天果然是个阴天。
苏南川开着车一路快行,两个小时后,停在了京市西边的十灵山下。
苏南川停好车,推开车门下了车,一个戴着眼镜中等个子的男人迎了上来:“苏先生,好久不见!”
苏南川回握了他的手,冲他点头:“刘经理,好久不见!”
这位刘经理便是之前和苏南川一直在联系的公墓经理。
刘经理看着苏南川笑了笑,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清瘦的男人。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苏南川,上次见苏南川就是个阴天,他戴着一个棒球帽,神色淡淡,只能看见帽檐下他点点亮光的眼睛。这次再见到,他穿了一身黑西装,黑西装凸显他的腰身,衬的他清瘦又挺拔,他俊美的容颜依旧神色淡淡,给人的感觉有些清冷,要不是刘经理知道苏南川的身份,真会以为这是哪个明星。
苏南川:“准备好了吗?”
刘经理忙收回打量苏南川的视线,带头往前走:“准备好了,十点钟开始,现在9点钟,还有一个小时。”
苏南川点点头。
刘经理:“您现在要上去吗?”
苏南川沉默了一下,侧过头往山脚下看了一眼,山脚下有个卖花卉的小推车。
苏南川径直走过去,站在小推车面前盯着花瓶里的几枝百合花,说道:“姑娘,包三束百合。”
卖花卉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女孩原本在忙碌的修剪花枝,闻言抬头看向苏南川,大概是很少看见这样清冷俊俏的男子,她一双杏眼顿时瞪圆,丢下剪刀就站起来:“您好,这几枝都要吗?”
苏南川点头:“都要。”
苏南川的声音清淡又温柔,女孩的耳朵不由得泛起微红:“好,我给您包一下。”
女孩动作麻利,很快将包好的三束百合递给苏南川。
苏南川付了钱,对女孩说了声谢谢,抱着三束百合往山上走。
十灵山是京市西边的一座墓园,上午9点,墓园的人不多,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鸟叫声响在枝头上。
苏南川和刘经理走出很远也没见到什么人。
苏南川一路沉默,俊美清冷的脸色有些白,刘经理为了打破这一路的沉寂几次开口跟他说话,但见他一直神色淡淡并没有什么聊天的意思,便也不再开口了。
两人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最后穿过几个墓碑,在三个没有立碑的空墓地前停下来。
墓地前正站着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披着袈裟长着白胡子的老僧人,他正盘腿坐在一张垫子上,默默的念着经。
他的对着面前摆放着的三个黑色的骨灰盒。
苏南川轻轻的走过去,站在老僧人靠后一点的位置,他捧着花低下头。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老僧人念经的声音密密嗡嗡,听在苏南川的耳朵里,让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僧人终于站了起来,对着那三个骨灰盒鞠了一躬,随后侧过身站在一旁,问道:“哪位是家属?”
苏南川走上前:“我是。”
老僧人:“迁墓不过午时,尽快开始吧。”
苏南川点点头,站在一旁的几人开始动起手。
老僧人依旧站在那里,嘴里又开始嗡嗡的念着经,苏南川与他并排站着,看那些人恭敬的抬起三个黑色骨灰盒依次放入三个空墓地中,最后在三个墓地前分别立了碑。
苏南川走上前,最右边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是林啸华,苏南川恭敬的站在那里,深深的鞠躬,然后放上一束百合花。
第二个是刘清荷,苏南川依旧鞠躬,放上一束百合花。
最后,苏南川来到第三个墓碑前。
第三个墓碑上有张照片上。
照片上,女孩格外的清秀柔婉,乌黑的长发垂在肩膀两侧,头上戴着一个粉色的发卡,笑得十分的甜美静雅。
照片的旁边刻着墓主的名字:林月眉。
很难想象,林月眉竟然也有这么清美的时候,苏南川还记得那时,是林月眉亲自选出这张照片,说自己浓妆艳抹了大半辈子,以后的墓碑上希望能留下这样一张文静优雅的照片。
苏南川深深的鞠躬,把最后那一束百合花放在林月眉的墓前,他盯着林月眉的照片看了半响,随后笑了笑。
“您离世前,开始信佛,所以今天我请了僧人来给您念经,愿您来世不再受苦,能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疼你,宠你一生的男人。还有这花,也挑的你最喜欢的百合花,我给姥姥姥爷也挑了一束,也不知道他们喜不喜欢。”
苏南川顿了顿:“当年您让我答应两件事,第二件事是在您死后,将您和您的家人葬在一起,姥姥姥爷的墓地我费了点力气才找到……”
苏南川隐去其中的各种艰难困苦,苦笑了一下:“你大概不知,现在一墓难求,能找到这样的连排三栋,太不容易了,所以之前只能让你们一个在山脚下,一个在山顶上,我知道让你久等了,但别再给我拖梦了,是你当初说不管我用多长时间,只要最后能让你和你爸妈在一起就好。现在你们一家终于团聚了,也算是我没有失约。”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你们的更加奉上!!
当年林月眉让苏南川答应的第二件事,就是死后想回家,和爸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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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审问
苏南川的声音不大, 他的声线十分清亮透彻,娓娓道来像水一样温柔。
此时,老僧人诵完了经, 刘经理和其他人已经退到了过道上了,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苏南川独自一人站在林月眉的墓前, 思考良久, 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见到我哥了, 他比以前长高了很多,而且特别特别帅,他现在很厉害,特别厉害。
你想见他吗?
真的不想让他知道你已经走了吗?
你临走前明明特别想见他……
你说,我要是把他带过来, 你会怪我吗?”
蒙蒙的细雨,在苏南川黑色的头发上打上一层薄薄的细雾。
也不知是不是淋了雨, 苏南川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微微开启的嘴唇却鲜艳无比,衬得他本人有种诡异的美感。
他低垂着头,露出长而纤细的后脖颈, 有一种脆弱又纤细的美感。
他又笑了笑, 低声道:“我随便说说的,不带他来。”
他顿了顿, 神情又变得有些哀伤:“他挺恨我的。不过也是应该的,是我没有遵守承诺……可是你说, 我要是向他道歉, 他会原谅我吗?我其实特别害怕,我怕我道了歉他也不原谅我……他那样的人……你都不知道我前天见到他时,他有多凶。我从小就害怕他……”
苏南川静静的看着照片上面带微笑的林月眉, 淡淡的说道:“我太害怕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应该让他解脱,也让我自己解脱,你说对吗?”
雨渐渐有些大了,刘经理举着一把伞走过来,说道:“苏先生,雨下大了,您还要一会儿吧,我来给您送把伞。”
苏南川转身接过他递来的伞,撑开,摇摇头,说道:“这就走。”
他转身又看了一眼墓碑上笑着的林月眉,说道:“你最讨厌下雨天,今天给你搬家没碰上好天气,下次再来多陪你一会儿吧。你也要好好的,我该走了。”
苏南川对着林月眉的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过身,慢慢的往山道上走去。
下了雨,下山的路有些湿滑,苏南川打着伞,和刘经理走得很慢。
雨雾细蒙蒙的,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又渐渐的变小了。
刘经理开口道:“苏先生,迁墓的手续算是正式办理完成了。”
苏南川点点头:“辛苦了。”
刘经理:“不辛苦不辛苦,那咱们就此别过,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您回去的路上开车一定要小心。”
苏南川:“你也小心。”
刘经理跟苏南川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苏南川点点头,也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去。
终于解决完林月眉临终前的心愿,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他才办到,可这一刻苏南川真实的感受到了轻松。
他快步走到自己的车旁边,正要收伞,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慢慢开进山脚下的停车场,在苏南川不远处的空位上停了下来。
黑色轿车的副驾驶门很快开了,从里面下来一个30多岁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戴着一个黑色的渔夫帽,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
在他下车的同时,苏南川恰好合上手中的雨伞。
那个男人顿时对上苏南川扫过来又收回去的清冷视线。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盯着苏南川猛看了起来。
苏南川察觉到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心中顿时提高了警惕,心道这人是谁啊,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他看?难道认出来他是展乐的经纪人?
苏南川并不想理会这个奇怪的人,他的手伸向车门把手,打算开了车门迅速离开。
然而刚拉开车门,那个男人突然大步走过来,喊道:“等一下,请问你是不是苏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