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看Boss这架势,是非贺言舒不可了,Boss是靠不住了,可Boss未来的老公一定得伺候好,将来没准是管钱的呢!
看着贺言舒那副不动如山的沉稳模样,比自家Boss的威慑力大了百倍有余,章一更正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没准,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由贺医生管钱!
“我买了早餐,这些东西我吃不了。丢了浪费,你拿出去分给其他同事吧。”贺言舒只扫了一眼,道。
“啊这。”章一呆在原地,“贺医生,您要是不吃,Boss会骂我的。”
贺言舒旁若无人地开始办公。
章一无比怨念地想,都怪Boss,把他在贺医生这里的地位连带着拉低了许多——明明贺言舒第一次见他还用“章先生”称呼他的!
他不要跟这个没前途的Boss啦!
“好吧,等Boss回来,您可得替我求求情。”章一垂头丧气地兜了那堆油乎乎的东西往外走,却被贺言舒叫住。
“他去了哪里?”贺言舒停笔,盯着空白纸张。
“回来了一趟嘛,Boss肯定是要去给徐先生扫墓的。前一阵儿天天应酬,太忙了,要不早该去了。徐家两老身体也不好,没个儿女养老送终,老先生前些年还中风得了偏瘫,脑部也有些受损,Boss不可能不管。”
听到“徐家”,贺言舒握笔的右手不自觉抖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用左手压住,将钢笔放下。
“哦。”表面平静,内心却有两个人在说话:
“纪沉鱼去看徐落了。”
“这和我没有关系。”
“纪沉鱼爱他。”
“那也不干我事了。”
“纪沉鱼还像恋人一样替他照顾他的爸妈。”
“......”
其中一人的声音很快被压下,只剩那个冷笑着的声音占着主导:
“纪沉鱼是骗你的。”
“纪沉鱼最看重的永远是徐落。”
贺言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眸子深邃地看着章一,看得章一腿有点软。
“贺医生,您还有什么事吗?”章一战战兢兢。
“徐落的墓在哪里,可否告知?”贺言舒的语气像过了一道冰。
“啊?”章一脑筋转不过来了。
贺言舒抽出一张文件,面无表情道:“这份材料今天之内必须由纪沉鱼签字,明天我父亲就要送到有关部门盖章了,等不得。”
“哦,我知道了,我带您去。”章一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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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落的骨灰,埋在郊区的一片公墓之中。
公墓依山而建,坐落在半山腰,呈阶梯状。从下往上看去,格外的庄严苍凉。
秋冬之交的季节,公墓周围的白桦树光秃秃的,凌乱地指向空中指去,只有松柏是常青的。
工作日的白天,来祭拜的人格外少,那个挺拔的男人一袭黑衣站在碑前,贺言舒几乎是一眼就望见了他。
贺言舒没有走近,只是在斜下方看着纪沉鱼,他庆幸这里的地形给他打了掩护,高大的墓碑也能挡住他的面孔。
没错,他是在偷听,却也不算——他没存心想躲着,要是纪沉鱼发现了他,他也愿意过去上几炷香。
他该来看徐落这一趟。
纪沉鱼站在那里,一身寒霜,凝了初冬的萧索寂寥。他的额发漆黑如墨,瞳眸黑曜石般矜冷贵气,一张脸却透着苍白,神色悲戚落寞。
这个喜欢热闹的男人,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抱热闹过。
人活着,就是孤独。贺言舒的心头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纪沉鱼的手上捧着一捧雏菊,白色的小花瓣,金黄的花芯,朵朵大方地舒展开,就像少年无拘无束的笑颜。
他将花放下,看着墓碑上的少年:“阿落,贺言舒误会我喜欢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开玩笑的语气,而是非常认真、非常无措:“他竟然爱过我。那么优秀的人,竟然因为我难过到要逃到国外。”
“我这么跟你说,你能相信吗?他和你说的一点也不一样,他不绝情,不冷漠,还想过和我永远在一起。”
纪沉鱼不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事实上徐落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他不会像事情刚发生时那样悲愤。他像是真的来找朋友寻求帮助和建议的,即使只有这种单方面的倾诉,也让他好过很多。
“阿落,原谅我,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不是故意要和你抢的。但当年的事,你也觉得我太幼稚了是吗?如果你还在,一定会敲打我,叫我放弃那种愚蠢的念头。”
“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不,我爱他,尤其是知道他也爱过我,我就更不想放手了。”
“爱我的人那么少,连爸爸妈妈都走了,我还能得到这样一个人。”
“阿落,你会保佑我吗?我想追回他,我一定要重新获得他的心!”纪沉鱼神情激动,有些自私地道。
东方的哲学里,人死而有灵,他学唯物价值观,一向是不信的。
可这回他也开始自欺欺人,如果是真的,徐落能在天上保佑他和贺言舒的事一切顺利吗?
“当你的朋友,可够倒霉的。”贺言舒踩断一根枯树枝,沿着台阶走了上去。
纪沉鱼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有惊讶,但很少,更多的是沉痛。
看这反应,纪沉鱼是有意引他来,但又没寄希望于他真的过来。
贺言舒心中惨淡又无奈——知道这人欲擒故纵又如何,知道不见得躲得掉。
他会来的,即使只是来看看徐落,他也应该来一趟。
“为了帮他报仇接近我,又拿他当借口甩掉我,现在还求人家保佑你,你想要的真的很多,也太自我。可从头到尾,徐落都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贺言舒平淡道。
对着墓碑,他鞠了一躬,点燃一炷香。
“对不起。”纪沉鱼现在,除了这一句,不知道能说别的什么。
“徐落。”贺言舒平静地看着墓碑,语调沉静如水,“隔了这么久才来看你,抱歉。”
“当年的事,我很遗憾,也不想为自己开脱。我有疏忽的地方,那让我很后悔。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影响,有直接,也有间接。”
“......我不怪你,却也始终很难用平常心去看待你。”
“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你,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愿你在天堂安好。”贺言舒说完,又鞠了一躬。
“谢谢你愿意来看阿落。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提起他......”纪沉鱼声音渐低,偷瞄贺言舒的神情,“你是来找我的吗?”
贺言舒盯了纪沉鱼几秒,把随身携带的文件夹拍到他身上:“有东西找你签字,必须今天。”
纪沉鱼低头接过文件夹,拿好:“哦我知道了,等我找个笔就给你签,你别急。”
“我很急,现在就要回去了。”贺言舒扭头转身,却被纪沉鱼拉住了胳膊。
纪沉鱼还没说什么,就听到一个中年妇女颤抖的声音:“是沉鱼回来了吗?”
贺言舒闻声看过去,纪沉鱼握着他胳膊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拿着文件夹挥舞道:“袁妈妈!”
“沉鱼啊。你这么有心,还过来看阿落。”袁毓秀挎着满篮的纸钱和蜡烛,颤巍巍地走过来。
其实这高级公墓早就禁止了明火烧纸钱的行为,也不准用蜡烛,即使是元宵节和中元节,都只许开节能灯泡。
可袁毓秀还是保持着传统的想法,怕儿子在那边没钱花,总要偷摸摸带进来。
纪沉鱼偶尔也会陪她偷偷烧,从来不批评她——他就像她的第二个儿子,总和她站在同一边的。
贺言舒看到袁毓秀那眼熟的五官,已经猜出了她徐落母亲的身份,觉得有点尴尬,给纪沉鱼递眼色想叫他松手。
可纪沉鱼越发亲昵起来,挽着他的胳膊向袁毓秀介绍:“袁妈妈,这是......”话说到一半刹住了,回头看贺言舒,果然被瞪了一眼。
他傻了,和徐家妈妈提贺言舒这个名字,好像是有点刺激人。
“他是......我男朋友。”纪沉鱼换了个说辞。
贺言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么说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呢,大不了他说两句就走,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不过,看到袁毓秀那和蔼的模样,贺言舒就于心不忍。
称呼而已,男朋友就......男朋友吧。他放弃地想。
贺言舒一直知道,人是需要为自己的性格买单的,就像纪沉鱼需要为他的冒失买单,他也需要为自己容易心软买单。
他自己知道不是男朋友就行了,拿善意的谎言蒙混过关,有时比把真相残忍地撕开给人看更好。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听到纪沉鱼这惊世骇俗的言论,袁毓秀并没表现得太吃惊,她秀气犹存的眉头舒展,笑看向贺言舒:“原来是沉鱼的男友啊,真是一表人才,手还拉着,感情好得不得了吧。”
贺言舒愣着没说话,纪沉鱼忙牵得更紧:“好,特别好,我拿他当我的命!”
“哈哈哈,这孩子,真不害臊。你都已经习惯了是吧。”袁毓秀拍着贺言舒的肩膀笑道。
“是......习惯了。”贺言舒扯扯嘴角。
说实话,他今天心情不错,愿意陪纪沉鱼演这场戏。
因为他听到纪沉鱼在徐落墓前说的那番话之后,心结解开不少。
纪沉鱼说的是真心话也好,是故意编来给他听的也好,他不想再追究了。
跟一个已死的人较劲没有意义,纪沉鱼如今所做的,都是为了他一个人,而且直觉告诉贺言舒,纪沉鱼是真的没喜欢过徐落。
他可能过于敏感,真的误会了。
因为一个误会就揪着错不放,不是他处事的风格。
他即使不和纪沉鱼在一起,也不会再摆出这个原因当借口。
当年的事情阴差阳错,伤害却是真实的,他能放下对徐落的偏见,但原谅纪沉鱼,却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袁毓秀给徐落烧完纸,说要请纪沉鱼和贺言舒两个人去家里吃饭。
贺言舒本想拒绝,纪沉鱼却抢先替他答应:“好啊,好久没吃袁妈妈做的菜了。”
纪沉鱼转头对贺言舒道:“徐爸的病很沉重,有点疑难杂症那意思了,去了很多家医院都没医好,你是医生,你去帮忙看看吧。”
听到诊病,贺言舒就严肃了起来,早上也听章一说过徐落爸爸有中风后遗症,生病这种事,一刻也耽搁不得。
“好,我跟你去,然后去他家找根笔,把文件签了。”贺言舒道。
纪沉鱼弯眼笑着点头,这个医痴。
去了之后,贺言舒发现这哪儿是疑难杂症,根本就是老人家讳疾忌医不愿意去看。
他坐在床边耐心地劝了徐落父亲很久,又去厨房给正在煮饭的袁毓秀做思想工作,终于是把两老说服,愿意找个时间去他爸的医院挂号了。
纪沉鱼在一旁听着,心酸不已——从前徐落在的时候,徐家条件非常不错,只可惜儿子去世,两老承受不住打击,接连生了病。也无心闯事业了,两人相互扶持着,在对儿子的思念中度过残年。
“那到时候,用不用报你的名字啊。”袁毓秀为难道。
贺言舒沉默了几秒道:“预约了去挂号就行,医院对病人一视同仁,会给伯伯安排好医生的。”
“哎,好,好。”不用贺言舒的关系走后门,他们更安心,不然这人情可是还不起了。
贺言舒本想去帮着做饭,袁毓秀却把他赶出了厨房,叫他和纪沉鱼一起坐着等就好。
他当然不会跟纪沉鱼坐在一起——那人眼睛都快蹦出星星来了,坐过去还不被他腻歪死。
贺言舒随便在屋里转着,看家里的陈设。
徐家的东西很旧,起码都是十年以上的年岁了,但质量、款式在当时都算得上精品,看得出以前是个小资家庭。
徐落从小到大的照片随手可见,从婴儿时期,到穿校服的毕业照,照片中的人永远棕发细软、笑眼弯弯,就像贺言舒和他刚认识的时候一样。
大概是从五六岁起,画面里开始多出一个男孩,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变成了一家四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生了两个儿子。
“那时候,我带着他俩出去,都羡慕我。说袁姐你好命啊,生了两个儿子。我说呸,两个赔钱货才是,我喜欢女儿。”上了饭桌,袁毓秀一边给俩人夹菜,一边说起从前的趣事。
“一个儿子就得备一份彩礼,挣一栋房钱,两个儿子就是两份,不是赔钱货是什么?”
“袁妈妈,您那都是老一套了,现在时代早就不一样了,生女孩也要买房子的。”纪沉鱼无奈。
“怎么不一样?不管怎么变化,你永远都是我第二个儿子。”
“当然,您也是我妈。”纪沉鱼无奈笑笑,他把鱼刺挑得干干净净,才把鱼肉送到贺言舒碗里,侧头低声,“小心点啊。”
贺言舒看了他一眼,当着袁毓秀的面,没好意思驳他面子,只道:“你吃你的,别管我。”
“这鱼虽然嫩,刺很多的。”纪沉鱼的语气很温柔。
“他心疼你,你只管受着就是了。沉鱼从小就娇生惯养,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他给人夹菜。他小时候连吃鱼都嫌吐刺麻烦,卡住好多回。”
话音还没落,便听到纪沉鱼咳了几声,摸着喉咙睁大眼睛:“卡......卡住了。”
贺言舒本来在吃菜,听到后马上把筷子放下:“什么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