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还想着,能来这青山绿水的乡里陶冶一下情操。
可常年混迹浮世之中,爱浪又爱玩儿的人,又怎么能耐得住寂寞,守着光秃秃的山陶冶情操呢?
更何况,还有仨不省心的玩意儿,在眼前晃。
江海潮啃完了西瓜,擦擦嘴,朝导演说:“那我先走了。”他露出职业微笑,礼貌地跟导演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至于江海潮跑路之后,那三位的反应...
江海潮笑着跟导演挥挥手,这烂摊子,就交给导演吧。
事不关己——不,哪怕祸因我起,也能高高挂起。
理不直,气也壮。
江海潮毫无心理负担地下了山,一路上,甚至还高兴地哼起了小曲儿。
小助理一边跟王琳汇报行程,一边朝江海潮说:“王姐这几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已经给你找好了剧本。”
“嗯?”江海潮本来还想休息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组了?
而且,现在这个时候,哪个剧组敢请他?
江海潮:“什么戏?”
小助理:“一个,是许墨白导演的新戏,这个剧本简直绝了——”
江海潮面无表情,“pass,下一个。”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刚从狼窝里跑出来,又作死地朝虎穴里跳?
许墨白,那可是块儿冻死人不偿命的大冰山,难搞得很。
所以,哪怕许墨白的导戏能力一流,拍出来的电影获奖无数,江海潮也从没有动过跟他合作的心思。
小助理:“还有一个,是一个新人导演,剧本还算可以,但是那导演没什么名气,还是第一次拍戏。”
这电影虽然不错,但小助理总感觉让江海潮去拍这个戏,有些屈才。
毕竟,像江海潮这种级别的演员,选这样的一个剧本,这样的一个剧组,这样的一个新人导演,实在是大材小用。
“什么角色?”江海潮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在江海潮看来,小班底,新导演,都不是事儿。
一部好电影最关键的是剧本本身,是故事本身。
“呃,”小助理看着文件,顿了顿,说,“一个有自闭倾向的...弱智?”
江海潮睁开了眼,小助理连连摆手,“老板,王姐说了,这个本子真的还不错,很适合你——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是这个角色,很不错——”
江海潮抬手,打断了他越抹越黑的行为,问:“弱智?”
小助理没敢出声,然而,江海潮却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告诉他们,这个剧,我接了。”
“好,”小助理一边跟王琳对接着工作,一边盯着江海潮——这是王琳特意吩咐的,不仅要保护江海潮,更要防止江海潮主动作妖。
见江海潮一直低着头划手机,小助理忍不住出声问:“老板,那个,你在跟谁聊天啊?”
江海潮头都没抬,“哦,封识远。”
“这小子,还挺有意思,”江海潮一笑说。
“有,有意思?”
江海潮看了他一眼,忽地说:“我都闲了两个星期了。”他的手指轻轻在手机上敲击着,脸上是熟悉的,属于海王的漫不经心。
“可是王姐说了,不能让你瞎浪...”
江海潮:“哦,”他一笑,“聊聊天而已,别多想。”
小助理:“...”您能立字据吗?
第18章
江海潮的手机响个不停,每响一下,小助理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老,老板,您在跟谁聊天儿啊,这么开心。”小助理的视线在江海潮脸上转了转,又眼巴巴地盯着江海潮的手机。
江海潮的神情算不上高兴,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从他那张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江海潮微微勾起的嘴角,还是露出了些许端倪。
“哦,就节目里的那个小idol,封识远。”
小助理在记忆里搜刮了一遍,隐隐记得,节目里确实有一个个子高高的,长得阳光帅气的小鲜肉。
听说是刚刚出道不久的十八线小糊团队员,目前来看,还没有出圈的作品,只有一小撮真爱粉。
不过,小助理记得封识远的长相,阳光帅气,出名不过是早晚是事儿。
但——想到封识远健硕的身材,帅气的脸,还有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小助理就隐隐感觉不妙。
封识远长得帅是一回事儿,江海潮觉得封识远长得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不行,小助理暗暗握拳,一定得把这段孽缘扼杀在摇篮里!
“老板,我觉得吧,既然节目都录完了,您还是不要跟他们有联系了,”小助理一本正经,“万一有人要害你呢?”
“哦,行。”江海潮敷衍地应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手机上。
封识远【海哥!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哇,我们说好的强强联盟呢!】
【海哥,你的小猪我负责照看啦!你想它的时候,告诉我,我给你发它的照片~】
接着是几张可可爱爱的小猪照片。
不过,照片的一角,封识远“意外”露出了一片掀起的衣角,衣服下的腹肌若隐若现。
啧,还挺会。
江海潮看破不说破,回了个表情包,就没有再说话。
聊、骚够了,是时候做正事儿了。
“剧本发我一份,”江海潮揉了揉眼睛,说,“我看看剧情。”
小助理如临大赦,连忙将剧本发给了江海潮。
跟着一个事业心极强的老板是什么感受?
江海潮捧着iPad,点开文档的一瞬间,就好似变了个人。
他身上的那股子慵懒劲儿一下子消失不见,那双天生微垂的眼也带着专注时的锋芒。
进入工作状态后,江海潮瞬间就是另一个人。
他收起了漫不经心,迅速投入了剧本中的小世界。
电影的名字挺有意思——居然叫《望潮》,江海潮一看,觉得这角色跟自己挺有缘分。
电影的主人公名叫望潮,是个有点自闭倾向,却天赋异禀的绘画天才。
但是贫困的山村困住了少年的天赋,人们看到的,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
望潮的童年是在一间破旧的垃圾场度过的,拾荒的爷爷、一只橘色的小猫,就是他所拥有的全部。
一次偶然的机会,墙壁上孩子天马行空的绘画被人发现。
而望潮的生命轨迹也因此改变。
一个名为“see sea”的天才画家横空出世,他画笔下的色彩作充斥着强烈的生命力,热烈的情感几乎要冲破纸面。
See sea 在一夜之间爆红,画展一票难求。
但,那个“天才画家”的名称并不属于望潮。
望潮,是被藏没在see sea 背后一道暗灰色的影子。
他的画,被署上了别人的名字,他的王冠,戴在了别人头上。
他像一只游走在名利场外的孤魂,献出了自己纯真的灵魂,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直到有一天,望潮在橱窗外看见了自己的画。
他不会说话,更无法解释那是他的作品。
他只能伸出手,隔着玻璃,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画。
在被保安强行拖走的时候,望潮尖叫起来。
他看着自己被偷换的人生,绝望地,声嘶力竭地尖叫。
电影的最后,望潮的声音淹没在了展厅里众人欢呼、鼓掌、喝彩的声音里。
望潮忽地停止了尖叫,他站在原地,像是站在另一个星球。
他望着自己的作品,久久地沉默。
画面,就定格在了望潮最后的那个眼神之中。
“这也太惨了吧。”小助理光听了故事梗概,就只觉得愤愤不平,“这样就结束了吗?”
江海潮倒是挺喜欢这个故事,但是以他这么多年对电影市场的了解来看,这样的结局,可能观众并不会买账。
而且,这个角色的演绎难度也很大。
一旦导演或是主角的的水平不到位,这电影很有可能会被骂得体无完肤。
这年头,谁都喜欢阖家欢乐的圆满结局,忽然来这么一部悲观的现实主义电影,江海潮估计观众会很难接受。
“导演那边怎么说?”江海潮对这个剑走偏锋的导演忽然有了点儿兴趣。
小助理:“听说那个导演是个富二代,性格有些孤僻。不过,他在大学里也拍了几部独立电影,王姐看了说很不错。”
“不是,”江海潮失笑,“我又不是去跟他相亲,我问的是,他对这部电影的打算。”
“哦,听说还没筹够钱。”小助理说,“目前还在选角呢。”
江海潮:“嗯,正常。”通常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小导演,前期会很艰难。
“那,那个导演说,”小助理紧张地说,“让您,有时间去试镜。”
“嗯,嗯?”江海潮反应过来,问,“让我,试镜?”
小助理也觉得那导演实在是离谱。
就算是圈内的大导,找江海潮拍戏都是亲自上门沟通。
这初出茅庐的小子,竟然让江海潮跟一群小演员一起试戏。
江海潮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看了看试戏的时间,爽快地说:“行吧。”
他也很多年没试过亲自试戏了,就当是找一找初心吧。
小助理有些不满,“老板,这导演好像还对您有些偏见——我也是听人说的,说他一开始还不乐意跟您合作呢。”
“因为前段时间的风波,那些事儿...”小助理说,“他对您的印象不是很好。”
“成了,”江海潮闭上眼,“就先这么着吧。”
娱乐圈里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事儿还少么?
从踏入这个圈子的那一刻起,江海潮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能在巅峰上不骄不躁,也能在低谷中临危不乱。
巅峰时的吹捧和簇拥,低谷期的冷嘲热讽,江海潮都习以为常。
“人心嘛,”江海潮慢悠悠地说,“就是最不靠谱的玩意儿。”
唯一值得相信的,只有自己手里握着的实力。
***
试镜的地方在横店,一间不起眼的小宾馆。
江海潮踩着楼梯往楼上走的时候,有种时光倒流,回到自己刚刚出道那会儿的错觉。
虽然导演是新入行的新人,可毕竟名校毕业,门口排着队等试戏的人不少。
王琳一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见到江海潮,就上前将一个帽子扣在了他头上。
“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王琳皱眉,看了看四周,“口罩也不戴,被拍到怎么办?”
江海潮现如今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掀起轩然大波。
“没事儿,拍就拍呗。”江海潮满不在乎,“债多不压身。”
王琳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也是。”她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况,说,“里面有人在试戏,我们得等一会儿。”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架子真他妈大,你肯来试戏就不错了,还让人等。”
江海潮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没有说话。
排队的人都认出了江海潮,但碍于江海潮的地位都不敢上前搭讪,只远远地行赏着难得一见的美貌。
“这就是传说中的顶级神颜,真他妈绝了。”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本人,哇,你看他的睫毛,好长!”
当然,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
“啧啧啧,难怪那么多人栽在他手里,就这颜值谁能拒绝得了?”
“唉,这个看脸的时代。我要长得这么好看,我也是影帝!”
“就是啊,听说他当初就是靠着这张脸上位的...”
议论声越来越小,说的话也越来越难以入耳。
“长得好看了不起么?再帅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渣男的事实。”
“就是啊,长得帅了不起么?”
王琳正想骂街,这时,房门忽地打开。
有工作人员跑了出来,抬眼望见江海潮等在门口,先是一愣,随后赔上了笑脸,“江老师您久等了,请进!”
江海潮起身,淡淡地扫了一眼身后的那群人,笑着说,“没错。”
他朝房间里走去,“长得帅就是了不起,不服?”江海潮回眸,嗤笑,“憋着。”
***
房间里很安静,刚刚试过戏的演员许是发挥得还不错,正坐在一旁等着通知。
江海潮扫了一眼房间的摆设,心里就大概知道是哪一场戏。
这算是电影中难度级别最高的一场戏——望潮看着橱窗里的画,看着自己被偷走的人生,声嘶力竭地尖叫。
这种爆发式的戏,如果没有提前预热、入戏的话,很难跟角色共情,演起来也就格外吃力。
江海潮看了一眼角落里坐着的几个演员,无一例外,都在揉嗓子,神色十分狼狈。
“你好,我是晏安。”一个冷涩的声音响起,江海潮才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正前方的导演。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薄薄的镜片后,是一双不近人情的冷眼。
刚出校园不久的缘故,身上还带着一股子不谙世事的冷傲,他没有起身,拿着剧本坐在位置上。
“如果你准备好了,可以开始表演。”晏安朝工作人员昂首,“把台词给他。”
“不用。”江海潮闭上眼,以最快的速度入戏,“我准备好了。”
台词,是一个演员最基本的修养。
在接到剧本的第一时间,江海潮就已经将台词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