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认为的演技。
陈导笑了:“你每次说自己‘大概’理解,其实都理解的特别透彻。”
“陈导过誉了。”
“没什么过誉不过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青年演员。”陈导再次重复了一遍,“我的新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拍,但我们可说好了,到时候不管你混得怎么样,都要给我来客串的。”
我颔首:“一言为定。”
陈导这才满意了。
————
抵达邻省的城市之后,剧组的人便开始了忙碌的宣传工作。宣传的工作排得一如既往的满,既要接受一些采访,还要参加当地电视台的节目。
来到落脚的地方,我没有看到胡泽良,接受采访的人只有陶诗、柳暄,以及饰演女二的演员。
当天下午接受了两个小采访之后,众人回到了酒店歇脚,好参加第二天的节目录制。那档节目的录制在摄影棚中进行,是主要以访谈为主的节目,可能要做一些小游戏。
晚餐后,我来到了陈导门前,敲响了他的门。
陈导开了门迎我进去,边走边笑说:“我就知道你还会来找我。”
彼此心知肚明,我便也没有含蓄,开门见山地问:“陈导说从下一次的宣传开始,会从中调节,让我和胡泽良岔开时间,我能了解一下具体的安排吗?”
“来。”陈导招来他的助理,“拿一张前两天改过的行程单来。”
他的助理依言,递给我一张行程单。
我接过,细细看过后,告诉陈导:“我认为需要改。”
他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等待我接下来的话。
于是我继续说:“应该让胡泽良多露面。”
行程单上,胡泽良的露面次数不仅少于女主演陶诗,甚至少于我和其他两名配角。男主演的出现次数比配角们还低,这对于一个没上映的电影来说,并不合理。
有心人只要一想,就会发现有问题。
先不论观众发现这一点后,会继续深挖出些什么来,只说他们将重点放在了电影之外的八卦,而非电影本身,就辜负了陈导的团队和演员们耗时这么长时间拍摄的影片。
我不知别人怎么想,但我要对自己演得每一部电影、每一个角色负责,哪怕在剧中我不过是个仅露过几面的配角。
陈导笑问:“原因呢?”
我只说:“其实陈导心里都明白。”
“的确。男一频频缺席电影宣传,这对电影本身来说不是好事。”陈导拿走了我手中的行程表,“我虽然拍的是商业片,需要适度的营销,但不需要这种引起争议、搞噱头的营销,容易反噬。”
“电影究竟如何最终还是靠口碑决定。”
“你说的没错。”陈导又向助手要了一张行程表,“其实刚刚那张是被否决了的行程表,这张最后确定了的。”
我接过表格,忍不住问了一句:“否决?”
……被谁?
陈导回答:“被你们一屿的蔚总。”
这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看着那张表格,出了片刻神。
陈导解释:“在《全程通牒》的宣传期间一味地压着胡泽良,不让他参加节目,不仅对电影没有益处,也可能为你带来负面影响。不然到时候肯定有人说‘为什么一部电影,男二男三都比男主出场率高,是不是有黑幕?’,营销号黑起你来可就有理有据了。”
“当然,你们一屿有手段,其实不用怕这点激不起风浪的谣言。但蔚总不同意,他不允许你背负这个黑点。”
——但蔚总不同意。
陈导说这句话时,我仿佛能看到蔚先生板着脸冷着眸,目光扫过来的模样。
关于陈导说的负面影响,我其实也想到了,网络发达娱乐至死的时代,媒体捕风捉影的能力十分了得,稍微一发酵,就是一出大新闻。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在意的更多是电影的宣传、票房和口碑。
蔚先生却在担心我。
我说:“谢谢陈导告诉我这些。”
“都是小事。”陈导说,“这次宣传本来是没有胡泽良的,但是小采访也就算了,大型节目男主也不在现场,难免让人瞎想,所以明天他还是会来。何枝,你仔细看表格。”
闻言,我低下头认真审视起行程表。
新的表格中,我只需要参加明天和四天后的宣传工作,工作量比原来少了太多。
“最后的决定是——电影宣传减少你的出场,希望你能体谅。”陈导解释,“其实原本也不需要你陪着跑那么多通告的,主要是我看好你,所以想带带你而已。现在我都有点后悔了,如果不是我非要拉着你参加宣传活动,胡泽良没机会冒犯你。”
“我理解,不是陈导的问题。”我说,“这部电影的核心原本就不是我。”
“你理解就好,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陈导迟疑了一下,“至于明天……你就忍一忍,胡泽良最近自顾不暇,应该没能力找你的事。”
“没事。”我没有将胡泽良放在心上,“我只负责配合电影宣传,不管其他。”
“好,你很好。”陈导连连点头,笑得牙不见眼,“一定要保持这个性子。”
我又和陈导聊了几句,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我沿着走廊往自己居住的房间走去,拐过走廊一角,忽然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来人比我矮一点,我低头看向他。
“柳暄,有事吗?”
来人正是柳暄,《全程通牒》里面男二的饰演者。
我们两人没什么对手戏,偶尔遇到时,他总对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敌意,所以我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几次宣传时他都站在我身旁,我们却未曾交流过,私下更是没有任何交集,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这次,他忽然拦住我,大概率来者不善。
柳暄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一双丹凤眼上下扫了我一眼。
我不动,任他打量。
良久,柳暄说:“何枝哥,聊聊?”
我记得柳暄的年龄不大,似乎才二十一二的样子,喊我“哥”并没有错处。但我不太喜欢他叫我时的语气,轻佻黏腻,透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审视。
他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屑,但是表演痕迹太重,略显拙劣,让人一眼就能看到恶念。
我面不改色,问他:“你想聊什么?”
“我听良哥说,他惹怒了一屿的高层,电影上映结束后就会被人整治。”柳暄蹙眉,“这事儿似乎和你有关?”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而且看情况,他似乎没有弄清楚前因后果,就来为胡泽良打抱不平。
也可能他知道前因后果,仍旧为胡泽良愤愤不平。
我劝他:“与你无关的事,最好不要插手。”
说完,便绕过他往前走去。
“你什么意思?”柳暄声调上扬,在我身后喊道,“你们一屿娱乐的艺人都这么横吗?”
他语调称得上阴阳怪气,应该是想惹怒我。
我只觉得好笑,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回走。时间珍贵,不该浪费在他身上。
柳暄又扬声说:“不是我非要跟你说话,是良哥说有事想跟你说清楚,让我帮忙拦住你,他马上就到酒店了!”
我充耳不闻,一步未停。
然而到底慢一步,没有避开不想见的人。
“叮——”
电影抵达层数的声音响起,走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人影阻在了我面前。
——果然是胡泽良。
我漠然看向他。
不过几天的时间没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青黑一片,唇边的胡茬未剃干净,没有经过精细打理的头发杂乱得贴着头皮,半点没有往日的光鲜。
胡泽良开口,声音格外沙哑:“何枝。”
柳暄走了过来,他显然也被胡泽良这狼狈的模样惊到。
他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才喃喃地说:“良哥?你来了,我刚刚差点没有拦住何枝哥,他根本不听人说话的……”
用的是控诉的语气。
胡泽良霎时间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柳暄。
柳暄被骇了一跳:“怎……怎么了?”
胡泽良深吸了一口气:“我让你帮忙拦住何枝,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你回去吧,我和何枝单独聊。”
柳暄闻言表情委屈,接连看了胡泽良几眼,似乎在等待他的安慰。但胡泽良自己都顾不上,哪有时间顾及他的情绪。
半晌无人理会,他愤然离开了这里。
这两个人,自顾自在那里说了半天,却根本没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和他们“聊聊”。我忽然记起,胡泽良先前提到过,承认他和柳暄在片场时曾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果然是同类相吸。
胡泽良再度看向我,扯出一抹笑:“何枝,我们之间有点误会,其实那天我说的都是玩笑话,绝对没别的意思。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详细解释一下,能给我点时间吗?”
“不好意思。”我平静道,“没有时间。”
“何枝,别这样……”
胡泽良脸上露出哀求的神色,伸出手来想要拉我的胳膊。
我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猛地撞上了人,脚下顿时踉跄了一步。
与此同时,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稳住了我的身形;另一只手臂从我身后探出,狠狠打开了胡泽良意图伸过来的手。
我侧眸,清楚地看到了那人手腕上的奇楠香串珠——和我手上的别无二致。
因此我没有挣扎。
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质问胡泽良:“你在做什么?”
“蔚……蔚总。”胡泽良动作僵住,“我和何枝有点误会,就是想跟他……解释清楚……”
“误会?”蔚先生轻嗤一声,嗓音极冷,“滚。”
胡泽良嗫嚅片刻,没说出来话,也没有动身。
蔚先生再度开口。
“别再让我说第二次。”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胡泽良无视蔚先生的话继续待在这里,他甚至会失去为《全程通牒》宣传的机会。
胡泽良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转眼之间,他坚毅的面容肉眼可见的又憔悴了几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绝望,还有些纷乱复杂的难言情绪。
“何枝。”
我与他对视。
“对不起。”胡泽良说用苍老了几分声音缓缓说道,“其实,最开始……我是认真的。”
这一句话,他说得意外的言语真挚。
他口中的最开始,可能是指他拍戏时传授我经验的时候,也可能是后来杀青宴上他打探我心意的时候。
但都不重要了。
从他用毫无尊重可言的话贬低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连普通的同事都不算了。
胡泽良转身离开的刹那,蔚先生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忽然轻微地卷曲了一下,他的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富力量。我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以为他要朝胡泽良动手,下意识抬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在这里发生冲突并不合适。
刚刚覆上去,我就忍不住想笑。
蔚先生为了我打架?
未免太过荒谬。
一定是他最近帮我处理了太多麻烦,所以才让我对他产生了这样的误解。
我顺势转过身,抬眼看他:“蔚先生怎么过来了?”
蔚先生眼底的怒气还未消散,他仿佛泄愤般转动我手腕上的串珠:“我跟戴玥要了你的房间门卡,等了半天你都没回来。听她说你去找陈林了,我就给陈林打了电话,但他说你离开已经有一会儿了。”
一本正经的碎碎念后,他不忘回答我的问题——
“明天是小年夜。”
因为是小年夜,所以才过来吗?
我一阵恍然。
年关果然将近。
那春天也快要到了吧。
第24章 酒店
我和蔚先生回了酒店的房间。
开灯,关门。
酒店房间的窗帘敞开着,想来是蔚先生拉开的。
我走过去,想拉上窗帘,等到站在三十几层的落地窗前,却忽然想静静观赏起窗外的景色。夜色降临之后的城市灯火辉煌,一眼望去便是车水马龙生生不息的景象,无数流动闪烁的光点连成了斑斓的线,渺小的、看不清面容的人在道路中穿梭。
所有人都看起来分外忙碌。
蔚先生来到我的身后,从背后环住我。
不消片刻,我呼吸间便全是他身上男士香水的气息,明明闻起来清淡无比,却分外强横地裹挟着他体温的燥热温度,缓缓将我包围。
密不透风。
他贴近我,我能感觉到,有不可言说的欲-望正在生根。是熟透了的侵占欲,无限放纵从心所欲地膨胀,渴望碰撞和纠缠,将空气捣弄出黏腻的香。
可蔚先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甚至没有亲吻我。
我问他:“明天要留下吗?”
“嗯。”蔚先生点头,“后天和你一起回北城。”
陈导的计划就是明天参加节目,后天早上回北城。因为那档访谈节目预计要拍摄到晚上十一二点,如果没有急事,第二天再走比较好。
用陈导的话来说——马上过年了,别因为来回奔波拖垮了身子。
我的确无事,再加上前几天蔚先生忙得见不到人,我不必非要待在家里,于是选择在后天早上回程。
说起来,对我和蔚先生而言,小年夜并不是需要团圆庆贺的日子。回顾往年,我和他从没有为这天空出时间,特地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