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粉丝也去了他的微博下——
“感谢柳暄站出来为吱吱澄清谣言,你是一位好后辈,你们是永远的朋友!”
“两位一起加油,成为更好的演员吧!”
“吱吱也是谦虚有礼的人,果然同样的人都会相互吸引,感谢你的澄清!【笔芯.jpg】”
“完了,我都要磕他们cp了,可是他们电影里面基本没有互动啊呜呜呜!”
“……”
可以说是一片和睦。
如果不是我是当事人,知道自己和柳暄在拍电影期间几乎没有接触,更不要说悉心指导演技之类的事。而宣传期间他也只和我打过一次招呼,就是闹上热搜的这一次,我都要以为我们关系真有他所说的那么好,是圈内难得有真情的好友。
说句不好听的,在此之前,他甚至曾试图在蔚先生面前博出位。
但无论我们私底下私交如何,人是好是坏、是虚伪还是真诚,评论的网友都不会知道。隔着屏幕、隔着人设,他们所有的理解都基于构想,然后自己一遍遍复习巩固,信了我们真的是那样的人。
我忍不住缄默许久。
小戴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摇头:“没什么?”
“刚刚柳暄的经纪人联系我了。”这时,健哥说道,“跟我道了歉,还说到时候要让柳暄亲自跟你道歉,希望我们不要把事情闹大,更不要闹到蔚总那里。柳暄的微博不是他本人发的,他们那边希望我们配合一下对方的公关。何枝,你转发一下他的微博,就说你们关系不错,柳暄是个很勤奋的后辈,你很看好他,那天视频没截全,被人恶意剪辑了。”
我没有说话。
健哥也问了和小戴同样的话:“怎么了?”
我笑了笑。
“只是感觉一阵无力。”
我始终清楚自己的立场,记得当初是为了什么进入娱乐圈,为此做好了各种各样的准备。我算是个很幸运的人,娱乐至死和这张脸是我度过困难期的原因,我没有权利厌弃,只能管好自己。因而,我从来不担心他人的恶意针对,也不在意网上的言论,只想做好眼下的事。
但事实是,身处在这个圈子里,即使心态平稳,个人的发展却很难完全不受舆论影响。
比如从今之后,我可能会在各式各样的场合和柳暄相遇,而只要周围有摄像头,我和他都将是“关系很好”、“彼此照顾”的前后辈。且因为这次的舆论危机,我们要比其他人表现得更“亲近”。
这样一来,才能不被好事的网友翻今日的旧账。
健哥疑惑:“无力?”
我轻笑一声:“没事,就按照健哥说的做吧。”
总归事关公司利益,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自然要选择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我们谈话间,小戴又找到了原来爆料视频的那条微博,这时,微博下的评论风向已经发生了改变——
“哈哈哈哈,当事人澄清了,脸疼不?”
“哎,你们刚刚吵架的时候,我的关注点就不一样,只有我觉得视频里的何枝好好看吗?啊!我的关注的好像又歪了。”
“是很好看,不理柳暄的时候,有一点点云淡风轻、一点点轻嘲、一点点淡漠,然后就是九十七点的好看!”
“你会夸,跟你混!”
“你们这些颜狗多少沾点nt,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口中的何枝哥哥可是个不尊重人的伪善者。”
“都澄清了你怎么还在跳?”
“这个澄清了,那其他的人呢?打压同公司后辈连清的事就没人管管了吗?”
小戴很气愤:“这个连清到底怎么回事啊?!”
健哥听到了小戴的质疑,叹息说:“我还没问,肯定要让他跟何枝道歉的。”
“就只是道歉吗?还有那个柳暄,明明自己耍大牌不好好演戏,陈林导演都批评他好多次了,我们还要跟他和解,还夸他……”小戴不服气,“网上好多人都开始肆意传播这次的假黑料了,居然说吱吱哥耍大牌,不离谱吗?”
“是很离谱。”健哥沉声说,“但把事情弄得复杂,对何枝反而不好。”
小戴气得眼睛里闪着泪光:“怎么能这样……”
“小戴,在娱乐圈这是很正常、很小的风波,不要太在意。”我抽了一张纸巾给她,“不然以后可能会遇到更难解决的事。”
小戴擦了擦眼睛:“反正我知道吱吱哥不是那样的!”
我笑说:“你们知道就好。”
“那就这么定了。”健哥说,“你先去转发柳暄的微博,我去联系连清,做好下一波公关。”
我点头:“嗯,好。”
通话挂断之后,我才发现蔚先生打来了十几通未接电话。
他肯定是看到热搜了。
我忙给他回拨过去,却发现通话占线,于是点开了聊天软件。聊天软件中,他同样发来数条消息,关心我的情况,问我是不是在和岳健通话所以手机占线。
我立刻回复了蔚先生,告知他自己已经和健哥商讨好了解决办法,让他不要担心。
回复过后,小戴问我:“那我们现在转发吗?那个柳暄,连澄清都是别人代发,真不想转发他的微博……”
“问题不大。”我打开软件,“转发吧。”
我按照健哥的提议,整理着措辞,忽然再次接到了健哥打来的电话。
我接通:“健哥?”
健哥声音急促:“何枝,柳暄的微博你还没转吧?千万别转发!”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有其他事吗?”
还是有陷阱?
健哥语气谨慎:“还没转吧?”
“没有,刚在编辑。”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健哥轻呼一口气,语气严肃,“刚刚,你的电话一挂,蔚总就给我打过来了。”
原来蔚先生手机占线,是在和健哥通话。
“蔚先生说什么?”
“蔚总很生气,我第一次就觉得他吓人。他问我什么想好怎么解决了吗,我简单说明了解决办法,然后被劈头盖脸的骂了。”
“骂了?”
“嗯。蔚总说造谣的风波要彻查清楚,跟相关人员好好清算,问我为什么答应柳暄那边的方式公关,必须让他们全权担责。蔚总还说——你问过何枝意愿了吗?”说到这里,健哥沉默了一会儿,“何枝,我的确没问过你的意愿,你怎么想的,你愿意和解吗?”
我微怔。
健哥继续说:“现在,一屿娱乐已经出面发了律师函,要彻查这件事。很多人发声明只是为了震慑人,因为先发制人才好做公关工作,但蔚总是认真的,他想把造谣的人送进去。”
我这才想起,出事的时候,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蔚先生的念头,反而是想尽快解决,不给他和公司添麻烦。我知道蔚先生喜欢我,但不会认为他该为我做任何事。
至于我自己的想法,肯定没有公司损失来得重要。
况且,这些年来,我早习惯了不把自己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因为本就没人在乎。
还记得小时候每回考完试,班上都要开家长会,母亲向来是来不了的,因为继父会生气,所以我总是提前一天去办公室向班主任请假。后来班主任曾把我叫到一边,说要去我家里家访,我阻止了她。
我阻止说:“谢谢老师关心,但您如果去了,我可能就上不了学了。”
班主任不解,我只好简单向她说明了家里的情况。
她听完后,露出可怜同情的神色,问我:“那你怎么想的,你想让妈妈来吗?”
想吗?
我摇头,说还好,没那么想。
因为她不能来,因为她没有来过,所以我不知道来与不来到底有什么差别。会像别人的妈妈一样,考得不好批评两句,考得好了就夸一夸吗?
我想象不出来,所以反而不会去想。
就像看到别人有新的书包时,我不会去想那么好看的书包里面,是不是口袋也会多一些;看到别人带了有趣的滑板,不会去想自己站上去会不会跌倒;看到高考外等候的、他人的父母,也不会去想考得不错,今天能不能吃上庆祝的饭菜。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无用的思考。
我明白母亲也很艰难,所以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小时候不觉得难过,因为见的人和事少,比较不出自己是否不幸。后来也不觉得难过,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总是来不及升起哪些念头或愿景,就有更坏的事发生。
遵从自己的意愿,始终是件相当奢侈的事。
现在,蔚先生却说——
你有没有问过何枝的意愿。
第46章 退路
扪心自问,我想和解吗?
当然是不想的。
既然是没有发生过的事,为什么要去承认。既然是不熟悉的人,为什么要往后都虚与委蛇、谈笑风生。
成人
“所以何枝,你想跟柳暄……不,是想跟柳暄、连清他们两个人和解吗?”健哥又问了一遍,这次的语气还有些愧疚,“刚刚一屿官方又发了一条消息,说已经开始调查旗下艺人的不实言论,肃清空口污蔑他人的不正风气——这话指向性极强,显然说的是连清。”
“健哥。”我轻声开口,说,“我不想和解。”
健哥沉默了一会儿。
“那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能理解健哥的沉默,因为一来那被截取的视频难以解释清楚,二来柳暄那边已经发了看起来十分真情实感的声明,如果这时候再出面说和对方不熟,并控诉造谣的人,只会让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只要能忍气吞声,和解从来都比抗争来得容易、省事。
我不是不能妥协的人。
恰恰相反,过去的日子里,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妥协过太多次。而娱乐圈光鲜却又肮脏,需要低头的事同样接二连三,努力不沾身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我惯于接受现实,可这一回,却忽然感到一瞬间的无力和疲倦。
还好小戴和健哥没有看出来。
“连清给我发消息了。”健哥忽然说,“不过我还没看。”
小戴听见了,忍不住鄙夷道:“他肯定是来求饶的!!”
“小戴。”我轻叫她的名字,“要冷静。”
她的情绪过于激动,这样不好。在这个圈子里,首先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平心静气。
小戴嘟嘟嘴,低头鼓捣起了手机,边点戳屏幕边说:“……好吧,我冷静。”
健哥清了清喉咙:“现在明确了你的立场,我大概知道怎么做了。你先什么都别管,我和公关团队先讨论一下应对方法,需要你配合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好,麻烦健哥和公司了。”
“麻烦什么,又不是你主动去惹的事,要怪也是怪柳暄和连清。”说到这里,健哥不耐烦起来,“说起连清,前段时候刚刚安分了,没过几天又给我惹事,也不知道公司那些董事捧他干什么,还把人推给我。”
我劝慰说:“肯定是因为健哥能力强。”
健哥不以为然:“我是能把人捧红,但是大红大紫的前提是那人自己多少争点气。连清这个人,已经彻底没救了。”
聊完,我们挂了电话。
小戴看向我:“吱吱哥,现在我们去哪儿?回公司吗?”
“不了。”我摇头,“还是先送你回家。”
至于之后的事,视情况而定。
因为先前的猜测,我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我所愿,这么简单就结束。如果谣言的背后果真有人操控,那么所谓“耍大牌”的热搜应该只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引子,接下来或许还有大动作。
我甚至能猜到几个方向。
反正,对方肯定不会留情就是了。
将小戴安全送回家,我终于拨通了蔚先生的电话——刚刚无论拨打几次,都提示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喂,蔚先生么。”
“是我。”他的声音有点急切,“何枝,你在哪儿?”
“我在车上。”我看了一眼外面的路况,回答他,“大概还有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家。”
“那我在家里等你。”
“嗯,好。”
然后便是无言的沉默。
蔚先生欲言又止:“你……”
我等了片刻,他还是没有说完这整句话。
于是我问:“蔚先生?”
蔚先生只说:“何枝,我等你回家。”
“好。”
————
夜间无人,五分钟左右便抵达了小区。
我习惯性地压下鸭舌帽,挥别了司机师傅,准备快步走回家,不让蔚先生久等。谁知道刚刚转身,就看到蔚先生站在了台阶上,担忧地看着我。
他率先走向了我。
我站在原地,微微抬头凝视他,直到他在我面前站定。
蔚先生攥住了我的手。
“回来了。”
“嗯,回来了。”我说,“蔚先生怎么下来了。”
“……想接你。”
我们两人之间这仿佛是相亲初见一样的生疏对话,足以见得蔚先生有多小心翼翼。僵持了一会儿,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严肃。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度渐渐加重。
“何枝。”
“什么?”
“你……不要难过。”
我始终凝视他的双眼,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不加掩饰的心疼。
蔚先生怕我难过。
他总是第一个、甚至唯一一个在意我,越过任何其他事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