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那部电影,舞刀弄剑、血溅三尺得还少吗?”他轻笑了一下,补了一句。
程郁端详了一下他的表情,确定没有发现半点勉强之后,才点了点头:“你说如果霍兆宁杀了宋呓之后,这次没能成功重生……他会怎么样。”
思考了半晌,谌轲开口:“会活着。”
“我也觉得。”程郁弯着眼睛附和。
期期在一旁好奇道:“不会自|杀吗?我觉得他应该受不了做下这种事的自己吧。”
“如果是别人的话可能就疯了,但霍兆宁不会。”程郁解释,“他虽然看着是个很热心的人,但其实又很冷漠。”
“诶?”期期惊讶。
“说白了宋呓那时候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重生钥匙’而已,他会忏悔,但一旦知道自己没有弥补的机会,他就会把这种情感用来驱动其他的行为。”
“比如说去救更多的人。”程郁道,“我们一般把这个称之为赎罪。”
期期似懂非懂。
谌轲忽然开口:“他有信仰,所以即使一步踏错,也不会放弃再将自己拉回去。”
程郁伸手托着下巴,看着不动声色的谌轲,抿了抿唇。
期期是视线在两人之间飘忽了半晌,总觉得错过了什么自己看不懂的信息,却又不敢开口问。
做助理嘛,眼力见最重要了!
-
第二天,程郁早早就来到了化妆间,他到的时候,谌轲的助理正拿着早饭在门口等他。
剧组众人对两位主演经常不分助理的行为,从一开始的震惊,现在已经变成了淡然处之。
开拍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有两位“死对头”在的剧组,每天肯定都是腥风血雨、明争暗斗,顶天了也是两位王不见王,做彼此的路人。
能发展到今天这副……可以说是亲密无间的样子,就连知道一半内情的裴导本人都没想到。
他是知道谌轲对程郁的那些心思的,原本想着能在剧组看到点影帝追人吃瘪实录,结果程郁这家伙,是完全没看到半点负隅顽抗的苗头。
裴导脑子里像过小剧场一般地回忆,觉得非要吹毛求疵地看的话,也只能说他是简单地欲拒还迎了一下,然后就立刻打开城门放“敌军”进去了。
他看到一边吃着和谌轲一模一样的早餐,一边走到片场的程郁,没忍住摇了摇头。
就比如说这个早餐,好像从头到尾就没断过。
还好国内现在对于同性关系的接受程度,已经高了太多,不然他还真担心自己这个电影,拍了能不能正常播出。
很快,两位主演和配角龙套悉数到齐,梳理过一遍走位后,副导演打板,几个机位同时对准了正中的谌轲。
霍兆宁身上尽是丧尸的黑血,身后又有避难所的人哀嚎着被丧尸活生生撕扯开来,但他们已经无力救援。
眼前,宋呓几乎跑断了气,脚一软就跪到了地上,怀里抱着的琴盒在即将磕在地上之前,他用力抬起酸胀的小腿,把脚背放在下面垫了一下,然后吃痛,“嘶”地出声。
他没去管自己的脚,而是拉开琴盒,想要仔细检查自己的琴,却在此时忽然听到机械清脆的碰撞声——那是上膛的声音。
霍兆宁猛地抬手,枪|口直指宋呓的额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赤红着眼叩响扳机。
卷发青年的刘海被汗湿成缕贴在额前,血液顺着垂下的发丝淌到他纤长卷翘的睫毛,血点溅到小提琴琴身上,他动了动手指想要擦掉,却先颓然倒地。
“……霍哥??你疯了!”下属嘶喊的声音在霍兆宁耳朵里,却像是隔了千万重远。
手里的武器变成凶器,霍兆宁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拿着。
血淌进了青年的眼眶,又潺潺着自眼角流出,像血泪一般,却没有给那双眼睛染上半点恨意。
他依然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琴,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保护般地把它拉到了自己怀里。
这个动作挑断了霍兆宁脑子里绷得过紧的那根弦,他瞳孔紧缩,剧烈地呼吸着,却好像吸不进半点氧气。
我要偿命了。他想。
可我偿不起。
剧烈但熟悉的眩晕感袭来,霍兆宁知道这是重生的前兆,他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砸向青年护在怀里的琴。
至少……至少要避开……
霍兆宁咬牙,垂落的手再次叩响扳机,子弹穿过自己的小腿,他趔趄地倒向另一个方向,失去了意识。
“卡!”
整部电影最重要的片段之一一条过,裴导喊“卡”的声音都带着畅快。
程郁没有起身,听见打板后他立刻抬手去揉自己的眼睛。
刚刚的血包里的假血浆不慎流进了眼睛,几乎瞬间,眼眶里就传来了刺痛感,但这种血浆也只是有些刺激,不至于真的伤害到眼睛,程郁便忍着,任由火烧火燎的感觉在眼底蔓延。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叫期期帮他冲洗眼睛,余光便看见倒在身边的谌轲立刻翻身,几乎是扑到他身前握住了他马上要揉眼睛的手。
“拿瓶清水!”谌轲头也不回地喊。
他在大众面前从未如此失态过,以至于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愣了一下。
谌轲猛地回头,目光里还带着些霍兆宁动手时的狠厉:“都聋了是吗!”
工作人员这才顿时慌乱地找水。
“……噗。”谌轲忽然听见耳侧传来一声轻笑,他低头,看见程郁一只眼睛被血浆糊住睁不开,另一只眼睛却依然定定地看着他,弧度微弯,像是在笑。
“好凶啊,谌老师。”
谌轲下意识攥了一下手里程郁的手腕,哑声道:“……别揉眼睛,手上有灰。”
程郁伸出另一只手,拽上谌轲垂落的衣摆,眼睛不断传来的刺痛让他无法控制自己手上的力道,谌轲却依然稳稳地半跪着,仿佛是永远都不会倒塌的立柱。
“抱歉。”谌轲干涩地开口,“我刚刚应该喊停……”
“你不会。”程郁动了动被谌轲攥住的手腕,声音因为疼痛有些飘忽,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因为你信我,对不对?”
谌轲默然。
确实。他相信程郁自己的判断,因为程郁没有喊停,所以他也会配合着他,将这场戏演到淋漓尽致。
“好疼啊,谌轲……”受到外物刺激的眼眶渐渐充盈起生理性的眼泪,像是去除顽疾一般,一点点带出了浓稠刺激的血浆。
谌轲下意识伸手,却又想起自己手上也撑过地面,只能收了回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垂下的手狠狠砸了一下地面,谌轲还没感到痛,却先感觉到程郁拉他衣摆的手紧了一下。
明明是生理性的泪水,程郁却忽然觉得鼻腔酸涩。
“谌轲……”他轻声喊。
“你抱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程郁:谁不会钓呢?
(嘴上这么说,其实抱抱以后脸红的还是这傻孩子呢)
=====
对不起……我憨憨……我不是昨天上夹子我是前天啊……我还听别人说的,夹子那天没更,呜呜呜……对不起!!
今天补上!晚上还有两三更!
第51章 喜欢他
紧急处理过后,?谌轲带程郁去了一趟医院,医生开了两支护理的眼药水,没什么大事,?裴导也放了心。
要是程郁真的在他的剧组有个三长两短,?裴导觉得自己可能会和某位投资商结仇也说不定。
转折戏份过后,整部电影的拍摄进入了倒计时阶段,除了一些配角的戏份以外,?程郁的杀青戏分,?将在两天后拍摄。
林飞光扮演的年轻人想用宋呓的琴引来几只丧尸,却正好撞上又一次更大的丧尸潮,成千上万只丧尸在避难所外,?血气和腥臭味浓郁到叫人无法呼吸。
有人说半夜听到了琴声,矛头直指宋呓,?在几乎所有人都责骂他的时候,只有霍兆宁和那个想学小提琴的孩子坚信不是他做的。
明明再支撑一天半就能等到援军,?可死亡却比希望来得更早,丧尸即将冲破避难所大门之前,?霍兆宁决定开车强行冲破围城……
“……所以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雨。”程郁窝在谌轲化妆间的单人沙发上,刚滴过眼药水正在闭目养神。
下一场就是他的杀青戏,裴导对于这场的心理要求可以算是全片最高,?为此拒绝造雨景,执意要等到一场真正的雷雨。
这一等就是两天。幸好程郁早知道裴导的风格,再加上拍完戏想休息两天,早就把杀青后紧接着的工作都推后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的!”期期道。
程郁瘪瘪嘴:“我想回去吃烤肉、吃火锅、吃垃圾食品。”
谌轲默不作声,?只是看了他一眼。
“我猜现在有人在偷看我。”程郁闭着眼睛,小神棍一样晃着头,“是不是?从实招来!”
“……嗯。”谌轲无奈。
与此同时也看着程郁的期期茫然,?满心只有三个大字——
那我走?
他和谌轲的助理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算了,已经习惯了……
“我没法回去吃好吃的,你是不是还挺开心啊谌轲?”程郁挑眉,伸直了腿,鞋尖轻轻撞了两下谌轲的鞋。
谌轲笑了一下,嘴上却说:“在剧组你也能吃到想吃的。”
程郁想起前天晚上,他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才让姜玥同意他吃一顿火锅,他却不争气地吃完就拉肚子的事,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
窗外阴沉沉的,空气潮湿,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今天这场雨,大概是下定了。
杀青之后,他就要离组去赶别的通告……
想到这,程郁忽然有些不恁,又伸脚和谌轲碰了碰鞋尖。
“你下部戏什么时候拍?”程郁问。
“还没接。”谌轲也不隐瞒,回他。
程郁有些吃惊:“那你拍完就没工作了?”
“有两个代言要拍。”谌轲道,“影视没有。”
“你不会要息影了吧??”程郁思来想去,不敢置信地问。
谌轲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道:“怎么会。我还要五年和你拍一部双男主的。只是最近没有好本子而已。”
程郁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那等我们七老八十了,拍个什么双男主?两个老头的快乐退休生活?”
“如果你想的话。”谌轲道,“我投资。”
程郁刚想笑他,却听到窗外闪了一下,紧接着就是轰地一声,惊雷炸响,整个剧组闻声而动。
“《黍离》第四十一场,第四镜,第一次。”
“Action!”
天色被阴云压得昏黑,卡车的远光灯撕开雨幕,不远处黑压压逼近着的一片丧尸潮,叫人头皮发麻。
“上车!都上车!再快一点!!”
“来不及了!走!快开车!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卡车发动的轰鸣声像是点燃了人们心里的恐惧,已经挤上车的人瑟瑟发抖,还在地上的人凄厉地尖叫、推搡,拼了命地跑,想要摸到车的横栏,扒在车顶也好。
宋呓坐在最后一辆车的副驾驶位,霍兆宁一手拉着副驾驶门框,一手持枪扫射着想要靠近的丧尸,暂时清除一些危险后,他攀住门框,矫健地翻进了驾驶室。
原本宽敞的副驾驶座,在坐进两个成年男子后就变得有些狭窄。
霍兆宁看了眼宋呓抱在怀里的琴盒,被琴盒主人敏锐地察觉到,抱得更紧了些。
“……我不打你琴盒的主意了。”霍兆宁有些无奈地解释。
之前他曾经开玩笑,让宋呓把琴盒借他装武器,向来温柔到有些迟缓的青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此后便像防贼一样防着霍兆宁看他的琴盒。
宋呓闻言,满意地把自己往角落挤了挤,给霍兆宁留出更大的一片位置。
“我不在……就给你。”他磕磕绊绊道。
霍兆宁皱眉:“别瞎说,我不要你的遗物。”
宋呓若有所思。
驾驶员正要启动,忽然听见前车传来一阵惊叫。
赫然是那个跟宋呓学琴的孩子,在推搡间被从侧面挤下了车。
宋呓原本就把自己挤到了窗边,见状瞳孔一缩,紧抿着唇,从琴盒里拿出小提琴和琴弓,拉开车门便跳了下去。
四周暂时没有丧尸,宋呓把孩子拉到自己车旁时,副驾驶外已经挤满了拼命想要上车的人。
“宋呓!”霍兆宁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手臂身长了去握宋呓的手。
却抓住了一个稚嫩的、小孩子的手臂。
宋呓托着小孩送到窗边,被挤得几乎站不住脚:“先……让他上。”
小孩爬进驾驶室后,霍兆宁再伸手去拉,却怎么也找不到宋呓的身影,他骤然慌了神。
“宋呓!宋呓人呢!”
“霍哥……!他在、在往后面跑!”驾驶员从后视镜看到那个清瘦的背影,骇然道,“他要做什么?!”
“对、对啊!那个人会驱赶丧尸!!”
很快有人反驳:“可他不是只能稍微逼退丧尸一两分钟吗!”
霍兆宁咬牙:“我下去一趟,不用等我。”
他正要开门跳车,后座的几人全部扑上来把他按在座位上。明眼人都看得出,霍兆宁是他们这里的最强战力,如果没有他,这帮人能不能活着通过丧尸围城都未可知。
刚被子弹逼退的丧尸又渐渐围了过来,全车的人都惊叫着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