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闭嘴了,“……”
过了会儿点点头,“行吧。”
于是两人在地上又铺了一床。
宋扬立马关灯扑上了地铺,倒头躺下,他本来是有裸/睡癖好的,今夜是打死也不敢了,反而还把睡衣的扣子严丝合缝扣到最上面一颗,闭上眼睛,立马进入睡眠状态。
而温辞在床上坐着,没想到小伙关灯这么快,心里知道他们可能是要节约电费,不过四下望望一片漆黑,黑暗寂静无声把人沉甸甸压着,忍不住心头一阵紧张。
温辞有个小毛病。
和别人一起睡的时候,不开灯睡不着。
“……能开着灯睡吗?”
听到温辞的声音,闭着眼睛的宋扬从地铺上爬起来,发现黑暗里床头一只瘦瘦的影子,温辞还在床头坐着,愣住,“怎么了?”
“……以前在学校住读时,晚上关灯睡觉会有人爬我的床,所以一直以来不太习惯和别人共处一室时睡觉关灯。”
“艹?学校里的兔崽子们这么耍流氓的吗?!”
宋扬鲤鱼打挺蹿起来,立马打开了房灯,同时鼓瞪着眼朝床头美人瞪去,内心十足震动,还莫名生气。
灯开了,温辞安心不少。
偎进被子里躺下,应了一声,“嗯,不多,两三次吧。”
宋扬:“他们没做什么吧!!”
“没有,都是毛头小子,觉得爬我床好玩而已。”虽然这对于他来说,并不好玩。
宋扬久久坐在地铺上,想作声辱骂些什么,然而情绪堵在嗓子眼,发不出声。之前的小紧张和小尴尬完全被此时此刻的气愤淹没了,宋扬又想起小美人在卡拉OK厅里被人欺负的场面。
小美人从小不在家住的话,这样的欺负可能不止一次。
宋扬脸蛋臭着,拳头硬了,口中语气却是软的,因为心头是软的,“你小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
温辞闭上眼,“还好吧,你不也是吃苦的孩子吗?家里背着那么多债务。”
宋扬:“可是我们家的苦是我和我妈一起分担呀,你不是一个人吗?”
温辞好一会儿没做声。
直到宋扬以为他睡了,才温柔回应着,声音里有些沙沙哑哑的不经意流露的小羡慕,“你和你妈感情确实挺好,我挺喜欢你们的相处方式的。
她真的蛮可爱,你要好好照顾她呀,尤其是她的胃病,前期可能没什么大影响,但万一拖坏了,就很可怕了。胃病病重的时候很难受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当儿子的,记得多劝劝,让她少操劳,注意饮食,抽空带她去检查身体。”
“没用的。”
宋扬在黑暗里叹气,“她根本不重视她的胃病,我说多了,还要怪我这个儿子管教她。不过今天你提了一嘴,她倒是好像听进去了一点,我还没谢谢你呢,谢谢呀。”
温辞心想,不够的,远远不够。
美人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子,脸蛋埋进枕头,忽然有点难过,不知要怎么说服一位可爱的阿姨,就想上辈子没人能说服他。
“……用不着谢我,我免费在你家住着,这也就是顺口说的话,阿姨听进去了多少,我不敢保证,她今晚是睡的早了,不过明天还是要继续去上班吧?”
宋扬:“嗯,周先生家生的双胞胎,周先生父母身体不好,周先生老婆娘家人也不在这边,请了我母亲一个月嫂,管孩子,管月子,还要管家里的保洁,一周也就今天这半天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得出门。”
“你妈工作起来和你一样拼。”
温辞声音淡淡的,在漆黑的房间里流淌,溪流一样,“能问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拼命工作吗?”
宋扬:“那原因可多了!除了家里的债务以外,我妈忙着给我攒彩礼,攒房子,还说要攒车子,将来讨媳妇用,我掰着指头算了算账,好家伙,那可不得拼命吗?
我曾经因为这叭了一句不想娶老婆了,差点没被她打死,后来就由着她忙活了……”
“那你呢?”
宋扬:“我也想买房子啊!给我妈养老。还想带我妈出去旅游,最好再开家大饭店,把工作稳定下来,省得我妈成天担心我工作没个定性,说不定今后饭店还能连锁,让我妈过过富婆婆的生活~”
“志向远大。”
小伙笑了笑,“所以嘛,有时候想想这些志向,觉得拼命也是应该的。人这一辈子,总要为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奋斗一把的,只是有的人坚持下去了,有的人没坚持下去。难道你没有为谁拼过命?”
过了很久。
“有,只是像你说的,我坚持不下去了,所以放弃了。”
房间里寂静,温辞回答的声音非常小,像是在自说自话。
但是宋扬听到了,心头不知为何悸动了一下。他忽然坐起来,定定看向被子里的一团美人,想起温辞说过自己母亲去世的早,和家里人不亲,但他一个人去大城市里打拼,如今一无所获回来散心。
所以,去大城市里打拼,就是因为那个他为之拼过命,却最终放弃了的人?
“谁呀?”
宋大厨突然八卦。
“未婚夫。”
小小声的三个字,如同震耳欲聋的轰鸣雷声,把八卦的小伙子定在原地。
宋扬脸蛋呆滞,嘴张着,这样的状态约摸持续了十多分钟,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平直躺下去,双手放于胸前,睁着眼睛睡觉觉,像具愚蠢至死的僵尸……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个问题。
房间里再也没有交谈。
直到两小时后,深夜。
温辞床头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随之响起沉闷的来电震动。
屏幕的雪白亮光把温辞那张脸蛋照映如同冰冷的雪雕,温辞睁开了眼睛,眼底平静无波,直勾勾盯住手机屏幕上呈现出来的名字。
——秦陆。
第11章
温辞离开了房间,离开时地铺上的小伙正头蒙被子里睡着,浑身上下裹得像只蚕蛹,不时发出沉闷的打鼾声。
鼾声时大时小,还挺逼真。
“……”温辞瞅了眼这装睡的家伙,没有戳破对方,轻轻带上房门出去。
深夜的风在楼道里钻着,有些许凉意。
温辞拢了拢睡衣,不紧不慢走完了楼道,从楼梯下去,坐到楼梯口。
楼梯口在一片铁闸门内围,外围是凄静的小马路,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整个小镇都睡着了。
手机的震动还在继续。
难得没什么耐心的未婚夫拨了他电话这么久,温辞猜男人是要质问他跑哪里去了。
“喂。”
“你跑哪里去了?”
唇角百无聊赖勾扯一下,心想果然如此,当把一个人看透了也挺没意思的,对方思维想法一应掌握,竟然一个字不差。
温辞没做声,懒懒听着电话眺望街头,电话里的男声熟悉、低沉,端着贵公子的高矜贵气,宛如一场千里而来的夜话。
若是在上辈子,工作至深夜时分未婚夫如此来一通像这样的电话,他是会很开心的。
现在居然困了。
“我听说你排开了这周的工作安排,怎么不呆在家里?我现在在你家门口,被空空荡荡的别墅拒之门外,你知道吗?”
听着还挺委屈?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声调压低下去,大约算是有了点自我认知,“是生我气了?”
温辞笑了笑,终于搭腔,“已经四天了,就算生气也生完了。我想着你那么忙,连周年日都抽不出来空,想必也没时间休假,就一个人出来走走,这几天过得还挺消遣的。”
“……都是一家人,不说气话好不好?周年日那天我是真的有正事耽误了,去年你有正事耽误的时候,我有像你这样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吗?我以为你不是小孩子了。”
“去年我人在国外,确实是有很重要的峰会会议,我向你道过歉了,你没理我。”
温辞歪着头支着下巴,声音冰凉懒就,“今年你能有什么事呢,是在忙你挂牌的那家娱乐公司?”
“嗯。”
一个字就想打发。
温辞声音软软的,像是一只小甜妻,“今年签到心怡的孩子了吗?”
秦陆在去年心血来潮弄了家娱乐公司,想要签几批练习生,仗着家大业大声势不错,就是好苗子没能物色到,上辈子这家公司始终半吊子,在竞争激烈的行业里过家家一般晃荡,好似大少爷手里的玩具。
秦陆不是个会经营公司的管理者,他也确实不怎么想管。
或许是未婚妻的声音甜软了些,男人之前隐隐约约的脾气压下来,音色清亮了一点。
“签到了,今年有两三个孩子还不错,公司会重点培养。”
温辞微笑:“有人弹奏你最喜欢的月光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哪有这么巧,除了你,没人知道我喜欢月光。”
温辞歪着头没做声,心想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除了温瑜,没人知道你喜欢月光第三乐章。
上辈子温瑜是个小小的酒吧驻唱,便是在这一年遇了贵人,飞黄腾达成了大红/歌星。
温瑜曾经发过朋友圈,称其一生的幸运,是在贵人身边弹了一首月光第三乐章,从此星光掌握在手中。
温瑜把那一天称作自己的幸运日。
那一天便是四天前他与秦陆的两周年纪念夜,温瑜的朋友圈仅亲属可见,置顶第一条:
内容是一张月光第三乐章的乐谱,摆置在一张凌乱的大床上,床上两个枕头,模样俏皮的大眼睛男孩正在枕头上趴着,胳膊压住乐谱的曲名,左手支着下巴,脚丫子鱼尾巴一样翘起来。
男孩面对镜头笑得娇羞,微微弯起的眼角挂着粉红胭脂,脸蛋潮红。配文是——很开心,能给喜欢的人谈他喜欢的钢琴曲。
这条朋友圈此时此刻正在温辞的手指下翻动。
——前不久刚把弟弟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秦陆。”手机屏幕的光打在温辞脸上,一片雪白色。
美人的声音清清冷冷,“我之前说一个人出来走走,日子过得消遣,这不是气话,是认真的。
我发现我也不是没了你就不可以,两年了,我们取消婚约吧。”
–
秦陆在温辞靠海三层观景大别墅的正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橘子。
他是深夜驱车过来的,大约是想给未婚妻一个惊喜,结果给了自己一肚子气。
夜色黑压压的,笼在秦陆那张优越的脸蛋上,显得脸色阴沉。
男人模样生得很好看,是被金子堆出来的漂亮雕塑,从眉眼到嘴唇曾被温辞用目光无数次描摹过,自认为自己没有对方好看。
这好看的男人此时摆着大人的架子紧握住手机,眼珠却黑漆漆的闪动,像是动火的小屁孩。
他八成是听错了吧?
转个身子,冷漠在门庭前走了几步,碾一脚花园道的丛边草,声音压的前所未有的低。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取消婚约。”
这在秦陆看来根本是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温辞从16岁初三那年就对他动了感情,秦陆不是傻子,看的出来。
之后的整整12年,半生的时间,温辞便是为了他而活着,从小镇里走出来,无论多难无论多苦,摸爬滚打着也要进来到他的世界里,装扮成和他差不多的样子,为了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而不被人说嫌话。
虽然秦陆觉得这样的努力并没有什么必要,但不可否认温辞的心一直是放在他身上。
求婚那天秦陆甚至刺探过,问紧张到快到窒息过去的小美人,是否真的做好了和他在一起的准备,无论有没有回报,无论是不是自由,都像雏鸟栖上窝巢,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哪怕翅膀折断也不飞走。
小美人当时是真心的,盈着泪水冲着他微笑点头,如同一朵生在他掌心的小小雏菊花。
这才过了2年。
与12年的爱情追逐相比,短暂如同弹指一瞬,小东西对他的真心就变了?
还说的这么肯定,坚决说了两次!
怎么可能呢?
气糊涂了吧!
秦陆深吸一口气,他不喜欢劝说别人,他缺乏这样的耐心,大少爷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这是他为什么生在秦家这座大山里,却始终没有拿得出手的事业的原因。
此时此刻他压下脾气,很不容易多说了几句,这是身为他的未婚妻才有的特权,能听他冷巴巴在这念叨。
“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今天我就当你没说过这话。马上就是你生日了,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飞回来和我一起过,就当是周年日我缺席的补偿,这你总该开心了吧?”
“秦陆……”
秦陆生硬打断了温辞的话,脸色变得漆黑,不听话的未婚妻他不喜欢,“不许再对我说使性子的话,你知道退婚对你意味着什么,你会后悔的,从今往后别再让我听到第三次了,知道吗?”
秦陆以为会听到温辞的认错,然而猝不及防地,电话被温辞单方面挂断了。
???
大少爷张着口,简直不敢相信,温辞竟然学会了挂他电话?
秦陆气得在花坛边上猛踢了一脚,锃亮皮鞋上刮擦出一道伤痕,似乎还伴随着低低一声咒骂。
这吓到了不远处迈巴赫里的无辜司机,探头探脑的司机立马收回了视线,趴在方向盘上装死。
秦陆不甘心,动了打回去的念头,但高贵的少爷做不出这种事情,这应该是温辞的拿手本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