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一个月时间里,她已经学会在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地享受。灯光闪烁,人群狂欢。混音台底下围着一圈人,尤其热情地捧场,甚至有人往上扔花撒钱。
文颂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仿佛被一颗颗饥渴的心包围,寻欢作乐的身体彼此贴着蹭着,肆意摇晃,灯光暧昧到诡谲,引诱人们沉迷于某种失控感。
在这样的夜晚,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在混乱的昏暗中,文颂望向混音台。
秦覃举起手,张开手指。跟着他的动作,人群如同被蛊惑般大喊着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接踵而来的强烈鼓点震得心脏发麻,失控感更加明显。被他支配的节奏有几近疯狂的生命力,精妙地控制着整个场地里气氛的命脉。
文颂听不懂,但同样感到被支配的恐惧——或许其他人感受到的更加愉悦,更加沉浸其中。但他不喜欢,这样连心跳都被牵着走的失控感,比起享受,会更令他感到害怕。
他放不开,也不愿自己沉迷,这是他拒绝这样场合的原因。
干冰机释放出缭绕的烟雾。身边的人都癫狂地欢呼,尽情放纵自己沉迷这一刻。
文颂只感觉自己是被催着去投胎。
一个小时过去,dj换了不同的混音风格,更加直接野蛮,更加暴露的欲/望和野心,但却不太能把他牵着走了。
他稍微松了口气,再看向混音台时,dj已经换了别人。秦覃可算是下班了。
一阵混乱,林柚柚不知道蹦到什么地方去了,宋青冉也不知所踪。他慢慢往舞池边缘挪动,正想着要去哪里找秦覃,霎时间腰间多了一只手,又把他带进了人群里。
文颂:“……”
如果不是看清了秦覃的脸,他就要动手推回去了,“你收工了吗?”
秦覃两只手都滑了下去,围在他腰间,低头说,“陪我玩一会儿再走吧。”
音乐声太大,他们彼此都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文颂只有和他贴得更紧才不会被身后的人蹭到,不得不伸手扶住秦覃的肩膀才能站稳。
他勉强抬起头,迎面而来的目光灼热露骨,烫得人心里一激灵。
几乎是直觉,这样光芒奇异的眼神让他想到那一晚沿湖边跳舞的人。
秦覃好像也被某种力量支配着。
混音台上打碟的dj像是磕了药,人群又爆发出一波欢呼,轨道灯快速切换,晃动在每个人脸上,晃得人头晕目眩。漫天的彩色纸片在空中飘洒,气氛到达了整晚的高/潮。
秦覃的手指梳进他柔软的发丝里微微用力拉扯,迫使他抬高下巴。
这姿势很奇怪,文颂被扯疼了,看着他不安地问,“你还好吗?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秦覃听不清,也没有回答,近乎沉迷地盯着他,贴近他的额头轻抵。
从混音台上开始,就看得很明显。他是如此特别的一个,他的颜色跟这里任何人都不一样。
“文颂。”
他用谁也听不清的声音说着,带了些困惑。
他想知道那双眼睛里的秦覃是什么模样。他想知道,那软红的两瓣嘴唇撒娇似的磨蹭着,是在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他想知道。
不仅要听,还要尝一尝。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贴贴!
最近几天被迫修仙
舍不得消耗存稿嘤
留着夹子上更个大的
希望明天不用熬夜
大家火速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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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被直勾勾地盯着看, 会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被铺天盖地的爱慕淹没。文颂缩了下脖子想往后躲,“秦”字还没说出声, 猝不及防被亲在嘴唇上。
“……”
他愣了愣,恼羞成怒地扬起手, 还没碰到秦覃身上就被握住压在背后, 又被重重地吻住。和他对待那杯葡萄撞奶一样, 没试过的味道尝一口觉得不错, 非要吃个够才足以表达喜欢。
他怀疑秦覃被气氛或别的原因控制了心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想要拉开距离。却被紧追不舍地贴过来压在卡座上向后仰倒, 用力抓住他的手肘才没有倒下, 腰磕碰粗糙的皮革磨得发疼。
文颂无法停止颤抖,害怕自己会被折成两半。
追逐快乐是人的天性。秦覃将这样的天性放大在他的身上, 通过湿热的唇舌传递。随心所欲的吻篡夺了他的气力, 甚至影响到他的感受——他明明抗拒这里的一切, 却也开始奇异地感到沉迷。
音乐永不停歇。他们像舞池里每一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沉浸在这个被欲/望青睐的夜晚, 依附于彼此的身体, 哪怕外面世界颠倒也毫不关心。
“你想去外面玩吗?”秦覃如愿以偿,抱着他开心地往外走, “我们现在去吧。”
文颂被折腾得晕头转向, 还没从缺氧中缓过神来:“……什么?”
“你喜欢海还是喜欢山?你好像不喜欢高的地方。”他像个精力旺盛到半夜拆家的小孩子,口中念念有词,“那我们去海边吧?租条船去看日出。你喜欢鲸鱼吗?还是海豚?”
“……”
文颂这辈子都没这样在大街上狂奔过。
现在他可以确定了。秦覃陷在病态的狂热里,脱缰野马般一点都不顾及他的脚步。他几乎是被拖着走,午夜的寒风灌进气管, 呼吸越来越窘迫,却秉着一口气死死地抓着不敢放手。
空气逐渐稀薄,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他急促地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像把灵魂咳出一半,飘在半空俯瞰这场怪异的逃亡。只有残存的意志能帮助他想办法应急。
当意识模糊,视野也暗了下去。破碎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海中艰难地串起。
“我们去看日出……你知道海在哪个方向吗?”
“……”
“我抓住他了!松手吧没事了。”
“……”
“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
“……”
“卧槽你怎么回事?文颂?文颂?!”
**
陷入昏厥前最后一刻和醒来的第一分钟,文颂看到的都是蓝岚焦急的脸。
“可算醒了我的小祖宗!”
一大早课都没去上,蓝岚蹲病床旁边抱着垃圾桶削苹果。削了一半看见他睁眼,苹果咣一下丢盘子里开始抱怨,“好家伙!你怎么回事,才多大会儿不见你就流落街头去了?!送来的时候呼吸机都安排上了!你吓死我得了!!”
文颂偎着枕头缓缓坐起身,喉咙干得发疼,看看他又看看盘子,有气无力地说,“我想吃苹果。”
“……”
蓝岚语塞,哭笑不得地拿起苹果,把削好的那面切了块装给他先吃着,又蹲垃圾桶旁边削剩下半个。
嚎完一嗓子气撒了大半,剩下的事里捡重要的先说:“昨天半夜文煜给我打电话,问你手机怎么没人接。我说你回家睡觉了。”
文煜一般不会很晚还给他打电话。文颂回想前一晚的际遇,“我在夜店里碰到了一个,认识我哥的人。”打小报告可真快。
好在他平时本来就很少晚睡,蓝岚口中“他玩了一小会儿就回家睡觉了”的说辞也不违和。
“估计还要再给你打电话。你自己想想怎么说吧。”
蓝岚起身坐到他床边,就着盘子把手上另外半只苹果切进去,边切边说,“我接到你定位往外跑的时候瞄了几眼,秦覃也不在里面。”
“出来找到怎么就你自己啊,是不是他把你怎么着了?”
苹果被分成小块,咔嚓作响。蓝岚把手里的水果刀狠狠插进果肉里,仿佛切的是秦覃。
“我就是发现他先走了,好奇他去哪才跟着想看看的。”
文颂波澜不惊地嚼苹果,顺着话接上,“但是他走得太快,我出来没多久就跟丢了。”
蓝岚狐疑地打量他。
文颂坦荡荡地回望。
他那一双眼睛里就刻着“诚实”两个字。无论是真是假,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就是事实。
蓝岚能够接受这样的说法,但无论如何,“还不是跟秦覃有关?人家走就走了你还追他干什么啊。哦,想看看他家住哪儿,方便你近距离观察?”
文颂眨了眨眼:“不行吗?”
“……”蓝岚无语,“你就造吧。迟早把自己玩进去。”
“以后天凉了,晚上没事别出来乱跑,自己什么体质还不清楚吗?可不见得每次我都能及时赶来救你。”
“知道啦,这次谢谢你。”本来只是想拜托他过来送个药的,情况稍微有点超出预期。
不过还活着就行。文颂愉快道,“下次我会直接打120的。”
“……你还敢有下次?”
蓝岚被整得没脾气,“我去个厕所再回学校,别乱跑了啊。”
“喔。”文颂乖乖点头,看着他走出了房间,过分积极的表情淡了些,立刻把果盘放到一边下床去拿自己的手机。
【怎么样了?】
数秒后,宋青冉回了消息。
【给他吃了安眠药正在睡觉】
【……】
【放心吧我有分寸,你怎么样?】
【我没事】
文颂简单地回了三个字,还想再询问秦覃的状况。正在打字时,对面的消息先一步抵达,打断了他的编辑。
【那你好好休息,秦覃交给我】
**
许久没来的咨询室布置如旧。秦覃低头踏入房间,略过了参观的步骤,一言不发地坐进角落里的沙发椅。
段思思站在窗前,放下手中的病历档案,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微笑。
“你好啊,秦覃。”
她带着和煦的笑容,坐在秦覃斜对面的沙发椅,保持不远不近的适当距离,“我们几乎有一年没见面了。”
“你好,段医生。”
他没有抬头,声音也很低,“我今天只待二十分钟……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谈话由你来决定,舒适就好,不用着急。”
段思思放松地倚在扶手上,“你知道的,你可以信任我。先来聊聊最近的生活吧?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或是遇到新朋友?”
“我见到了一个朋友。但不是新朋友。”
“那应该算是重逢?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我们相处融洽。”
“那太好了。”
段思思用柔和的眼神注视他,“你因此而感到快乐吗?”
秦覃却没有看她,嗓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感到恐惧。”
段思思停顿了一下,给予他时间消化“恐惧”这个词本身带来的不安,才继续说,“愿意跟我聊聊这个吗?如果你也不清楚,我很乐意帮你一起找一找原因。你可以告诉我一切,没关系。任何事情我都会愿意听。”
“我不知道……他有过像我这样的家人,是他母亲。也向我提到过,她已经在许多年前去世了。”
“他愿意告诉你这些不轻松的身世,是友好的证明。因为他信任你。”
段思思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覃沉默了很久。
她温和地提醒,“如果很难归纳,也可以反过来说。告诉我他不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担心逻辑,一点一点地说也可以。”“他不是……他不是那种,无知的人。他不鲁莽,也不浮躁。他知道真实的世界,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也知道什么会发生。但是,但是他仍旧选择留在我身边。”
“你认为,他是在你的身上弥补家人的缺憾吗?”
“或许是,我不知道。他对我很宽容,很……接受我。”
秦覃艰难地说,“但我伤害了他。”
段思思注意力更加集中:“发生了什么?”
“两天前的晚上,在一家夜店里,我强迫他和我接吻。”
在说到“强迫”两个字时,他嗓音里的颤抖更加明显。
段思思点了点头,又停顿数秒,温柔地问,“如果那是一个礼貌的吻,你认为他会接受吗?”
“他不会。”
秦覃很快地回答,又迟疑着,小声道,“或许……或许,或许他会,我不知道。”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用力地按住太阳穴,身体蜷成一个痛苦的姿势。耳鸣声回响在脑海里。哪怕不是因为谈论的话题,思考本身就令他感到痛苦。
段思思及时中止了谈话,柔声安慰他,等待他情绪平复,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秦覃用力摇头,从泥沼中拨出残存的线索,“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怜悯。”
段思思说,“你认为他或许会接受,是出于怜悯?”
秦覃蜷缩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从进入房间以后,第一次抬起头看她。眉宇间的疲惫和无望堆积如云,扩散在灰蒙蒙的眼睛里,像一场终年不散的雾。
段思思心头刺痛了一瞬,凭着职业素养又很快调整心态,觉得答案已经很接近了。
她的病人里不少都具有相似的性格,高傲而孤僻,渴望得到关注又排斥他人的靠近,“你不想要他的怜悯,因为那会伤害到你的尊严。所以你才会感到恐惧。对吗?”
秦覃的视线又低垂下去,不再看她。片刻后,缓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