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颂恼羞成怒:“谁丢人现眼了!”
路过的围观群众像在围观一段传奇三角恋。他依旧不知道怎么吵架,可最起码知道在外面吵架更他妈丢人,“先走行不行?别在这嚷嚷了!回家再跟你解释。”
酒店离得太远,他把不省心的两人通通塞进车里带回自己家。秦覃关进卧室里去躺着待机,蓝岚放在客厅,把最近的事情大致解释一遍。
揍人的动机忽然没那么名正言顺了。蓝岚仍旧理直气壮地抬高声音:“合着他有病就能为所欲为了?你总不能白受他的气吧。”
“你不是已经帮我出气了吗。”文颂无奈道。
“他骗我,丢下我,这些我都记着。等他好起来以后我会一笔一笔地跟他算账。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白白吃亏的。”
“这还差不多。”蓝岚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你哥知道这事吗?”
文颂摇摇头:“我连你都没有说。”
“就这么瞒着……这么下去能成什么样啊。”蓝岚问,“你确定他还能好么?”
“有我在他就能。”
文颂说,“你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把你弄到c大的吗?到现在阿姨跟我聊天还总感谢我,说我给你们老蓝家创造奇迹。”
“……”
“相信我。我想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蓝岚砸了咂嘴,看着他又是挠头又是叹气,没能再说出什么话来。
这是曾经秦覃早就预见过的文颂。他习惯于表现的乖巧顺从,是因为事情已经在朝着他满意的方向发展了,没什么可争取的。但当事情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时,他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看这样子,劝也没用。
蓝岚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
文颂垂眼笑了笑,再看向卧室的门,视线中的内容与从前很不一样。
“我再见到他之前,一直都想着他离开我过得很好,那我也不能输。我以为自己是见不得他好,甚至还想过怎么报复他才能把他伤害得最彻底。可见了面才发现,我好像更见不得他不好。”
文颂说,“但我不会再像从前那么一门心思地依赖他了,也不想再考虑什么还喜不喜欢,在不在一起的事。比起好好活着,那些一点都不重要。现在我只想着怎么把他弄出来,起码先让他恢复正常。”
“可凭什么是你管他啊。”蓝岚憋屈道,“你是他爸还是他妈?”
“凭我是个傻子?”
“……”
“或者你就当我疯了吧。”文颂说完,看到他惊悚的眼神,扑哧一乐,“干嘛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搞不懂你。”
蓝岚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他恍然发觉,自己能做的好像也仅此而已了。
文颂谈这个奇奇怪怪的恋爱,从头到尾就没有人真正地支持过。无论朋友还是家人,都在等着他溃败后给予抚慰,跟他说的最多也是“看吧早就提醒过你”之类的话。
连秦覃都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是靠自己支撑下来的。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坚强,也比任何人以为的都更执拗。
文颂却又摇了摇头,神情温和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目送蓝岚离开,文颂转身去到卧室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传来回应。推门又推不动,他不得不提高音量,“秦覃,别挡门。”
“唔。”秦覃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从门后挪开。
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染着尘土和血迹,他不想弄脏了床,甚至都没有往里面走,不想踩到房间里面干净的地毯。
浑身都痛得厉害。他嘴角磕破了,还在往外渗着血丝,一副可怜样,“我快死了是不是。”
“……”
看来蓝岚确实没留手。文颂好气又好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瞎说什么,我带你去医院。”
“不,先去酒店,文颂还在酒店里。”
酒店和医院还算顺路。文颂答允了他的请求,以为他打算去医院时也要“文颂”陪着,想看他怎么把一个幻觉带在身边。
但秦覃回到房间里,并没有左顾右盼往角落里张望。而是径直走到床边,把那只玻璃罐从被窝里挖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托付到他手上。
“我没有别的东西了。”秦覃虚弱又不舍看着他手里的玻璃罐,“这个,就留给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交待后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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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文颂捧着忽如其来的遗物哭笑不得, 当面旋开了木塞,“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他扯住毛巾拉了出来。毛巾里包裹着的东西哗啦啦地掉进罐底,乍一瞧像是不规则的碎钻, 细看却只是一堆玻璃渣。
被打碎的香水瓶,在收集时香水就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了,密封在罐子里也只能留住淡淡的香气。
可文颂太熟悉这味道, 刹那间就被熏红了眼眶,“你说过不喜欢这个香味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覃真心地说, “我是骗人的。”
文颂破涕为笑,“我就知道。”
可即使知道是谎话也难过了好久,想着万一是真的呢。
非得亲口听到才能相信。
收好玻璃罐去了趟医院,文颂看着护士帮他把伤口清洗干净,还特意交代了医生亲口告诉他,“只受些皮外伤是死不了人的。”
秦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可是好痛。”
“……”
虽然医生护士在旁边的反应耐人寻味,但起码他不再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文颂陪着他一路丢脸从学校丢到医院,居然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大概是照顾他太久连脸皮都变厚。
回到酒店房间,他洗完澡出来还是哼哼唧唧的。文颂以前从没听过他喊疼,虽然医生说过没那么严重,但听着心里总不是滋味, 连跟他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回来时顺道去家里带了两瓶香水,打开一瓶插了两根香薰挥发棒。香味扩散开来, 让人神经放松,或许也能缓解疼痛。
药油的味道混在清甜的香水味里,奇异的令人安心。
除了喊疼,秦覃今天乖得反常,洗漱完主动吃了药躺在床上。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文颂怕晚上睡着了不小心碰到他,多拿一床被子卷一卷铺一铺,打算先将就着躺在地板上睡一晚。
房间里很快就恢复寂静。秦覃的呼吸声时重时轻。
文颂睡不着,躺在地上对着手机熬夜。最近都在看行为心理学和躁郁症病理研究,每次看到那些“起病年龄早、患病率高、自//杀率高”“复发率高、致残率高、疾病负担重”之类长串令人心惊肉跳的定语,再把关键词一个个地安到秦覃身上,大晚上的就更睡不着了。
“有我在他就能好起来”,只是说给蓝岚听的。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谁也不知道。
后半夜秦覃翻了几次身,动静有些烦躁。文颂都听见了,只是没有动。
他现在睡眠变浅了许多,很容易惊醒,以为只是起来上个洗手间没有睁开眼睛去看。
片刻后,却有一道炽热的呼吸靠近,额头轻轻抵上了他的后背。
文颂被烫了一下,怕吓着他不敢太大反应,停顿片刻才缓慢地转身,触摸他烧得滚烫的脸颊,顿时感到不安,“醒醒……你在发烧。”
秦覃含糊地应了一声,还是喊疼。
他烧了整整一周,去了两趟医院都没有退烧,热度总在三十八度上下忽高忽低,人也时而神志不清,都快烧傻了。
文颂不敢离开他半步,跟着听了好多伤心的话。
文颂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哭。帅哥哭起来眼泪都跟掉珍珠似的,憋成一颗一颗的才往下砸。
还说什么天赋异禀,所以没感觉不难过。平时大概也都是憋着自己骗自己。
非得到这种时候才诚实地哭个昏天黑地,似乎要把这辈子的委屈都在这场持续不退的高烧里宣泄干净。
脱水都不知道是烧的还是哭的。文颂在旁边端着水杯,看准时机把吸管戳进他嘴里,“吸!给我吸!”
“……”
补水的速度赶不上。他往杯子里放了葡萄糖,可秦覃喝什么都是苦的,什么都不肯喝,蹲在床头把脸埋进手臂里藏起来,闭着眼睛嚷嚷,“我好疼。”
说不上是哪,全身都在疼,密密麻麻的像被针刺刀划,疼得呼吸都是破碎的,没有喝水的力气。他总不配合,文颂心急,声音也严厉起来,“秦覃,喝水。”
“我不想当秦覃。”
他喃喃地说,“我不想当秦覃……为什么我是秦覃?为什么是我?”
没有人喜欢秦覃。连他也不喜欢秦覃。
秦覃注定是要完蛋的。如果能不当秦覃就好了。只要不是秦覃,他不会疼也不会哭,也不会做坏事被文颂厌恶。
可身边的声音不再严厉了,变得又轻又温柔,“秦覃很好啊。”
“……”
他忽然停止了啜泣,微微抬头,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期期艾艾地看着这样说的人,“真的,吗。”
“真的。”
文颂低声地哄着,“我最喜欢秦覃。”
秦覃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在袖子上蹭了蹭脸。
“我想喝水。”
烧终于开始退了。
秦覃精疲力尽地躺在他身边,攥着他的小指睡觉。
文颂疲惫得倒在旁边的枕头上。日日夜夜的陪了好几天,太折磨人,像是提前体会到养孩子的心情,巴望着他快点好。不听话时恨不得揍一顿让他老实,看到他睡着的脸又会心生怜爱。
“干嘛学我。”文颂勾了勾尾指。相连的指腹微微泛黄,不知道过去一段抽了多少烟,洗都洗不掉。
文颂轻轻亲了亲他的手指,看他没有醒,又避开退烧贴亲了亲他的额头。
“你这样好像个宝宝。”文颂小声说,“别怕。就算别人都不要你,我也会带你回家的。”
他累极了,很快就难以抵挡困意,这次睡得很沉。天快亮时秦覃先醒来,握着他手坐起身,他都没有察觉到。
房间里有两道呼吸,一缓一急。秦覃茫然地坐在床头,视线在房间内巡视一圈,又一圈,最终落在身旁熟睡的人身上。
“为什么……只剩下你了。”
文颂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被握住的手指收得更紧。
秦覃小心地把他抱进怀里。
**
又是个大晴天。文颂一早带着家里的傻大个儿出门晒太阳,高烧刚退,驱驱病气。
秦覃的手机还在床头柜里吃灰,出门什么都没带。文颂发现车里多了几枚硬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零钱,很临时地决定开车带他去灵松寺上个香。
上次来还是去年。文颂记得寺后山上长着棵很有说头的龙眼树,拉着他去看,“我往哪走你就往哪走,知道了吗?”
“……”
今天是周六,天气又好,亲子出游的人流量明显变多。小孩子跑来跑去活蹦乱跳,和秦覃缓慢跟着往前挪步的动作对比鲜明。
占了个儿高腿长的便宜。文颂已经有意加快步伐,他却还是能跟得从容悠闲。走到半山腰那棵龙眼树附近,停驻的游客忽然变多。
去年没能看到的景象如今便在眼前。高大的龙眼树枝繁叶茂,一串串花团锦簇,阳光般耀眼的金黄色缀了满树,风一吹摇曳闪烁,开得如火如荼。
游客们拍照欣赏,文颂却没有拿出手机。想起去年的自己,爬到这里好像已经累得喘不上气了。后半程还是秦覃背着他上去的。
他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人。秦覃站在游客稀少的空地,微仰着脸,看着树上成串的花朵,神情安静又认真。过长的黑发被风吹到耳后微微晃动。那些光斑透过树叶的间隙也摇晃在他脸上。他被晃得眯起了眼,却都没有用手掌遮挡。
别是又在觉得自己回光返照吧。
文颂及时叫醒他。他们没有再爬到山顶,从半山腰绕过去,沿着另一条小径下山。
上次经过的许愿长廊,文颂记得他在那里系了条红绸带,还写着些什么话。已经过去大半年,现在再过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
层层叠叠的红绸带绑在廊柱上,乍一看都长得一模一样。
脑海里回想当初秦覃绑的位置,文颂一阶一阶地慢慢下去,视线在那些纷飞的飘带上缓缓游移,伸出手拨开上面的一层,露出底下留了更久的,不多时便看见熟悉的手写字,在一众商店里统一出售的同款带子里显得尤为特别。
在原本就印在带子上的烫金字体旁,他又用黑色水笔郑重地写了一遍:祝愿文颂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偷偷喜欢我了?别人都没有手写的。”
可惜毕竟系牢了,又不能摘下来带走作纪念。文颂看了一会儿,松开手打算把它放回去,穿廊而过的风卷起飘带缠住了他的手指。绸带翻到背面,还有一串小字。
祝文颂十八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