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语气里满是疲惫,宁露的经纪人十分难缠,他们大晚上的,废了不少力气才把人给带了回来。
“审吧,我这就过去。”
边行风挂了电话,转头要打车把程渡先送回自己家。
0.5也挺难得了,总比没有强。
边行风不是一个喜欢主动的人,当初跟唐睢那段感情算是一时冲动。但对于程渡,他有所保留,可以主动,但也要适当拒绝。
万一注定没有可能,也好及时全身而退。
程渡不了解边行风这奇葩至极的脑回路,不高兴地回绝道:“我不需要回去休息,涉及两个案子的关键当事人,我很感兴趣。”
“我很想……见一见这位宁露小姐呢。”
边行风深深看了程渡一眼,不再坚持,迈开长腿大步朝前走去……
五常分局,深夜十一点。
值班人员已经坐在前台昏昏欲睡,边行风推门进来,步伐匆匆。
程渡在他身后小跑直追,叮铃当啷的高跟鞋声不绝于耳。
两人赶到审讯室时,周洲靠在椅子上,困得低头耷脑的,不经意间遛出几声细微的轻鼾。
“吃饭了。”
边行风轻轻在周洲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他立刻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奶声奶气道:“老大,你回来了。”
“嗯,去休息吧。”
边行风和程渡一坐下,对面的宁露明显神色紧张了几分。她十根手指交叉着攥在一起,指尖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夏曦文……不,宁露小姐,初次见面,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对话能够愉快一些。”
程渡笑容优雅,甜得发腻的女声总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减轻防备之心。
宁露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但眼神依然警惕,语气没有丝毫起伏道:“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既然你们都已经拿到视频了,我想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不等两人发问,宁露就很自觉地开始主动交代,“2006年,圣诞节那天。赵南俊和其他男生要侵犯我,钟晓琪和周美涵,是沈老师闯进来救了我们,结果被……”
宁露停顿了几秒,全身止不住地哆嗦,死死咬着唇瓣道:“他们侵犯了沈老师,还让钟晓琪拿视频拍了下来。我当时……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真的……”
宁露将头埋进双臂里,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浸湿了她的白色衣袖。
第19章 第 19 章
“我真的没有办法。”宁露说。
她几乎不敢抬起头去面对程渡和边行风灼热的视线,那仿佛会要了她的命一般。
她的自尊,她的高贵,她的不可一世,华丽的外表被逐个撕碎,只剩下不堪与懦弱。
“没有办法?”
程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努力地克制情绪发问道:“你进娱乐圈发展捞金,能有今天跟赵南俊脱不了干系吧?”
“在沈君川遭难的时候,你们三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句公道话,没有一个!”
“在利益和诱惑面前,你确实没有办法。倘若你的人性还没泯灭,那就告诉我,当年到底是谁杀了蒋文绍?!”
程渡步步紧逼,不给宁露留任何一点后退的余地。
“是……是……”
宁露双眼无神地目视着程渡,嘴角发颤道:“是沈君川。”
她双拳紧攥着,好似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宁露小姐,但愿你不会后悔你今天说的话。”
边行风没什么想问的了,收拾东西离开审讯室。
“对不起!沈老师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啊啊啊……”
两人相继离开后,宁露一瞬间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到桌子上,崩溃大哭。
——
边行风回了一趟办公室,靠在椅子上之后立刻就不想动弹了。
“将就一晚吧程队。”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回家折腾也是麻烦,他最讨厌麻烦了。
“要牛奶吗?”
程渡很不舒服地扭动了两下脖子,假发的质量不太好,带久了有点难受。
“不了程队。”
边行风态度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疏离,像是提前就拉好的一条警戒线,专门用来防‘程渡’这两个字的。
“我们好歹也是大学同学,没必要这么生分吧。”程渡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大手撑着下巴,嬉皮笑脸道:“要不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小王子你听过吗?”
“从前有个小王子,他有一朵玫瑰。他觉得玫瑰生长的娇艳明媚,终有一天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盛开之地,于是用心浇灌……后来玫瑰死了,玫瑰被入侵者踩碎,但他却没有能力为玫瑰报仇。”
“边队,你说玫瑰会怪他吗?”
程渡棕深的眼眸里渐渐失去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措和恐惧。
害怕吗?
这三年来,他不断地再问自己。如果前方注定是一条深渊,是该杀死恶龙,还是该杀死自己?
“小王子,讲的不是这个。”
边行风小声呢喃了一句后,鼾声渐起。
程渡肆无忌惮地欣赏着他无暇的侧脸,眼里又重新燃起了笑意。
原来玫瑰的种子长在人心里,来到爱的人身边就会生根发芽……
边行风一觉睡到了清晨六点,睁开惺忪的睡眼,入目便是程渡放大的俊颜。
“边队你醒啦!”
程渡刚出去买了豆浆和烧麦回来,还热乎着。
边行风嗯了一声,似乎是睡得挺好,连带着心情也不错,几口就吞下了一个羊肉烧麦,又喝了大半杯豆浆。
两人吃完喝完,又开始不停歇地对着白板商讨案情。
“秦章红?我没见过这个人。”程渡用笔在白板上画圈,“还有这个。”
他把秦章红跟王敬的名字一同圈起来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钟晓琪这桩案子的凶手程渡已经知道是谁了,但比起叶胜,他现在更好奇的是这些人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案件的突破口,自然是交叉在这两个案件当中的一个关键人物——沈君川。
“去见见沈君川吧。”边行风抱臂站在一旁,大概了理清楚了案件的头绪。
是时候见见这个人了。
一百个人口中是一百个沈君川,可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到底是杀人犯,还是受害者?
“嘶……好冷啊!”
两人正要走时,李圆突然推门而入。
他裹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打着哆嗦冲进来,看到程渡的那一刻,眼镜差点吓掉。
“边……边队?你们……”
李圆舌头一个劲打结,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嗯哼。”
程渡甩了甩自己的波浪卷发,丝毫不顾及李圆那被刺激到不堪重负的小心脏。
“钟晓琪尸体还检查出其他问题没有?”
边行风木着一张脸强行岔开话题。
李圆愣了一下,随后猛地摇头,“没,没了。”
“那你这么早来干什么?”
“靠!我昨天加班根本就没回去好吗!”李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抱怨道:“昨天监狱里死人了,有个罪犯马上都要刑满释放了,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撞墙自杀了。那边人手不够,我只能去帮忙呗!”
程渡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抓着他问道:“你说什么,有人自杀?!”
“是咧。”李圆缩了缩脖子,回想道:“好像是个杀人犯,叫什么……沈,沈君川好像。”
“嘶,你们是不知道,那人骨瘦如柴的,身上白的跟张纸似的。狱警还说呢,这人平时特别老实,总喜欢自己拿着本子写写诗啊啥的,还挺文艺的,真不像有胆子撞墙自杀的。”
“唉,十几年牢都坐下来了,就快出狱了何必想不开呢真是……”
李圆一边惋惜地说着,一边去接开水,准备美滋滋地泡个面吃。
沈君川竟然自杀了。
程渡几乎有一瞬间无法呼吸,木纳地望着前方,耳边仿佛失了声。
边行风也是久久不语,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等两人再次对望时,神色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去蒋文绍的家吧,再找找其他线索。”
边行风推门出去,程渡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天空中不知不觉飘起了雪花,程渡停下步伐伸手去接,仰着头道:“边队你看,下雪了。”
“这雪花跟圣诞节那天一样好看,那晚我没敢去你家,我一个人待在肯德基店里……”
程渡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好冷啊,我之前在那个鬼地方待着的时候,经常不敢吃饭。他们会在我的饭和水里面放各种药,让我镇定不让我叫,我明明没病,但我就是想叫,嘻嘻。”
“我就想叫,我就想叫,我就想叫……”
程渡眼睛发直,不断重复着嘴里的话,就在他快要挣扎竭力要嘶吼出来时,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寒风掠过耳畔,刺骨的冷意袭来,却侵染不到他半分。
心脏跳动着,还是暖的。
“程渡,不要难过。”边行风轻轻说道。
第20章 第 20 章
程渡用力呼吸了几次,神色渐渐恢复如常。
“边队,你相信人性吗?”
第二次谈到人性时,他语气里充满着绝望和悲凉,仿佛千疮百孔的内心又被冰封住了一次,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似乎代表着他离地狱又近了一步。
“信,也不信。”
边行风朝前走着,在雪中留下一道浅浅的鞋印,他语气出奇地平淡,“这好比你在路上遇到过的流浪猫,它的腿被人打折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很可怜。救它是善,不救它就是恶吗?”
“是人都有善恶两面,我帮你也有自己的目的。如果你非要问我人性的话……我其实一点都不想跟你扯上关系,但查清真相是我的职责,我必须这样做,仅此而已。”
边行风话说得很直白,甚至有点难听,但程渡却笑了。
“难怪……”
程渡低声自语了几句,一阵刺耳的狂风突然袭来,隔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声音。
边行风没听到程渡说什么,也懒得好奇,只说:“先去蒋文绍家吧,我有预感,他的死绝对不简单。”
根据曾凡提供的线索来看,蒋文绍的死亡现场除了沈君川和宁露之外,还有一个叫叶胜的人,也是无常一中的学生。
而且边行风也想起程渡之前说过的话,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受过沈君川恩惠想要替他复仇的学生。
他没有程渡逆天的推理能力和多年断案的经验,才想到这里,于是掏出手机给周洲发短信,让他和苏七巧去调查这个叫叶胜的人。
“如果沈君川没有杀蒋文绍,他是替人在顶罪呢?但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十三年都挺过去了,偏偏在快要出狱时自杀了?”
一路上,程渡话语不停,不断引导着边行风跟上自己的思路。
雪越下越大,他里面只穿了一条女士的秋冬款大号白色连衣裙,裹着黑色丝袜打底裤的腿边走边发抖。
路还没走多远,程渡便已经哆嗦得不似正常人,边行风实在看不下去,回头问他,“冷?”
“挺冷的。”程渡如实回答。
这种天气在外面说不冷的人一定是个傻逼。
“等着。”
边行风穿过马路跑去对面的药房里,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后,他拿了个加热好的暖宝宝回来,塞进了程渡怀里。
程渡呆愣愣地望着自己怀里粉兔子形状的暖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边行风大概自己也有点尴尬,走在前面还不忘提醒,“快点走。”
“唔,边队可真贴心。”程渡不紧不慢地追上他,重新扯回正常话题,“沈君川自杀一定是另有原因,找机会我们得去狱中看看。”
“嗯。”
两人顶着鹅毛大雪来到了蒋文绍家的大门口。
蒋文绍家住的是个小二层别墅,条件的确不差。招待他们的是蒋文绍的母亲徐媛,自从蒋文绍死后,徐媛性情大变,从商场女强人变成了一个患得患失的家庭主妇,每天最担心的事就是老公出轨生二胎。
“您好徐女士,我们今天来是想要在了解一下十三年前您儿子蒋文绍被害一案的具体情况,希望您配合一下。”
程渡切换成软糯的萝莉音,不知不觉中就让人的神经一点点的放松下来。
“都过去十三年了,还有什么好了解的。”
徐媛头发半白,神色有些木纳,不等程渡继续问便情绪发作,“都是宁露那个小贱人害死了我的儿子!一定是她跟那个姓沈的勾搭成奸被我儿子发现了,我儿子才会死于非命的!”
徐媛越说越激动,表情几乎扭曲:“原本我儿子瞧不上那个小贱人,那小贱人就天天给我儿子写信纠缠我儿子,我真是恨不得撕烂了那个贱人!”
“信现在还在吗?”边行风问道。
“早让我一把火烧了!”徐媛咬牙切齿,恨意难平。
“我去蒋文绍房间看看。”
边行风和程渡对视一眼后,带上一次性手套上楼,留下程渡继续装软妹安抚徐媛激动的情绪。
蒋文绍的房间十几年没动过,还保留着零几年时的风格。那时的他和非主流少年没什么不同,满墙贴得都是动漫人物的海报,墙角还堆着厚厚的一摞漫画书。
边行风随便翻了几本,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他站起来环顾四周,房间被收拾的很干净,可惜这个比其他人勇敢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