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记忆里的那个人
不知走了多久,昏黄的灯光被越拉越远,越往前越是一片黑暗,林与抬眼看着眼前破旧的阁楼,弹了弹烟灰。
一条逼仄的巷子里,几个小混混蹲在地上,戴着夸张耳钉,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林与见怪不怪,打开手电筒踢开脚边的垃圾袋上楼。
破旧的铁门因为生锈的原因“嘎吱嘎吱”的响。
林与打开了屋里的灯,灯闪了好几下,他进屋把书包放到桌上。
房子很小,只能容下一张木板床和一个桌子,狭窄的浴室,挤的不像样子,做饭也只能在房子外面做,阁楼外有一条走廊,林与平时都在走廊外面做饭,这样也好,房间里少点油烟味。
“小与啊,今天怎么回这么早啊!”门口传来了沙哑的女声,像是抽了许久的烟落下的毛病。
“老板今天让我早点回来休息。”林与笑着对门口的人说,少年的气息随着微笑扑面而来。
“这样啊,吃了没,我这有饭,要是没吃来大妈这里吃吧,我姑娘作业有不会做的,到时候麻烦你指教一下了。”
“谢谢大妈,我吃过了,要是小喜有不会的题,等下我来辅导她。”林与边回答边把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桌边放着一束狗尾巴草,插在一个精致小巧的玻璃瓶里。
隔壁的邻居是一个大妈,人很好,带着一个孩子,叫小喜,却从没见过她的丈夫,大妈平时没事还能帮林与做饭,记得父亲出事时,她还帮林与的父亲料理了后事,她知道这孩子可怜,无依无靠,能多点关爱就多给点。
大妈看到他把作业拿出来,应该也是要学习,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了。
林与坐在桌旁看着精致的狗尾巴草出神,恍惚了一秒,拿起笔翻着书写作业。
*
月光透着窗户映照了进来,桌边的时钟从直角重叠到了十二的位置。
宋一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都加他好友了怎么还不同意?
一个小时前。
老年夕阳红群。
【胖胖】:@天下第一,我有林与的联系方式,大爷你有没有。
【天下第一】:你怎么有他联系方式?
【胖胖】:我这不是看他可能是我未来的嫂子嘛~
【渣渣辉】:天呐!我知道了什么!
【小哥哥来玩】:宋大爷的猿粪到了啊!
【袁同】:王原你不怕被宋一锤死?
【胖胖】:完了,我忘记切换私聊了!救我![磕头.jpg]
【天下第一】:晚了!你给我——
【胖胖】:我错了,我这就把他删了!
【天下第一】:你给我他的联系方式!私聊!
【胖胖】:?????
【渣渣辉】:?????
【小哥哥来玩】:?????
【袁同】:?????
宋一从王原那里要来了联系方式,想着要不要加上试试看,下床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可乐。
输入了手机号之后,搜索出来了一个狗尾巴草头像的人,昵称只有一个字“鱼”。
宋一单手扣开了可乐,正滋滋的冒着气泡,他沿着边沿吸了一口,往屏幕旁的添加按钮点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加林与,或许是因为他跟记忆里那个模糊的人很像。
可是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就像草丛里为了能去更远的地方不惜吸附在人们裤脚上的苍耳,吸附的人走远了,他也跟着走远了。
宋一躺在床边迷迷糊糊的要进入了梦乡,却总有一股想让自己清醒的意志在折磨着他,捏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抓紧又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宋一猛地坐起,解锁之后直奔主题。
他眼角有着藏不住的喜悦,点开那个狗尾巴草的头像,准备说些什么,却总下不去手,明明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手边却打不出来字。
他看着键盘打了几个字母又删掉,总连不起来一句话。
宋一懊恼的把手机丢在床上,拿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滚了几圈,怎么就那么怂了呢?!
手机的震动再次把他拉回了思绪,拿起手机一看。
林与给他发消息了。
【鱼】:宋一?
宋一嘴角微微上扬一下,回复着林与。
【天下第一】:你怎么知道是我?
【鱼】:你的头像就是你自己的自拍。
【天下第一】:……
宋一有些无语,他已经想象到屏幕对面林与勾起的嘴角了,还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
【鱼】:男人,该去睡觉了。
宋一忍住抽搐的嘴角。
【天下第一】:你这一套一套跟谁学的?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有毒吧?
【鱼】:跟一个自恋狂。
【天下第一】:这叫什么?这叫同流合污!我还想认识认识那个自恋狂,让他别把你带成这个样子,我承认你有那么几分姿色,但是不能一说话就暴露了吧,浪费了你的颜值。
【鱼】:我只对你说。
没错,宋一的脸又双叒红了,在对话框里说了句晚安睡了,就把手机丢在旁边,捂着被子翻来覆去,摸了摸脸,好烫!
他踢开被子,去浴室洗漱,用冷水冲自己滚烫的脸。
林与也太直球了吧?!
洗完脸,他感觉神志清醒了不少,翻开林与的朋友圈,都是一些风景照,没有文字,只有图片。
宋一翻着翻着困意就来了,眼睛慢慢合上,手机的屏幕由亮变暗最后黑屏。
他做了一个不是梦的梦,是藏在记忆深处从来没有碰过的心事。
*
八年前。
那个夏天的蝉鸣比哪一年都聒噪,树影随着热风在空中摇晃。
“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小男孩歪着头看着坐在公园路边的宋一,小脸上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
宋一瞥了他一眼,自顾自的看着湖面出神。
“哥哥,我没有朋友,能陪我玩吗?”小男孩见他没反应牵着他的手晃了晃,软糯的小手像一根白净还没有发育完整的藕。
宋一听到这句话才转头看他,皱着的眉舒展了一些,小男孩捕捉到了那个神态,欣喜的摇着他的手,“哥哥,陪我玩吧,我刚来这里没有朋友。”
“你叫什么?”宋一捏着他的小脸,轻轻的说。
“我爸爸叫我小鱼,哥哥你呢?”小男孩抬起小手抓着宋一捏着他脸的那只手,往他手上蹭了蹭。
“我叫宋一,天下第一的一。”宋一放开了捏着他脸的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鱼比宋一小半个头,在宋一看来就是小弟一般的存在。
“哥哥,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为什么坐在这里呀?”小鱼软糯糯的说。
“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哥哥也小,我都懂,哥哥知道的我都知道。”小鱼鼓着一张脸骄傲的道。
宋一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释然道:“因为我今天过生日,没人陪我,是不是很幼稚?”
“哥哥,那我祝你生日快乐!以后我可以陪你过,过生日。”小鱼断断续续的说着,坚定的看着宋一。
宋一的眸子微微颤了一下,这是他今天收到的第一句生日快乐,还是一个刚认识的小不点,虽然自己也大不了多少,还是自嘲的笑了笑。
小鱼看着他带着苦涩的笑容,心揪了揪,扯着宋一衣摆,“哥哥,我有生日礼物,送给你,跟我来。”
宋一拗不过他,跟着去了。
跟着小鱼走了一路,路边的风景很美,花开的茂盛,最后来到了一个满是花海的农庄,“这是我爸爸的花园。”小鱼指了指花海。
宋一看着眼前的灿烂,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仰着头沉默了半分钟,才开口道:“你要送我什么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鱼走到花海边,挑了一朵又一朵,却一直找不到适合宋一的花,还看到了之前从没见过的毛绒绒的草,摘下一根,跑到宋一旁边,伸手问:“哥哥,这是什么啊?”
“狗尾巴草。”
小鱼看看花海再看看手里的草,跑到花丛里摘下一根又一根狗尾巴草,摘了有一束那么多。
他的小手捏着那束狗尾巴草,跑到宋一面前,脸上带着细细的汗珠。
宋一看着他焦红的小脸和那一束狗尾巴草笑了,那是他那天第一次笑,等他反应过来时候,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哥哥,给你!”小鱼把狗尾巴草递到宋一手上,手背擦着脸上的汗水,跟着宋一傻傻的笑。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宋一打趣的问,他就想知道送这个有什么意义。
“哥哥,花园里的花很多,每一朵都很好看,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狗尾巴草,它长在花丛里,经管别人不欣赏它,他还是会开在花里。”小鱼看着宋一不解的眼神又补充道:“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做好自己,不要被外界所干扰。”
宋一的的瞳孔猛的颤了一下,他居然被一个比自己小半个头的小朋友教育了。
想笑却笑不出来,鼻子一阵酸意涌了上来,眼眶里充斥着泪水,他转身擦着眼角,心里一阵酸楚,不想让小鱼看到自己哭了的样子。
小鱼走到宋一面前,轻轻的拍着他单薄的背,小声安慰道:“哥哥,别哭,我在。”
【作者有话说:早早的更,早早的码字,今天是心疼宋一崽崽的一天。】
第六章 送给你的情书
小鱼轻轻抱着宋一,踮起脚尖擦掉他眼角的泪珠。
宋一的眼尾泛着红晕,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小鱼看着他的眼睛,心颤了一下,随后拉着他的手,奶声奶气的说:“哥哥,你住在哪里,我以后可以去找你吗?”
“我住南苑,当然可以来找我啊,我以后也找你吧。”宋一沙哑着说,伸手摸着小鱼细软的头发,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孩。
那个夏天,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把地面烤得滚烫,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阳光下两个人影相互依靠。
房间里。
“哥哥你在看什么书?”
宋一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看着手里的书,翻了几张便放下了。
小鱼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看到宋一手上拿着的霸道总裁小说,默默记下了他喜欢的类型。
宋一看着这些书,心想,果然是给小女生看的,一点都不现实,要不是表妹来家里玩,落在家里,估计看都不会看一眼。
小鱼看到他放下了书,撑着脸,小声说:“哥哥,我下个月过生日哦!”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吗?”
“哥哥陪我一起就好了,我不要礼物。”小鱼一本正经的说,语气里都是坚决。
宋一抬眼看着小鱼,对上了他清澈的眸子,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蝉鸣被时间吞没,太阳也不那么刺眼。
宋一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可能是因为总有一个小不点来找他,带给了他这段日子不少的快乐。
到了约定的那天,他把准备好了的一束狗尾巴草从柜子里拿出来,细心的系上了一个蝴蝶结。
看着给小鱼的礼物,想到小鱼肉嘟嘟的小脸开心起来的模样,宋一的眼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
过了约定的时间,小鱼还是没来,宋一坐在床上耐心的等着,小不点应该是有事拖延了,他肯定会来。
夏日的太阳马上就要落幕,小鱼却依旧不见踪影,宋一揪着狗尾巴草上面细小的绒毛,还是出去找他吧,说不定在家里等着。
偌大的榕树下,纳凉的老人和玩耍的孩童,一根橡皮筋,一串童谣,就是变化多端的小游戏,那些轻快地节奏,如珠贝般叮咚的声音,犹如隔世的天籁,阳光很满,光阴很漫长。
宋一还记得那天他捏着狗尾巴草颤抖的回来,脑海里都是小鱼养父苦着脸沧桑的说:“他亲生父亲把他接走了。”
小鱼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走了,宋一还来不及挥手,还来不及告别。
“啊——”宋一攥着狗尾巴草对着湖面嘶吼着,似乎想把这些年所有的怨恨,所有的悲伤都喊出去。
更多的还是不舍。
多难过啊,那个把你拉出泥潭的人又把你推了回去。
颓废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人也日渐消瘦。
宋一的父亲给他打了无数电话,他抹了抹满是泪痕的眼睛,把电话关机,躲在被窝里。
门口传来窸窸窣窣敲门的声音,不重,但是很有节奏,厚重的嗓音打破了这份独有的宁静,“宋一,给爸爸开门好吗?”
宋一躲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宋一,打开门好吗?爸爸很担心你。”宋国辉在门外焦急的敲着门,见宋一没反应,也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又补充了一句:“开门爸爸答应你一个条件。”
沉默了许久,门内终于有了动静,宋一光着脚走到门口,拧开了锁,转身又躲到了被子里。
宋国辉看着儿子精神萎靡的样子,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怪自己没教育好他,没有给他每个家庭里该有的爱。
房间里昏昏暗暗,像笼罩着一层灰色的阴霾,显得一点人气都没有,还没等宋国辉开口,被窝里的人动了动,沙哑着说:“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只要不过分,都可以。”
听到宋国辉说这句话,宋一满是死灰的心,似乎看到了一丝光亮,咽了咽干燥的嗓子,脱口而出:“我想让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