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潮下意识说:“年轻没见识,眼瞎。”
陆母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愣了愣,说:“现在长大了,眼不瞎了,所以才跟他离婚吗?”
陆迦林在一旁说:“妈。”
这句话听不出语气,但谁都知道他在制止陆母。
陆母斜睨他一眼,说:“我不说,难道黎潮就不这么想了?我也不想掺和你的婚事,没有人喜欢封建家长。”
黎潮还从没看过陆迦林这个样子——陆迦林似乎有一点困窘,朝陆母走了几步,露出那种轻轻的埋怨的表情。
是母子之间的交流。
黎潮有一点点羡慕。
陆母看起来那么严肃端庄,竟然也会跟儿子置气。
就在黎潮发呆的时候,陆母看着黎潮,问:“那么黎潮呢,你怎么想?你愿意跟他复婚吗?”
黎潮没想到说什么,就下意识地先摇了摇头,说:“我们当年结婚就不是因为爱情。那是一个错误。”
黎潮想说:我已经走出那个错误,可是你却没有,你好像陷入到新的幻觉里了。
但黎潮顿了一下,不知为何没能把剩下的那句话说清楚。
陆迦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开口,截断了黎潮没能出口的话:“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之后再说。出院之后你有什么安排?来我家过中秋吗?我妈想让你来。”
黎潮说:“我……”
陆迦林说:“我也想让你来。”
陆迦林看着黎潮,专注地等他回应。黎潮有些崩不住了……他最不能抗衡的,就是陆迦林的这种表情。
他低下头,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扇子似的睫毛掠过空气,在陆迦林的心里掀起惊天巨浪。
黎潮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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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迦林出院,是娱乐圈的大新闻。
狗仔们蹲守在陆迦林可能出现在各种场合,公司、小区、陆宅附近……统统没有结果。
最后竟然是一个网红做直播的时候,捕捉到了陆迦林的身影。
这个网红不是什么很著名的主播,粉丝也才三千多。当天正在做那种很常见的“粉丝投票决定我的人生”这种小活动。
网红被粉丝“指挥”着,去了一家大型连锁超市购物。刚买了十瓶东方树叶,就看见弹幕里有人说:
【前面那个小哥哥背影好好看,你去搭讪呀!】
这个提议得到了很多粉丝的附和,小网红没有办法,只好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背影。那个男生转过来的一瞬间,网红愣住了。
那个小哥哥戴着口罩和帽子,五官就露出了一双眼睛。小哥哥看过来的时候,眼神温和清澈,像是冬天刚刚化开的溪水。
小哥哥问:“怎么了?”
网红说:“呃……我想买过期酸奶,你知道哪里有吗?”找工作人员要求购买过期酸奶,是她的这次活动的挑战之一。
小哥哥有点惊讶,说:“过期酸奶?”然后瞥了一眼她的手机,说:“哦,你在做任务对吧。”
小哥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说:“酸奶区在那边。”
网红愣愣地“哦”了一声,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说:“小哥哥,你考虑出道吗?”
黎潮愣了一秒钟,然后笑了起来。他摇摇头,说:“加油。”
网红被他一笑晃了神,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忽悠离开了。远离黎潮之后,网红迫不及待地对粉丝说:“卧槽,刚刚那个小哥哥也太好看了!他一笑我简直要晕倒了!他是明星吗?我要送他C位出道!”
她震惊,弹幕比她更震惊。
这个小哥哥虽然长得很好看,但她粉丝不多,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她从未见过弹幕刷屏这么快,都快看不清楚字了,只有半截半截的残影在眼前飞舞。
她只看清了一个三点水。
“你们都认识他?他是谁?”
网红不认识黎潮,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一眼。
黎潮已经走远了一些,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而在那个纤细的背影旁,还有一个气质很好看不出年龄的女人。他们在生鲜柜旁选购,看起来颇为亲密。
“是跟妈妈一起出来买菜的吧?”网红呢喃一句,怕被人发现自己偷拍,连忙跑了。
网红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直播片段会直接蹦上热搜第一。
【今天看我女儿直播,发现了一个路人,我觉得有点眼熟,你们呢……】
【该不会就是我想的那样子吧……】
【是路人还是陆人,你说清楚?(挤眼睛)】
【卧槽,真的好像黎潮啊!!!总决赛之后他都没动静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呜呜呜儿子妈妈好想你啊!】
【呃,你们怎么确定这是黎潮的?黎潮跟他妈妈关系不好吧,那后面出现的这个女的是谁?】
【她穿得是P家最新高定,限量的那种,有钱都买不到。叫什么“女的”,尊敬点,叫“姐姐”!姐姐,你还缺弟弟吗?会拎菜篮,上过大学的那一种。你叫我看什么都可以!(脸红)】
【照这么说来,难道是他勾搭到的富婆?最近营销这么多,说背后没人我是不信的(吃瓜)】
【前排提醒,这个女大佬身份不一般。我只能说我磕到了】
【等等,我在陆迦林的母亲节微博里找到了这一条……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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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网上吵成了什么样子,黎潮和陆母都不知情。
陆母拿了一根胡萝卜,说:“炖牛肉怎么样?”
黎潮停顿了一下,说:“他不喜欢吃这个。”
陆母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调侃“我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之类的话,而是从善如流地把胡萝卜放回去了,问:“那你喜欢吃什么呢?”
黎潮有点尴尬地解释,说:“他以前不喜欢吃,现在我不知道。”
在剧组的时候,他时常关注陆迦林。有关陆迦林的任何细节都恨不得写下来结集出版。那时候甜蜜而酸涩,现在却连提起都不是那么合时宜。
陆母说:“不管他了。他自己不愿意出来买菜,买到不喜欢的也只能忍着。你喜欢吃什么?我们按照你的喜好来。”
不是陆迦林不愿意,而是他虽然已经出院了,但医生说还得仔细养着。拎菜篮子倒不难,万一遇到意外就不好了。
黎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头脑一热,决定跟着回陆家了。
是因为中秋节吗?没想到自己仍旧对合家欢乐存在着一些幻想……
黎潮有些后悔,又有些惶恐。好像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是假的,是马上就会消散的
黎潮说:“不……”
陆母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不是恶婆婆。”
可是我们已经离婚了——
还没等黎潮说话,陆母又开启了一个新话题:“说真的,你想过改名字吗?”
黎潮下意识问:“改成什么?”
陆母说:“事到如今,继续姓李肯定是不合适的。改成什么,还要看你自己的想法。黎潮,或者——陆潮?”
陆母语气轻松,眼神却饶有兴味,看得出来不完全是开玩笑。
黎潮立刻涨红了脸,说:“不……”
恰好在此刻,黎潮的手机响了起来。
黎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忙不迭接了。接起来之后,才发现是陆迦林。
陆迦林说:“菜买完了吗?都买了些什么?”
黎潮看着推车,下意识地把购买的商品都报了出来。
陆迦林又说:“差不多够了,还想要什么让助理买。你带上妈,现在下来吧。你们被拍了,再过一会儿可能就有人追过来了。”
黎潮立刻想起刚刚那个小网红。黎潮说:“好。”
即将挂断电话的前一秒,陆迦林说:“小心安全。”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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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黎潮和陆母一起走到停车场,又赫然发现,司机竟然是陆迦林本人。
黎潮的第一反应是:“有人看到你了吗?”
陆迦林说:“我一直在车里,没有出去。这是爸的秘书的车,应该不会有问题。”
黎潮还是眉头紧锁,说:“为什么不让司机来接。”
陆迦林递过来一瓶水,说:“渴了吗?”
黎潮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现在在车上了,周围没有一个人蹲守,就说明是安全的。
陆母说:“怎么会被小网红给拍到,不会是特意的吧?”
“她不认识我,应该是碰巧。”黎潮有些懊恼,说:“我没想到会被认出来,或许应该戴个墨镜,或者不要理会她。”
陆迦林说:“没事,没事。不用担心,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反思自己。”
语气柔柔和和的。黎潮愣了一下,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一向习惯了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未必不是对自己的苛责。可有些事情就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跟他本人没有关系。
好比偶遇网红,好比总决赛上的以外,又好比……两个“妈妈”都不爱他。
这些都是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
黎潮没有说话,打开了车载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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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和黎家气氛不太一样,他们三人回来时,完全看不到陆父的身影。
陆母一回家,就朝着陆迦林使了一个眼色,说:“把你爸爸叫出来。”
陆迦林放下手中的塑料袋,然后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说:“爸,我们回来了。”
陆父连忙走出来,眼镜还挂在鼻梁上,只不过有些歪了。陆母说:“这么快就回来了?今天吃什么?”
陆母说:“我让你煮的东西,你煮了吗?”
陆父一愣,然后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一拍脑袋,说:“我忘了!”
管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说:“马上就要煮好了,夫人现在要用吗?”
陆父松了一口气,说:“没事,这不是有管家吗?”
陆母看了陆父一样,相当风轻云淡地说:“管家煮的,跟你煮的,能一样吗?今天是中秋。”
说完之后,陆母自顾自地走进了厨房。
管家悄无声息地消失,陆父有些窘迫地站在原地,像是有些丢脸的样子。他看着陆迦林,小声说:“怎么办?”
陆迦林挽起衣袖,重新走向那袋食物,把里面非食物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摆在应该摆的地方,然后对陆父说:“谁让你忘记的?下次记住就好了。”
陆父又望了黎潮一眼,像是想求助什么,但因为不太熟悉,只能作罢。他咳了咳,说:“你来了。坐。”
然后又灰溜溜地回到了书房。
黎潮往陆迦林走了两步,说:“看不出来,你们家竟然是这样的……”
陆迦林说:“不用担心,我妈没生气。我们家都这样。”
然后陆迦林看了黎潮一眼,说:“我也继承了我爸,妻管严。”
黎潮:???
黎潮有点发呆,他确实没想到,陆家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相处氛围。
陆迦林熟练地把食物放进冰箱,冷藏和冷冻没有弄混,该分层的也都好好地分层了。黎潮也没有想到,他能看见陆迦林的这一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陆迦林也并不熟悉。
陆迦林点到即止,然后进了厨房,给陆母帮忙。
黎潮也想进去,然后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递给他两条围裙。
“少爷刚刚没穿围裙。”
黎潮接过那两条围裙,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陆迦林给陆妈妈帮忙。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陆母小声地问陆迦林:“黎潮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
陆迦林低着头打鸡蛋,说:“嗯。”
陆母不经意回头,看见了黎潮,然后问:“黎潮会做饭吗?”
黎潮说:“会一点。”
结婚四年,他就宅在那套公寓,大部分时候都点外卖度日,但也有时候自己做饭。
可现在看来,他的厨艺应该是比不过陆迦林了。
陆母说:“今天应该没有你一展身手的空间了,下回做给我试试吧。”
陆迦林站在一旁看他,等他和陆妈妈交流完毕了,才开口问道:“你手上的围裙……”
黎潮忽然觉得这件围裙烫手起来,连忙说:“是管家让我拿给你的。”
陆迦林放下手中的碗筷,走到黎潮面前。他低着头看黎潮,声音也很低,说:“我手脏了,你帮我穿吗?”
黎潮没有说话。他觉得陆迦林离他太近了……好像能感受到陆迦林胸膛上传来的温度。
陆迦林有些失落,后退了一步,说:“我去洗个手……”
但他离开还没有两步,黎潮忽然叫住了他。
“陆迦林。”
陆迦林回头看他。
黎潮朝前走了一步,眼睛看向一边,有些别扭地说:“手臂张开。”
陆迦林自上而下,看到了黎潮柔顺的黑发,和小巧精致的鼻梁。
就连头顶的发旋都乖巧而服帖,有种惹人怜爱的感觉。
陆迦林伸长了手臂。
黎潮慢吞吞地把围裙往他身上套。
这个过程对于黎潮来说,显得过于漫长了……陆迦林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打在他的脸上,他脸上发烫,想必现在已经很红了。
好不容易穿好了,陆迦林对黎潮说:“谢谢。”
黎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再一看,却发现厨房里面空荡荡的,陆妈妈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