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轲周身的不耐烦就立马全都收了起来,他趴在桌子上,不情愿道:“只许剃一点。”
医生拿着推子一推子下去,周时轲心是凉的,后脑勺也是凉的。
茶水下去,傅斯冕觉得身体和心里都回了温。
以前周时轲也是这样和他说话的,不像现在,只有冷嘲热讽。
本来,他应该可以和周时轲也像这样在一起的,他梦里好几回,都是在江城的家里,所以身在周家,他竟然觉得有一种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客人,这些都与他无关。
口子不深,消了毒,医生又留了几支药膏下来,他收好工具包,嘱咐道:“这几天就别喝酒了,几天就好了,你从小就打架,还没长记性?怎么能让人打脑袋?”
周时轲伸手将上边的头发扒拉下来盖住剃掉的那块,“没防备。”
阿姨送走医生,过来问周时轲和傅斯冕要不要吃点东西。
傅斯冕还没张口,周时轲就帮他回答了,“他不吃,他不饿,他现在就走。”
周时轲说完后,看向傅斯冕,笑了笑,“是吧?”
傅斯冕不想真的惹他不高兴,他站起来告辞。
周时萱觉得不对劲。
周时轲和傅斯冕之间又一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氛围。
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时萱神情松懈下来,靠在了沙发里,她抬眼,“那我就不送傅总了。”
周时轲站起来,“我送。”他怕傅斯冕不走。
傅斯冕几乎是被周时轲拽出去的。
周时轲把人丢到门外,他一手掌着门框,俨然是怕傅斯冕再进门的架势,周时轲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傅斯冕。
“傅斯冕,适可而止。”
“阿轲,我爱你,我……”
他话还没说完,周时轲就一脸惊恐地捂住傅斯冕的嘴把他朝后推,“艹,你疯了?”
周时轲的手捂住了傅斯冕的半张脸,他一双眼睛看着周时轲一瞬不瞬,周时轲头一次发现,傅斯冕的眼睛也会变成像无辜又可怜的小动物那样。
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手心也觉得隐隐发烫。
“傅斯冕,不让周时萱知道,对你我都好。”周时轲压低声音,语气充满警告意味。
“滚。”
周时轲回身狠狠甩上了门。
傅斯冕看着紧闭的大门许久,眼神慢慢灰暗下来。
从落地窗可以看见傅斯冕离开的背影,周时轲从来没觉得傅斯冕的身形那么单薄过,单薄得几乎可以碎在漆黑的夜里。
他克制住心底的酸软,回到沙发坐下。
周时萱给他递了一包薯片过来,笑了笑,“周时轲,说说吧。”
周时轲没去接薯片,他愣住,“什么?”
“说说,你和傅斯冕的故事。”聪明如周家人,都不需要周时萱去偷听周时轲是如何送走傅斯冕的,两人只要站在一起,她自然就觉察出了那种非比寻常的感觉。
周时轲的表情由震惊变成了面无表情。
不过他也没一口气倒干净,他手指抓着膝盖的裤子,有些不安,“就是谈过。”
“那你怎么和他装作不认识?”周时萱狐疑道。
周时轲心跳飞快,“分手了谁还能做朋友?”
周时萱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笑得意味深长,笑得让周时轲头发都竖了起来。
“你不信我?”周时轲小声问道。
周时萱缓缓摇头。
“感情上的事情,我不过问。”
周时轲松了口气。
“为什么分手了?”周时萱忽然又问。
“……”不是不过问了吗?
但周时轲还是老实回答了。
“不合适。”这个理由很好用,虽然敷衍。
“傅斯冕年轻有为,人我接触过,带人温和有礼,不错。”
周时轲听见周时萱夸赞傅斯冕,心都提了起来,他怕周时萱的下一句话就是“复合吧三儿”,结果没有。
周时萱靠在沙发里,不疾不徐说道:“傅斯冕不适合做伴侣。”
“是的。”周时轲赞成周时萱的看法。
“难怪你赶人家走。”周时萱顿时觉得这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了,不过,她好像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上次在门口碰见傅斯冕,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从高中就开始喜欢了。”周时萱边说边观察着周时轲的神色,“这个人,是你?”
从高中就喜欢的人?
周时轲低着头,心里有些难受,他不知道这些,傅斯冕从来没说过,也没表现出来过。
他也猜不到傅斯冕会和周时萱说这些。
“出息了啊周时轲,”周时萱笑得有些冷,“我之前问你谈没谈过恋爱,你说没有,傅斯冕就这么见不得人?”
“还是你们之间,闹过什么不愉快?”
按照周时轲的性格,不应该对这些事情遮遮掩掩,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周时轲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周时萱看着他这副样子,也猜到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过周时轲肯定也不会主动告诉她,她也就懒得继续追问了。
“上去睡觉吧,”周时萱高抬贵手,“过两天不是要去做志愿者吗?把阿周带着,陌生的地方,注意安全。”
周时轲如释重负,他心落了下来,拔腿跑得飞快。
但在他上楼后不久,周时萱就拨了个电话出去。
“嗯,好好查,有关的人,挨着挨着查。”
要是和平分手,傅斯冕这种利益至上的人,怎么会突然到北城来,她就觉得奇怪,原来关键点在自己弟弟身上。
第54章
杨上臣和周时轲冷战了好几天,在去安城的前一天,杨上臣才主动给周时轲打了电话。
“还气呢宝贝?”
杨上臣故意压低嗓音搞个气泡出来恶心周时轲。
周时轲本来可以绷住的,结果直接被对方激了一层鸡皮疙瘩出来,他对着手机那头的人就开骂,“你他妈恶不恶心?谁你都叫宝贝?”
“嘿嘿,”杨上臣心虚地笑笑,“物资都准备好了,十辆卡车,走高速咱们一起送,放心,还是跟以前一样,谁也没说。”
杨上臣不想在微博上看见自己的名字,一般都会说他作秀,因为他耳朵上有纹身,又铲了一个平头,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之前还有网友说他是劳改,把他气得几天没怎么吃饭。
周时轲也没真生他气,这事儿就算翻篇了,还是正经事重要。
“宋归延本来说安排记者营销号水军要让网友知道,要宣传精神,我给拒了,那样搞没意思,”周时轲边逗着狗,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宋归延到底和我们不一样,正儿八经商人。”
“三儿,你这么说,宋老师可就要伤心了,人家把你当心肝儿捧呢。”杨上臣那口烟嗓说这一溜娇滴滴的话听着属实是恶心得不得了。
他说完,又正经了起来,“宋归延也没说错,现在连那些粉丝只有百八千的额,网红?搬一箱矿泉水要在路上拍两个小时,各个角度咔嚓几张,哪张好看发哪张,虽然假,但好使,都知道是假的,但也得有钱才秀得出来,宋归延是考虑到你的星途,不算错,他经纪人就是干这个的。”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你俩不合适。”杨上臣在那头一拍大腿,“哦豁,你的可挑选对象又少了一个。”
周时轲低骂了一句“去你的”。
“你把阿周带上呗,它们几个的爹妈不是工作犬吗?整天在家吃吃喝喝啥也不干丢老祖宗的脸。”
阿周像是听出了杨上臣是在骂它,对着手机吠了两声。
“不行,”周时轲摸了摸阿周的头,让它冷静,“它们就是宠物狗,没那能力?”
“它不是会送东西会捡东西吗?你带着呗,人生地不熟你就当带个保镖了,这玩意儿比人好使,能上山能下水的。”
周时轲看着干干净净的小伙子阿周,心里有些舍不得带它去灾区,“你把你女儿带上。”
“……”
“它能做什么?它能把人吓死!”杨上臣在那头叫喊。
两人约定明天在高速路口碰面,物资都是两头的人安排的,周时萱交给了底下的人去准备,在听到晚上周时轲说要把阿周带上的时候,周时萱不屑地看了阿周一样。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阿周在原地转了一圈,周时轲拍拍它的头,“你去,你去把周时旬从房间里拖出来。”
它像火箭一样窜了出去,一头撞开周时旬房间的门,没过一会儿,就听见了阿周的狂吠,接着周时旬穿着睡衣被它龇牙咧嘴地拽了出来。
完成任务了,阿周跑下来蹲在周时轲脚边求夸奖。
“但是只有阿周能做到。”周时轲发现遗传也并不全都公平,三只狗的爹妈在分配智商的时候分明偏心了,多半都撒到了阿周的脑子里去了。
周时萱嗯了一声,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狗不比人,狗听命令行事,不管是工作犬还是宠物狗,完成任务是深深刻在它们脑子里的,人会审时度势,狗不一定会。
主人的命令有最高的优先级。
周时旬晕晕乎乎的,也懒得发脾气,“周时轲,你以后训狗别拿我训,不然我就把颗颗炖了。”
颗颗在睡大觉,无妄之灾。
它是最受周时萱喜欢的,周时萱瞥了周时旬一眼,周时旬立马缩回房间了。
周时萱收回视线。
“这几天,和傅斯冕联系过吗?”
周时轲不知道周时萱为什么突然提到了傅斯冕,他摇摇头,“没有联系。”
周时萱扭头看着周时轲。
半晌无话。
看出对方眼里的打量,周时轲摊手,无奈道:“真没有联系。”
周时萱勾起嘴角,“我在查你和傅斯冕。”
这是周家人的老相处模式了,什么都不玩阴的,背后调查本身就是一件挺缺德的事情,周时萱不希望周时轲回头自己察觉了因为这个和她闹。
但周时轲还是愣住了。
他没想到周时萱会起疑心。
“你有什么瞒着我的,要么现在自己交代清楚,要么我通过别人知道,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周时萱坐得笔直,眸子淡然,公事公办的口吻。
周时轲低着头,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他咬着牙,死扛着不承认,“没有。”
要查就查,查也最多只能查到那几件公开的事儿,难不成只有他和傅斯冕两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周时萱还能查到吗?
周时萱少知道一点,她的怒气就会少一点,报复傅斯冕的力道就会小一点。
周家现在和傅氏谈的合同正在那关口上,十几个亿不能凭白打了水漂,两家打得太狠,对周家没有任何好处。
周时萱眼神沉了下来,是明显的不悦了,但也没继续追问周时轲,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无比僵硬。
第二天早上,周时轲走的时候,周时萱都没下楼来看一眼。
周时轲给周时萱发了条微信。
[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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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萱安排的人准备了十五卡车的物资,另外个人名义和企业名义的捐款另算,更别提周氏小公子亲自去做志愿者,这诚意十足十的够了。
卡车上已经印了周氏集团的标志,那些人还拉了红色的横幅,中间绑一朵大红花,在高速路口那儿的时候,周时轲就跳下车把横幅大红花都扯了。
“丢死人,这么招摇做什么?”
见周时轲不悦,剩下的车主动拆了车子上那些不必要的招摇装饰。
杨上臣掐掉了烟,“走了。”
他和周时轲都自己开着吉普和越野,北城的雨这几天也断断续续在下,而安城更是从半个月前就没停过,城市被淹了大半,周围的村庄更加别提了,雨不停,这灾也停不下来。
离安城越近,雨势越大。
暴雨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之前明明已经是绵绵细雨,所有的抗洪救灾措施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结果昨天半夜,暴雨不要命地开始又下了起来,地下停车场已经成了湖泊,地势比较低下的区域几乎都是一片惨状,不管是人力财力的损失,都是巨大的不可估量的。
大雨如瓢泼,雨刷器逐渐失去了作用。
车辆在雨中只能缓慢行走。
车队被迫半路停了下来,没人下车,因为举着伞出来,伞都会被这雨打得稀巴烂。
周时轲看又开始不断冒出的求救信息,心里憋得慌,索性不看了,靠在驾驶座上发呆。
索性这雨没过多久就停了,他们重新出发。
一路上都还好,已经快到安城了。
入目是周围的村庄,农田全部都被泡在水里,已经看不出本来到底种着什么农作物了,浑浊的洪水将房屋和农田全部冲垮浸泡。
杨上臣打了电话过来。
“擦,我是真怕,每次最怕洪灾了,安城这地理位置是真不行,一个坑,一下雨就被淹,一年搞上好几回,难怪富不起来。”杨上臣说的也是实话,但你让土生土长的安城人离开家乡,老一辈人是死也不肯的,年轻人倒还好。
周时轲面无表情,“你认真点开车,这路上可能会有落石。”
“哪那么容易有落石?去年不是刚加固的工事么?”杨上臣话音刚落,周时轲就见离自己不远的一个小山坡稀里哗啦地垮下来一大堆泥水石头。
前头急刹车的声音异常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