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乐扯开了齐麟的外套,依偎在齐麟的怀里。
“走吧,快点到实验楼就不冷了。”
……
实验楼的电子门没有锁。这些年,江大的改变很大,以前用铁链锁的门也变成了电子门。
“这从我毕业那年改的。”时乐说,“没想到改成了电子锁也这么容易被破解啊。”
“只要是蓄意为之,什么锁都能被破坏的。”齐麟的手指抚过电子锁,坐着新加装的电梯上了楼。
不过新加装的电梯只能到心理实验室那一楼,再往上,就是顶楼了。
齐麟往楼道看了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楼道的模样却没有变,依旧黑漆漆的,顶楼那扇门也依旧锈迹斑斑,年久失修。
“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了。”齐麟从走廊搬了一张椅子给时乐,又把手表摘下来给时乐,“你看好,分针指到七就给小王他们打电话,把警车叫过来。如果有意外的话,还要叫救护车。”
“救护车?”时乐拉住齐麟的手,“你可别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齐麟咽了一口口水。
“不是我可能会有危险,是谢言应该会有危险。”齐麟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想,如果谢言是想和自己鱼死网破,那么谢言手上一定会有武器。
按理说,应该直接带着人抓谢言。但是齐麟的执念不允许他做这件事情。
事情是从自己开始的,也要从自己结束。
他摸了摸口袋,在信封旁边是一躲枯萎了的苏醒玫瑰,是临走前放在口袋里的。
玫瑰带来的厄运,理应在今晚结束。一整场完整的不完整的,诡异的不诡异的戏,将在今晚就此拉下帷幕。
“放心吧,我去了。”齐麟扯开时乐的手,拍了拍时乐的头,说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玫瑰终章4
天台的风很冷,凉气撩拨着衣角。过了那么多年,江城的变化很大早已有了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因为省电,远处屋顶的一排霓虹已经不亮了,招摇的店名也早已换了好几轮,连月光都比之前暗淡萧瑟了许多。
谢言正坐在天台的护栏上,随意的将脚悬在半空中晃荡。
“来了。”看见门被推开,谢言转了个身,面朝着齐麟,“我就知道你能找到这里,看来那张名片被你找到了。”
“很难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齐麟挖苦道,“就算你不丢下那张名片,我也能找到这里来。”
“哦,知道你聪明了,”谢言歪了歪头,视线越过齐麟,“就你一个人来?”
“我一个人来不够?”
“那你真是小瞧我了。”谢言哈哈笑了两声,跳下护栏,“你在我手上吃过的亏还不多吗?”
“你明明也没好到哪里去。”齐麟一挑眉毛,看向天台角落。那里有一个塑料袋,旁边堆着吃完了的零食包装袋,以及两罐还没有开的啤酒。
“那是你买的?”他问。
谢言看了一眼,闭口不言。
齐麟当做是谢言的默认。
他走到塑料袋旁边,单手夹起两罐啤酒,将易拉罐在手上滚了两圈,确定没有针孔后,将其中一罐抛给了谢言。
原本,心里对谢言的仇恨绝对不是能够坐着一起喝酒的地步,但是如今真真切切看见谢言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的恨意更多的变成了好奇。
曾经在床上,齐麟问过时乐,问时乐为什么这么喜欢自己。
时乐说,他从第一眼就喜欢齐麟了,没有缘由。
那时,齐麟回答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喜欢。
换到现在,这个结论也是不变的。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讨厌。哪怕是天生相克或者是一见钟情,那也是第一印象在作祟。
随着事件的发展,齐麟心中的好奇越发茂盛。他很好奇谢言对自己的恨意究竟来自于怎么样的经历,自己的父亲到底对他做过什么事情,才让他有这么深的执念。
“喝吧。”齐麟点点头,对谢言说。
谢言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齐麟扔过来的酒,“倒像是你买的酒一样。”
“没差别。”齐麟抠开拉环,昂头喝了一大口。
放在天台上,啤酒早就被吹凉,这么低的气温下,和冰冻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冰凉的工业啤酒下肚,苦味被寒冷掩盖的七七八八。
谢言把啤酒放在一旁,没喝。
“喝点吧,买来不就是喝的吗?”齐麟从一旁搬来两张椅子,甩给谢言一张,另一张自己坐下。
谢言这才笑笑,把拉环拉开,轻轻抿了一小口。
“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喝酒。”谢言自嘲道,“要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关系多好。”
“我觉得我们关系挺好的。”齐麟耸了耸肩,“斗了那么久,也不是一般的情谊能够坚持的。”他喝了一口酒,“让我想想,从时间开始到现在,四年了吧。”
齐麟直勾勾地盯着谢言的眼睛。
谢言巧妙躲过了齐麟的目光。
“齐警官可真会冤枉人。”谢言尴尬地笑笑,“你那舍友的事情和我可没有关系,谁知道他发了什么疯,会想到这样的自杀方法。”
“不是你暗示的?”齐麟云淡风轻,“我怎么记得你往酒店里寄了花,苏醒玫瑰。”
“那个时候,这种舶来花贵得不得了,我才舍不得拿来布局。”谢言直起腰板,靠在椅背上,“那束花是我寄给我养父母一家的,我父亲来看我,住在那家酒店,我寄了过去。不过当晚父亲说没有收到花,想来应该就是你那舍友拿了。”
谢言摇摇头,“真是疯子。”
齐麟呛道:“你好像没有权利说别人是疯子。”
“?”谢言愣了愣,随即释然地笑道:“确实,我也没有反驳我是疯子的这件事情——天才的另一面就是疯子。”
确实是天才。他能够说服几乎所有和他合作的人不把他供出来,没有人能够比他更懂如何把握别人的心理。
“我有个疑问,”齐麟问,“你是怎么说服其他人对你身份保密的?威胁?还是利诱?”
“这个嘛……”谢言竖起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我需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真会做交易,”齐麟在心里暗自争夺着,然后同意了谢言的信息交换。
谢言问:“是谁背叛我的?”
他指的是航班的事情。
齐麟没有急着回答他,“你觉得呢?”
“王柏。”谢言想都没想,亦或者是在路上已经想了千千万万遍,就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事实证明,他推测的很准确,只是齐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推测的那么准。
听了谢言的推测后,齐麟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猜萧雨萱?”
言外之意就是想要引导谢言,“你应该猜萧雨萱的。”
但是谢言对自己很有信心,对萧雨萱也很有信心。他说:“因为绝对不可能是萧雨萱。”
这个反应让齐麟很吃惊。半晌后,他反应过来,有点愤愤不平,“你是不是知道萧雨萱喜欢你?”
谢言的嘴角露出了难以察觉的笑。
“你真不是人。”齐麟剐了谢言两眼,“明明知道人家喜欢你,还让被人为你送死。”
“关我屁事。”感受到齐麟不善意的目光,谢言瞪了回去,“她喜欢是她的事,不是我的事。而且,你觉得你是什么好人吗?明明知道旁边那个小警察和你在一起会有危险,可还是自私的把他留在了身边。”
谢言说的没错,当时的齐麟确实有自私的想法。那段时间,他只短暂的说服过自己离开时乐,但是最后自私的念头还是决定把时乐留在一起的身边。
他想占据他。
齐麟闷着头又喝了一口酒。
见齐麟不言不语,谢言继续说:“不过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这种东西是有遗传因素的。这一点,你和你爸挺像。”
表面上是安慰,其实是赤丨裸裸的嘲讽。
齐麟马上就被点燃了。
“我爸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你爸……真是个很神奇的男人呢。”谢言的脸上洋溢着拂不去的微笑。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远处的警笛打断了他的话语。
“哦,你报警了。”谢言看向远处,月光勾勒出他冷漠的下颚线。
“你看上去并不意外。”
“你不报警我会比较意外。”谢言说。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这封闭的天台,你跑不掉了。”齐麟挪动脚步,走到门口的位置,把谢言的退路堵上。
如果要强行闯出,谢言绝对不是齐麟的对手。
可谢言却说:“谁和你说我要跑的?”
只见他掏了掏口袋,把一片暗红色的东西塞进了掌心。
齐麟没有看清,眯着眼看。
可谢言没有给齐麟看清的机会。他一抬手,把那东西含在了嘴里。
这下,不需要看清也能够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玫瑰,暗红的苏醒玫瑰。
“谢言!”齐麟反应了过来谢言想要做什么。他迈开步子想要拉住谢言,谢言却已然爬到了护栏上。
“别过来了。”谢言制止了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的齐麟,“你赢了,我玩不过你,差点运气。”
说完,他昂头朝后仰去,身躯淹没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风吹着星星,没收一片月光。
谢言在往下坠。他想,能再次用相同的方法给齐麟种下梦魇的种子,或许也算另一种成功吧。
作为……作为对自己童年那段梦魇的回报。
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生命最后一刻的到来。
但是,意料之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只有手腕好像被人抓住。
抬起头,眼前的正是齐麟。
齐麟趴在护栏上,一只手死死抓住护栏,另一只手紧紧抓住谢言的手腕。
“可别想故技重施了。”齐麟的嘴角洋溢着笑容,“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掉下去的,你要接受法律的制裁,而不是这样按照自己的心愿死去。”
“放开!”被拉住的谢言丝毫不想要齐麟的拯救。他扭动着身子,试图挣脱开齐麟的手。
但齐麟的手很紧很紧,把谢言的手臂都抓出了红印子。
放手是不可能的,但是谢言的求生意志实在太过单薄,加上一直挣扎,不被扯下去就不错了,齐麟根本没法把谢言拉上来。
还好,趴着的姿势让口袋里的信封抵住了齐麟的腰。
他小心调整自己的姿势,确定重心不会发生变化之后小心翼翼松开了扶着护栏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小贺曾经给的信,扯开开口,甩掉信封。
“谢言,”他说,“这是小贺给你的信,你要听一听吗?”
谢言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
“是那个你想要救出来的小贺。”齐麟说,“我之前在港口区见到他了,他说他有一些话想和你说,希望我能把这封信交给你。”
说完,他试探道:“要读吗?”
谢言明显迟疑了几秒。他低下头,望着脚下的虚空,“读。”
齐麟清了清嗓子,开始读了起来。
……
见字如面:
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写不出什么优美的文字,肯定没法和你曾经看过的那些名著所比较,但是,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来自于我的心。
莫哥,不,应该叫你谢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身份,可我觉得你一定有你的苦衷。警方说,你从来港口就是为了我,因为你的身世忐忑,所以你更想要照顾我,帮我找到真正的母亲。
叶慧女士,我打算改天去看看她。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应该要开口的。去给她送花的时候,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察觉到这被遗忘被遗弃被篡改被隐藏的二十年。
警方还说,你干了很多坏事,他们正准备去抓你。我相信警方,也相信你。你或许是干了坏事,但是你绝对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坏人。
回头吧,哥。
另,随信是你借给我的钱,还给你。
……
“他在哪?”谢言抬起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齐麟。
“在青城等着你。”
听到这话,谢言的眼眸暗淡了几分。
“回不去了。”他说。
齐麟眨了眨眼。
“如果你上来,我带他来见你。”
谢言没回话,但他指尖的力度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趁着这个档口,齐麟赶紧把谢言往上拉,只是那只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早已麻木,连手臂都变得乌青。他赶紧用另一只手一起抓住谢言,这才稳定了下来。
不过,体力的流失与几只手并没有关系,拉了谢言那么久,齐麟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
时间就在这推拉之中流逝。齐麟的脚步越来越软,谢言的身子也越来越沉。
“算了,还是放开我吧。”谢言说,“虽然能把你拉下去更令我高兴,但是我还想要你帮我给小贺带个话。”
“说什么呢?我一定会把你拉上来的。”齐麟咬着牙,身体重心努力朝后也无济于事。
这就是一场困局。
脚下慢慢站不稳了,手也有点发抖。齐麟明白,只靠自己一定无法把谢言救上来。
意识在放弃与坚持间游走,道德在准线与责任中徘徊。
最后,还是时乐打断的这次选择。
时乐果然还是没有听齐麟的话,他一直是个不听话的小孩,这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