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院!我怀疑这孩子吸毒了!”霍青连头也不回地开门,走到楼道里,还咬着牙给了丁高磊家门一脚,踹得地动山摇,也不知丁高磊在门后是什么表情。
苏琴脑子像短路了一样,哭着说:“他这么小,怎么会吸那种东西啊?”
霍青连脑袋都气大了:“他当然不会!但就不能有人逼他吗?!”
苏琴吓得一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快去打车。”霍青连让哭哭啼啼的苏琴走前面,方便拦车,他自己则开始急速思考。
如果涉及到毒品……那这件事确实没那么简单了。霍青连低头看向朝晖,发现朝晖也睁着眼睛,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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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晖在丁高磊身下遭受了一年的折磨,终于被苏琴撞见了。他“好好宝宝”的外壳被撕碎,露出了脆弱丑陋的内里,展示给几个大人看。
他仿佛只是陷在泥潭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住院病房里了。
这间病房甚至有些高级,没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病号一起住,干干净净,空气中只有药物的味道。朝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就被一双大手摸上了头发。
霍青连一直守在床边。他见朝晖醒了,却只抬头望天,又忍不住心疼,伸手摸了摸朝晖的脑袋。
朝晖眼珠动了动,看到了霍青连,轻轻问:“我妈妈呢?”
霍青连咽了口口水,似乎在想一个合理的解释:“你妈妈……她单位那边请不下假,我来替她看你一会。”
本以为朝晖会很失望,但这孩子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然后病房里就没人再说话了。霍青连本身就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交流,朝晖也不活泼,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准确的说,是霍青连单方面瞪朝晖,朝晖压根不看他。
大概过了好几分钟,霍青连才试探着说:“丁高磊真的没给你吃什么东西?或者他给你注射过什么药物吗?”
朝晖微微扭头看了霍青连一眼,说:“没有。”
霍青连当即深吸一口气,肉眼可见地发起愁来:“你别害怕,如果真的有这些事,你一定要告诉叔叔,叔叔帮你教训……”
“你会帮我讨回公道吗?你会帮我教训丁高磊吗?如果我想让他死、让他坐牢,你能做到吗?”朝晖突然开始质问,不喘气似的说了一堆话。
稚嫩但沙哑的童声一句一句的割在霍青连的心脏上。
霍青连没立刻回应,只握着朝晖冰凉的小手,不停揉搓,似乎想给他点热度。
朝晖和霍青连对视了几秒,猛地把手抽了出来:“第一次的时候,我把衣服留下来了。”
“什么?”
“就是那时候的衣服,上面有丁高磊的东西,”朝晖低声说,“还有,丁高磊没给我注射过什么,但我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会有人闯到我卧室里去,给我打针。你想确认的是不是这些?”
霍青连一愣,然后顿悟。他想把这个与年龄不相符的孩子搂到怀里,却不敢冒然行动,只能张着手,语无伦次:“对,你做的很对,你说的都是证据,有了证据就能告他们……”
“所以帮我把坏人们都关进去,好不好,”朝晖轻声打断霍青连的混乱发言,眼神有了一点点光亮,“叔叔……算我求你了。我妈妈不行的。”
霍青连屏住呼吸,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叔叔帮你把坏人都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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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朝晖获得了生来就没享受过的“父爱”,却不来自于朝明红,而来自毫无血缘的霍青连。
霍青连像是蛰伏起来了,沉默地操办了朝晖的转学事务,每天不辞辛劳地送他上下学。有时候实在有案子跑不开,他就联络女班主任,恳请她不要急着下班,多守一会朝晖。丁高磊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但霍青连承诺过朝晖,现在的隐忍只是为了捉出更多坏人,朝晖信了,便也没说什么,继续在新的学校里当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优等生。
在朝晖心里,霍青连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霍青连把他从泥潭里拽出来,他也放肆了一把,拽着这个大人的手不肯松开了。
这天,天空灰蒙蒙的,天气预报说会有暴雨,早上上学之前,霍青连在朝晖的书包外侧塞了一把雨伞,叮嘱他放学先跟班主任待一会,他晚点再去接。
但现在是傍晚六点。朝晖五点就放学了,霍青连迟到了一个小时,确实有些久了。
班主任是个才毕业不多久的小姑娘,大概也约了朋友出去玩,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就给霍青连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霍青连好像很忙,说话都带着大喘气:“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师,再请您帮忙照顾半小时可以吗?就半个小时,我一会让我那小徒弟去把孩子接到局里来……哎对对,我亲徒弟,也是警察,他叫陆野,长那么老高,看着呆愣愣的……”
话没怎么说完,霍青连就急二火三地把电话给挂断了。班主任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等了,收拾衣服就往保安室外走:“朝晖,你就待在保安室里,一会有个叫陆野的大哥哥来接你。等他接到你,你让他给老师打个电话报平安,记住了吗?”
朝晖点点头,目送班主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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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绝对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一个一米九的大个子穿着警服、打着电话、茫然地在实验二小门口转圈圈,在人堆中显得有些扎眼。卖烤红薯的老太太笑眯眯地问他要不要买点吃的,他摆摆手,说自己只是来接孩子的。
老太太笑了,说五点就放学了,这时候才来接,哪能接的到哦。
陆野一听这话,急得挠头,又一次拨打霍青连的电话,但对面就是不接。
“青年,你家小孩叫什么名字啊?”老太太见陆野这幅慌张的模样,觉得有意思,就随便问了句。
“不是我家小孩……老霍这是忙晕了吗,他……他没告诉我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啊!!”陆野人都快傻了,无头苍蝇一样原地打转。
最后还是别的摊贩大爷给他指了条明路:“你去保安室看看吧,家长没来接的孩子都在里面,你找找去。”
陆野如蒙大赦,连连道谢,直奔保安室而去,但还没走到,就看见里面起码有十几个小孩,都挤在窗户前面翘首以盼。
他眼前一黑,觉得要完蛋,但还是站在保安室门口扯了一嗓子:“霍青连要我来接孩子,你们哪个是要我接的?”
说完这句话,陆野就觉得自己的愚蠢值达到了顶峰,脸都有点红了。
朝晖站在孩子堆里,也不靠近窗户,就通过缝隙观察这个叫陆野的大哥哥。
孩子们没见过这样接送的,都咯咯笑起来,指着陆野议论纷纷:“那个哥哥穿着警服诶!”
“他要接谁呀?”
“连接谁都不知道,大哥哥好奇怪哦……”
朝晖从小板凳上站起来,拉开保安室的门走了出去。有孩子见他离开,还问了一句是不是家长来了。
朝晖冷冷淡淡地回应:“没来。我自己走。”
这姓陆的真奇怪,谁要跟他走啊……让他自己回头给霍青连交代吧。
朝晖这么想着,把头顶的小黄帽压得低低的,若无其事地绕过还在挠头的陆野,走出了校门。
那天,霍青连没能来接朝晖……此后,他也再没出现过。
霍青连失踪了。
第54章 验毒
“我对霍青连的记忆,也就这么多了。”朝晖讲完,放下杯子,观察着陆野的脸色。
陆野的第一反应就是反问朝晖:“所以说,那天老霍让我去学校接的孩子,就是你?”
朝晖耸肩,不置可否。
陆野往沙发靠背倒去,不可思议道:“你是不是那时候就见过我了?我记得那天我没接到人,本以为要被老霍骂死,结果他……直接消失了。”
“算是见过了,但不是第一次见。”朝晖笑笑,脸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陆野一愣:“这还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还有什么时候?”
朝晖端着杯子转身离开:“好好想想吧,想不到也没什么,就当之前没见过好了。”
“……”陆野望着朝晖离开的背影,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出来到底还在什么时候见过面。
“别想了。那时候你还是个毛躁青年呢……”朝晖像是在回忆中捡起了什么东西,表情难得不冷漠,蒙上了一层温柔。他在陆野的冰箱里放了冰排,此时正敲出几块放在玻璃杯里,然后倒了一罐可乐进去。
陆野不愿意让朝晖喝碳酸饮料,见到如此情景,忍不住皱眉劝阻。但朝晖挑挑眉毛,还对着陆野的脸喝了一大口,像喝白酒那样砸了咂嘴:“心情不顺畅的时候就是要喝点什么冰的——你逼我戒酒,那我只能转战饮料区了。”
陆野拿朝晖没办法,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哦对了,那什么……证据。你要吗?”朝晖吨吨吨把被子里的可乐干了一小半,突然问陆野。
“什么证据?”
“丁高磊的。我知道丁高磊什么德行,总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要你们警方拿不出证据,他绝对不可能承认。所以光凭高雅的证词是远远不够的吧,”朝晖说,“我这里有实际的证据,如果你们的检测技术过关,那应该能把他锤死。”
陆野有些迟疑:“你有实际的证据?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我有,”朝晖低下头,淡淡道,“和丁高磊第一次的衣服裤子,我一直没洗,藏起来了,就在老房子里,那晚……突然遇上了丁高磊,我也就没来得及拿出来。”
他嘴上从来没提过以前的那些事,却一直带着钥匙、藏着那些肮脏的衣服。也许他一直保留着一丝希望,希望某天能有人去揭开那些朽烂的表皮,还他一份正义。
陆野听了朝晖说的,当即站起来,掏出手机给警局打电话,让物证科的人去取证。朝晖吐出尘封多年的秘密,长长舒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着装着冰块的杯子,听陆野打电话吩咐。
等陆野挂断电话,朝晖才继续说:“这些物证,你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当年我也拿给霍青连了。可以说是把我的脸皮都撕给他了,但他什么都没查出来,还销声匿迹了。”
朝晖自嘲一般地笑了两声:“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那么恨他吧……我当时真的以为他不想管我、不想管我妈了,跑路了。既然要把我重新扔回泥潭里,当初何苦非要把我拽出来。现在想想,我就像那个讨鸡蛋的穷人。非亲非故的好心人每天给他两个鸡蛋,他从来不当回事,结果有天好心人只给了他一个鸡蛋,他就翻脸,反过来咒骂好心人……我……挥霍掉了霍青连的好心,现在他也不在了,我纯属活该。”
陆野沉默地看着朝晖,不发一言。
朝晖扫了陆野一眼,小声说:“对不起,我错怪他了。”
“那道理不是这么讲的。你也不用说对不起,你那时候也还是个孩子。”陆野走上前,摸了摸朝晖的脑袋。
“我想留住的人,一个都没剩下。”朝晖声音低低的。陆野拥抱朝晖,从肢体上给予着力量,承诺道:“我答应你,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我和霍青连不一样,不会让自己随随便便就消失了的。”
朝晖闭起眼睛,回抱住陆野。现在他只有陆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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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陈建国带着一队人马直奔朝明红的公司而去。
陈建国把私家车借给了陆野几人开,自己开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大众,吱呀呀停在了高楼底下的停车场里,刚一下车,众人还没来得及出示警察证,就看见保安背着他们用传呼机说着什么。
“哎,不用通知了,直接领我们上去见朝明红。”陈建国像个铁关公,黑着脸拍了拍保安的肩膀。
那保安长得五大三粗,看上去仿佛能打好几个刘跳跳,被猛地这么一拍,竟然被陈建国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当即点头,领着一群警察往电梯的方向走。
到了电梯里,陈建国就接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呜呜嗷嗷的,一群小孩子扯着嗓子尖叫,让人怀疑他在虐待幼童。
“你那边怎么样?拿到朝夕月的头发了?”陈建国被刺得耳朵发疼,也放大了声音问。
电话那头的可怜警察正在朝夕月的幼儿园,他一边跟陈建国解释,一边捂着耳朵往幼儿园外面走:“拿到了拿到了,我马上就做毒品检测,有结果立刻跟局里报备。”
“好。那我等你消息。”陈建国又叮嘱了几句,就到了顶层——朝明红办公室所在楼层。
“个办公室……还非得放在顶层,还挺讲究,有霸总小说那味了啊。”同行的一个警察嘟囔了几句,被陈建国一个白眼扔过去:“讲究吗?等会要是查出点什么,你最起码半个月都没空看霸总小说。”
这时,“叮”的一声响,电梯到了,保安没敢下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一行人自己进去找朝明红。
“朝总在里面。就一条直道,你们顺着走,到头就见到他了。”保安压压帽檐,火速按下下行键,急急忙忙离开了。
几个警察站在电梯门口,目睹这个保安有点狼狈地离开。
“他这么怕朝明红啊,”还是刚才那个看霸总小说的警察同志开了口,“这朝明红……是不是很凶啊?不至于吧?”
“看新闻上的照片,人倒长得挺和蔼的……”警察也有一颗八卦的心,几个人絮叨着往朝明红的办公室走,却被陈建国又一次打断:“别忘了你们今天要查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