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关行被这个反问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即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他保持着微笑,安安静静充当壁花,不掺和这三人的修罗场。
宋关行咬着牙勉强给自己找补:“应该是我……记错了吧。”
宋羽河:“哦。”
薄峤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关行,当着宋羽河的面也没有再咄咄逼人,转移话题:“你们找到车了吗?要不我载你们一程?”
宋关行正要说“马上就找到!”,他他看出来宋羽河的眼神一直盯着薄峤,贴心地说:“找了半个小时还没找到,羽河的脚都要冻僵了。”
宋关行:“……”
放屁!
轮椅上有恒温系统,根本不会被冻着。
宋关行瞪了一眼这浓眉大眼还叛变革命的仿生人,又看向宋羽河,期盼着他能站在哥哥这一边。
谁知道宋羽河根本没看他,蹬了蹬暖和到发烫的脚,睁眼说瞎话:“好冷啊好冷啊,谢谢先生送我们回去。”
宋关行:“……”
薄峤瞧见宋关行面如菜色,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他强行绷着高岭之花的人设,淡淡道:“那我就先送羽河回去,宋总就继续在这慢慢找车吧。”
一想起宋关行那混蛋将自己丢在荒无人烟的植物园,还两次,薄峤就气得咬牙切齿,这次终于能报复回来了。
宋关行察觉到薄峤的狼子野心,顿时气急:“你!”
薄峤没管他,看向宋羽河,温声道:“羽河,我送你回去,可以吗?”
“可以可以。”宋羽河点点脑袋,对着宋关行说,“那哥哥找到车自己开回去吧,我在家门口等着你。”
宋关行:“???”
宋关行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终于理解当时薄峤被丢下时的感觉了。
不过宋关行可没吃过这种暗亏,最最重要的是,他脸皮可比薄峤要厚得多。
他他将宋羽河扶上了副驾驶后就拉开车门坐在后座,还没来得及关上,宋关行就一溜烟冲了进来。
薄峤嗤笑一声,打算早就料到了。
宋羽河倒是奇怪地回头:“你不开车了吗?”
“不开了。”宋关行笑眯眯地晃了晃光脑,“助理突然发来消息说要用车,已经取走了。”
宋羽河:“哦。”
薄峤懒得听他胡说八道,启动车离开机场停车场。
宋羽河差不多一周没见薄峤了,坐在副驾驶上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絮絮叨叨。
宋关行看得目瞪口呆,宋羽河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么健谈过!
看到薄峤被特殊对待,宋关行更加气得咬牙切齿了。
宋羽河就是想和好久没见的薄峤分享有趣的事,所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有时候一件小事颠来倒去说上八百遍都不带腻的。
薄峤脾气很好,一边用着半自动驾驶程序开车一边分心去听他絮叨,时不时应上几句。
宋羽河说着说着,看到一旁的打火机,好奇地说:“先生竟然抽烟的吗?”
薄峤一噎。
他本来将烟戒了的,但这段时间蒲寸的事忙得他焦头烂额,等到反应过来时,两包烟已经吸入肺了。
宋羽河拿着还没抽完的烟盒放在鼻息间嗅了嗅,满脸都是对新鲜事物的好奇。
宋关行见缝插针:“抽烟的人怎么这么……”
他还没阴阳怪气完,宋羽河就说:“抽烟的人怎么这么酷啊!”
宋关行:“……”
薄峤:“……”
薄峤并不觉得吸烟有什么酷,他只是用来麻痹自己释放焦虑,怕宋羽河会学,在等红绿灯时他长臂一伸将烟抢了回来,随手丢在一旁,叮嘱道:“抽烟不好,不要学。”
宋羽河不理解:“可是很香,也很酷。”
薄峤无奈地说:“一点都不酷,吸多了还会生病。”
宋羽河吓了一跳,忙说:“那先生以后也不要抽了。”
薄峤从来不是个爱被别人管东管西的性子,但是听到这句全是担忧的叮嘱,他唇角轻轻勾了勾,声音比刚才温柔了不止八个度。
“嗯,好,以后再也不抽了。”
宋羽河这才开心起来,继续和他絮叨已经讲过三遍的事。
宋关行杀心渐起。
他他在一旁温柔地提醒:“检测到您的心脏似乎受到重大打击,需要我为您做急救吗?”
宋关行:“……”
薄峤这下真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宋关行气得,心脏受到更重大的打击。
宋关行憋屈地听着宋羽河叽叽喳喳了一路,车子才终于在一座庄园门口停下。
宋关行大喜过望,连忙拉开门跑了出去。
他真是无法再和薄峤待同一个空间里了,怕会被气死。
对宋关行来说这一路很煎熬,但宋羽河却觉得时间太短了,他都没和薄峤说几句话呢。
见宋羽河依依不舍地拽着他的衣角,薄峤心都软了,抬手摸摸他的头,淡淡道:“回家吧。”
宋羽河还是不肯松手,讷讷道:“你……你还忙吗?”
薄峤说:“不会很忙了。”
“那你……”宋羽河像是害怕自己提太过分的要求不被答应似的,犹豫了一下才轻轻说,“那你回我消息啊。”
薄峤无奈失笑:“好。”
宋羽河这才不舍地将手松开。
宋关行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见两人这副好像情侣分别的架势,脸皮一抽,强行保持微笑:“小止,走啦。”
宋羽河点点头,扶着宋关行的小臂下了车。
薄峤将车窗摇下,突然说:“宋关行。”
宋关行没好气地回头:“干嘛?”
薄峤淡淡道:“我和你说一句话。”
宋关行不耐烦地说:“你说。”
薄峤强调:“我和你。”
宋关行愣了一下,也没有再继续作,将宋羽河交给他他,围着车身绕了半圈,走到驾驶座车门前微微俯下身。
“什么?”
薄峤眼神幽深地看着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低声说:“我就在这儿等着,如果今天他回不了家,我接他走。”
宋关行一呆。
这句话仔细听没什么别的意思,甚至有种薄峤在挑衅的意思在里面,但本该暴跳如雷的宋关行脸色瞬间变了。
他面色惨白如纸,呆怔半天才直起好像已经生了锈的脊背,轻声开口。
“……好。”
宋羽河正上下打量着庄园的大门,看到两边整面墙上全都是艳丽的蔷薇——这么冷的天,花朵竟然在雪中开得比腊梅还要艳丽。
宋关行走了过来,将大门打开。
宋羽河回头看他:“先生和你说什么?”
宋关行勉强笑了笑:“没什么——要回家了,紧张吗?”
宋羽河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情绪,然后乖乖地说:“不紧张,回家为什么要紧张?”
宋关行俯下身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对啊,回家为什么要紧张。”
大门打开后,露出庄园里一条蔓延往前的石板路,道路两边种满各个品种的玫瑰,争先绽放。
他他推着宋羽河进入大门后,就像是穿过一堵温暖的透明墙,之前周围寒冽的空气竟然转瞬变成如春的温暖。
这么偌大个庄园,竟然每一寸都装了恒温系统的程序芯片。
怪不得玫瑰和蔷薇开得这么好。
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宋关行走了几步微微回头。
薄峤的车依然停在原地,隐约能看到薄峤手中把玩着银色的打火机,金边眼镜微微闪着光,似乎在看窗外的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门终于关上。
薄峤莫名烦躁。
向玖病了太多年,南淮星整个上流权贵圈多多少少都知道她病得很厉害,有人说她是狂躁症抑郁症,有人说她精神分裂双重人格,反正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容易治的病。
之前和宋晏交流时,从他开的那些药中薄峤也隐约察觉到向玖许是真的受创后精神障碍,且还是特别严重的那种。
宋羽河这次回宋家,也不知道是否能顺利。
薄峤在车中待得更加烦躁,他以为是暖气开得太足,索性披着外套下了车。
雪越下越大,南淮星的初雪从来都是这样,能下一天一夜都不带停止。
薄峤无意识把玩着打火机,手指将盖打开,阖上,再打开,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雪落在他肩上,像是一个温柔的触碰。
薄峤心中越来越焦躁,本能抽出一根烟来将打火机点燃。
但在香烟燃上烟尖那一刹那,耳畔突然响起宋羽河担忧地叮嘱。
“那先生以后也不要抽了。”
薄峤的手一僵,犹豫一下终于将火熄灭,皱着眉将烟盒扔到车里去,换了个薄荷糖。
第58章 欢迎回家
宋羽河被他他推着往前走,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往天幕望去,能看到头顶似乎有一张透明的网,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上面,顷刻化为温暖的雨珠点点滴落。
宋关行撑着透明的伞,挡住头顶的雨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垂在一旁微冷的手被抓住晃了晃,宋关行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意识到宋羽河好像叫了他几遍,忙说:“什么?”
“你怎么啦?”宋羽河抓着他的手,疑惑地问,“好像从刚才就很奇怪,先生给你说什么啦?还是说你发烧了?”
宋关行的确是越靠近向玖所在的玫瑰园就越是提心吊胆,他紧张到连宋羽河这种没心没肺的都看出来了异常。
想了想,宋关行还是决定要提醒一下宋羽河。
他将伞递给他他,在轮椅旁半蹲下来,抬手拂去宋羽河上的一滴水,轻声说:“妈妈的情况时好时坏,我不能保证今天的她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
宋羽河乖得很,点点头:“没事的。”
自己离家这么久,妈妈生气地骂他,是应该的。
宋关行叮嘱完后,还是愁眉不展,慢吞吞地往前走。
宋家的庄园很大,三人走了十分钟才终于到了一处单独的小别墅入口,里面的气温更加温暖,连门边都种着价值不菲的极品玫瑰。
宋晏得到消息,正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见两人过来,将光脑上的书一阖,摘掉眼镜,含笑看了过来。
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会保持理智,这一点宋关行没有遗传到他一星半点。
“回来了啊。”宋晏笑着对宋羽河说。
宋羽河不知道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遗传到了宋晏的绝对理智,见到相隔十年未见的亲爹也没有太过亢奋,乖乖地喊他:“爸爸。”
宋晏似笑非笑看了看宋关行,满眼写着“你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
当时宋羽河恢复记忆之后,宋关行第一时间给宋晏打通讯,狂喜到疯疯癫癫痛哭流涕,宋晏好不容易有点感性的激动都被宋关行这一通丢人的反应给糟蹋没了。
宋关行也不觉得当着自己的爹撒泼有什么羞耻的,还龇牙一笑。
宋晏走到宋羽河面前,朝他张开双手。
宋羽河迷茫看着,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站起来一把扑到宋晏怀里。
宋晏在雨中坐了许久,身上全是雪水的清冽和玫瑰的淡香,宋羽河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间回忆起幼时记忆的片段。
宋晏很喜欢小团子,只是宋关行那货从小就天生反骨,欠揍得连宋晏这种儒雅到骨子里的人都恨不得天天追着他揍,完全感受不了揉团子的乐趣。
直到宋流止出生,宋晏才恍然大悟,原来人类幼崽并不全都像宋关行那样让人火冒三丈。
宋羽河隐约记得,小时候宋晏总是很忙,忙得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趟,但每次都会耐心至极地将他抱着,一一教他辨认玫瑰花园中每一株花的品种。
这么小的孩子聪明得很,宋晏只要说过一遍他就能记清楚,但他太过贪恋这温暖的怀抱,每次宋晏回来他都要装作记不清楚的样子,牵着爸爸的手闹着要去看玫瑰。
宋晏轻轻抚摸着宋羽河的脑袋,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终于有了一丝裂纹,他闭了闭眼,喃喃地说:“回来就好。”
回家就好。
宋羽河认真地说:“嗯。”
宋晏将他推开,看到他满脸正色认真,当即有些哭笑不得:“你就这么冷静吗?”
宋羽河不明白自己怎么样才算不冷静:“啊?我很高兴啊。”
宋晏无可奈何地说:“你看你哥,这才叫高兴。”
宋羽河回头一看,宋关行眼圈又红了,强忍着眼泪不往下掉。
宋羽河:“……”
他从来不知道宋关行是这么感性的一个人。
宋羽河穿得很厚,将外面的羽绒服脱了,也没有再坐轮椅,站在玫瑰纹样的门前,犹豫一下才轻轻推开门。
雨声淅淅沥沥落在花瓣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依然是遍地的玫瑰,宋羽河撑着伞往那狭窄的小径上走,雨珠落在伞上的声音像是一声声催促的鼓点,明明宋羽河并没有紧张的,听到那雨声心跳声竟然也逐渐急促起来。
宋关行本来想跟过去的,宋晏却拉住了他。
宋关行急急道:“如果……”
“你去了能做什么?”宋晏淡淡地说,“能解决得了问题吗?”
宋关行微怔。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宋羽河已经走过大半花园。
雨声越来越微弱,有歌声隐约传来,欢快又愉悦。
宋羽河脚步一顿,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勇往直前的他在听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莫名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