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阴冷的泥沼中捧出来,嗅着周昱身上好闻的气味,彻底地放松了神经,懒洋洋地闭上眼。
周昱立起枕头放好,让他舒适地靠坐在床边,却轻轻地摇醒了他:“彦彦,先别睡。”
方彦茫然地睁开眼。
周昱揉揉他的发顶:“先换衣服,当心着凉。”
这时候回到方彦的卧室找睡衣,还不如就近先用周昱的睡衣将就一宿。
周昱在方彦懵懵然的注视下找出一套睡衣:“穿我的。”
然后自觉地转身回避。
方彦抱着周昱的睡衣没动,怔怔地望着周昱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深夜太安静,周昱没有关洗手间的门,他拿出干净的毛巾打湿热水,液体流动在有限的空间里回荡出哗啦啦的回声。
但方彦那边细微的动静仍然穿过门缝钻进周昱的耳朵。
衣料摩擦的声响竟然比水流声还要刺激耳膜。
周昱烦闷而无声地叹气,他本意是想注意方彦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异常的动静,但深夜为这段声响披上一层暧昧的外衣。
然而暧昧还没来得及抽枝展叶,就被周昱冷酷无情地摁死在襁褓。
门外的动静消失。
周昱出声道:“彦彦,换好了吗?”
方彦回答:“换好了。”
周昱这才拧干毛巾走出来,趁着毛巾上温热未散,给方彦擦脸。
方彦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擦,睫毛上似乎残留着噩梦里带来的水汽,眉眼显得更加乌黑。
他专注地仰着脸看周昱,眼睛只在毛巾拭过时眯起来,这幅过分乖巧惹人怜惜的模样让周昱想起了他在医院给方彦擦眼泪时的样子。
周昱放好毛巾,回来时看见方彦已经很自觉地钻进了被窝,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他眼睛以下的部分,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卫生间的方向,等周昱回来。
那一刻周昱心里没有半分亵渎的念头,只有不断膨胀的幸福和满足,填满整个胸腔。
他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就像已经结婚多年的伴侣一样,撑在方彦枕边轻柔地落下一吻:“晚安。”
然后克制地躺在方彦的身边。
方彦慢慢地眨了眨眼,摸索着在被子底下伸手,拉了拉周昱的袖子:“昱哥。”
“嗯?”周昱侧过头看他。
“抱我。”方彦小声道。
周昱被短短两个字彻底击败,心软得一塌糊涂:“好,抱你。”
他揽过方彦瘦削的腰,下巴抵在方彦头顶,把人完完整整地罩进怀抱里,方彦配合地往里蹭了蹭。
他们一起闭上眼,沉入黑甜的酣眠。
第二天早上,周昱醒来的时候,方彦果然还在睡,鉴于前两次的经验,方彦觉浅容易惊醒,周昱一时间不敢抽身,于是难得赖了一次床。
到时间,刘姨没见到周昱下楼吃早饭,心里觉得奇怪,于是上楼来询问。
刚上来就看见方彦的卧室门半开着,刘姨有些奇怪,但当务之急是问问周总,毕竟待会儿他还要出门去公司。
她的敲门声把方彦给叫醒,方彦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瞳孔还没有聚焦,周昱有些不舍地松开手,下床去开门。
“我没事,今天起得稍微晚了点……”周昱向刘姨解释道。
解释完后回头一看,方彦已经坐起身,抱着被子傻愣愣地垂着脑袋。
刘姨笑呵呵地说:“今天可真是怪,周总难得起晚一次,方少爷反而已经起来了,咦,说起方少爷,我怎么没看到他人呢?”
周昱微微一笑:“在我房间里。”
方彦睡眠一直都不太好,不大可能一大清早就跑进周昱的房间,那么也就是说,方彦应该在里面待了一整夜。
主人家的家事,她这个做保姆的不方便插嘴,但她可以根据主人家的生活状况调整饮食嘛!
刘姨“哦哦”几声,带着一脸“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容,赶紧迈开小碎步溜达回厨房。
她琢磨着中午要不要做点滋补那什么方面的菜,又熟知方彦容易害臊,怕吓着他,最终把刚到的二荆条放在角落,海鲜塞进冰箱,挑出更清淡滋补的食材。
关门后,周昱心情很好地过来揉揉他的头:“早,彦彦。”
方彦抬头,张了张嘴:“……早。”
他的脸颊睡得红扑扑的,是难得的好气色。
“昨晚前半夜没睡好,还想睡的话就多睡会儿。”周昱温柔地注视他。
“不、不睡了。”方彦仍然非常紧张,理智回笼,他终于发现自己不仅在大半夜理直气壮地敲开周昱的门,还蹬鼻子上脸要求人家抱着他睡……啊对了,身上穿的还是人家周昱的睡衣。
正常状态下脸皮很薄的方彦已经开始窒息了:“那个…昨晚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昱低低地笑起来,“我们是恋人,我抱着你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方彦抓紧被子,就算是很害羞也在努力地直视周昱的目光:“也对……”
“别总忘了我作为你男朋友的身份,男朋友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周昱缓声道。
深邃且深情的眉眼凝视着方彦,让方彦被蛊惑一般,情不自禁地说道:“那你能不能天天抱着我睡觉?”
方彦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满脸通红地找补:“不是不是,我是说……”
“当然可以。”周昱被他可爱得心都要化了。
而且,方彦愿意主动迈出同床共枕这一步表明依恋与信任,周昱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媳妇说想天天抱着睡觉哎!
方彦的脸颊、脖子、耳朵全都红透了,不太合身的领口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肌肤,也都泛着浅浅的粉色。
眼看着方彦又有往被子里钻的趋势,周昱赶紧打横将他抱起来,笑着来到方彦自己的卧室:“好了,换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吃早餐。”
松手时没忍住,在羞恼的方彦嘴上亲了一口才离开。
周昱去到公司后,立马投入了忙碌的工作中,趁着午饭的休息时间给方彦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接通后,镜头前是一片漆黑。
周昱挑挑眉:“彦彦,你在做什么?”
“稍等……”电话对面传来稀里呼噜的进食声,半分钟后方彦才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我在给两只小祖宗喂饭。”
镜头对准两只小祖宗,小边牧忘情地边吃边拱,很快把碗和自己都拱出镜头外,只留一小撮左摇右晃的雪白尾巴梢;小三花更费事,大小不适合下嘴的生骨肉一概不吃,不是方彦亲自喂到嘴边的肉也一概不吃,长着一张老大爷似的猫脸,却娇气得要命。
它们到家还没几天,就已经飞快地圆润了一圈,并且在方彦的“溺爱”下学会了得寸进尺。
周昱哼笑一声:“待遇真好——你呢,今天好好吃饭了吗?”
“吃了,”方彦腼腆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刘姨今天中午做山药炖乌骨鸡和……”
两人还没聊几句,方彦的手机突然震了震,中途拨来另一个电话,他有点慌张地看了眼屏幕里的周昱,急急忙忙地道:“昱哥,我突然有事,先挂了。”
“好。”周昱眯起眼。
接下来的两天,周昱敏锐地发现方彦有点不对劲,具体表现在他开始在某些时段躲着周昱。
以前方彦也爱躲,不过是因为脸皮薄,现在更像是在藏什么秘密。
晚上,互道晚安后,周昱搂着方彦,却没有急着睡觉,睁着眼思索方彦白天的反常行为。
看得出来,方彦并不擅长在周昱面前撒谎,但最近周昱随意地问他在做什么时,他都会微妙地抿一抿嘴唇,视线控制不住地躲闪,然后再说在画画或者陪猫狗玩。这个动作比较细微,但周昱一眼就能看穿。
周昱不觉得方彦会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更倾向于方彦在为他准备什么东西。
第二天开车去公司的路上,周昱无意间看见大厦上的巨型屏幕正在播放七夕节的珠宝宣传,穿着汉服的爱侣在古色古香的特效下幸福地拥吻在一起,他才恍然大悟。
将近八月底,有一个古老而浪漫的节日即将到来。
周昱有些懊恼地敲敲方向盘,他以前不是关心这种节日的人,因为他没有伴侣,从现在起,他该好好记住了。
方彦会为他准备什么礼物呢?
周昱一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
作者有话要说: 通宵打完游戏回来一看,这个涨幅吓到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萌新了,于是赶紧生死时速摸一章更新,现在真的要撅过去了5555,等我睡一觉再来看宝子们的评论,会认真对待大家的意见,爱大家么么啾~
感谢泗阳的5瓶营养液,感谢和岦的1瓶营养液,文文在茁壮成长啦,谢谢大家~
第30章 030
方彦在为周昱精心准备礼物,周昱当然也要有所表示,只是在方彦搬过来住一起那天,周昱就按照最高配置给他准备好了绘画设备。
虽说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很快,但周昱直接联系该品牌在中国的负责人,拿到的是还没正式问世的内部款,下一款还要等至少两个月,绘画设备这方面走不通。
方彦自己也不缺钱。方父爱做表面功夫,方奕脾气也古怪,但方家在物质方面没怎么亏待方彦,他想要什么得不到?
周昱有些发愁,他见识过同辈的年轻人是如何讨好恋人,但问题是方彦不像是那么在乎物质的人。
该送什么呢?
不必太昂贵,又得有心意。
他还在琢磨这事时,白翎打电话过来:“周昱,你在新西兰的温泉庄子借我几天行不行?”
“你去新西兰做什么?”周昱警惕地问。
这也不怪周昱小气,实在是白翎这姑娘太能玩,上次带了一大帮子人借他私人小岛轰趴,她心太大把几个前任一起捎上,闹出好一段狗血淋漓的情仇,比小三花玩的毛线球还乱糟糟,最后那几个前任扬言要跟白翎以死明爱,跳楼的爬楼顶,跳海的钻海底,作天作地,最后还是周昱亲自带人去把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偶像剧优质预备役各自请回家。
“这不是快七夕了吗?我准备带阿殷去新西兰旅游,顺便泡泡雪山温泉~就我们俩,嘿嘿嘿。”白翎欢快地道。
周昱这才放心,有谢医生管着,料想白翎要闹腾也只闹腾她一个人,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白翎笑嘻嘻地问:“对了,今年七夕你准备给你家小老公送什么礼物呀?快让我打听打听。”
周昱头疼地揉揉太阳穴:“没想好,不过我打算自己做一个。”
“要不做个纪念相册?把你们的合照打印出来,这样很有意义哎。”白翎提议。
“不行,”周昱叹气,“我们才认识多久,只能做个上次在百濮旅游的相册。”
“那做个啥……”白翎也跟着思索起来。
周昱灵光一闪:“等等,我知道了。”
白翎:“是什么是什么?”
周昱却不多说:“保密,免得你这个大嘴巴子事先给我捅出来。”
白翎大怒,破口大骂刚开头,就被周昱挂了电话。
周昱和方彦各自默契地忙了起来,时间到了周六,按照他们和周父的约定,是时候去看望周父了。
之前在百濮旅游,无意中捅破方家背后阴暗的勾当,方氏集团高层大换血,和方氏有密切关系的周氏也有太多事情需要重新考量,周昱被周父强行撵回去处理正事,老头子放话“不处理完就别过来看他”,所以期间只是电话联系。
这个下午他们预约好时间,周昱开车去家里接走方彦,就驱车前往私人疗养院。
没想到一进病房门,就看见周父面色蜡黄地瘫在床边,止不住地干呕,却什么也没呕出来,地上凌乱地躺着粥碗。
护工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卫生,把空间让出来给三人,周父才在头昏眼花中发现给他顺后背的人不是护工,而是自家亲儿子。
“你怎么…咳咳,今天来了?”周父皱眉道。
周昱扶着他靠在床头上:“我们约好周六来,您忘了?”
周父明显地露出茫然的神色:“今天周六了?”
病倒的人确实会模糊时间概念,缠绵病榻,不知今夕何年。
曾几何时,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周父是如何撑起一片天地,现在这幅模样,看着令人痛心。
周昱勉强笑道:“是啊,我带彦彦来看您……”
方彦适时接过话头,安慰地握住周昱的手:“周伯父,有些时间没见,还怪想您的。”
周父慈祥地笑道:“行,有你这句话,老头子就放心了。”
“刚刚那粥是不合您的胃口吗?做得太咸还是太油腻?”方彦关切道。
周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闻不得一点油腥味,刚刚那粥我一闻就干呕。你们也别急,我没什么大毛病,做完化疗总会有点副作用。”
以往他都是算好时间,两周和儿子见面一次,挑在化疗副作用最轻的时间。
周父也是个脾气倔的人,不愿意让亲人看见自己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但凡周昱不听他的话,表面和气内里固执的周父就要大发雷霆。
护工不停道歉,端来一碗新粥,一点油盐都没放,周昱亲自端着喂周父。
周父最开始还想自己来,手哆嗦得连勺子都拿不动,最终叹气。
病倒好几年,逐渐感受着生命的流逝,再不甘也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