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很恼,很生气,很想骂人。
可他一开口就是带着撒娇意味的“老流氓,老变态,不正经”,唐德秋听了义正严辞地回答:“不想要屁股再痛一次,就不要说了。”
此时在床上躺着,宋知知咬着小被角,委委屈屈地想,自己是否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要怎么过一辈子?他觉得唐德秋如果是样的人,自己连这个年都应该过不过去了。
第16章 十六
在方一仁做了一阶段,宋知知就被调换了一个岗位,由于他的一字式服务过于简单粗暴,他被调动成了抓药小弟,天天拿着药方穿梭在药柜之中。药柜太高,难免要踩着梯子爬上爬下,虽然他小心谨慎,但还是被经过身边的同事撞了下梯子,从梯子上跌落下来,磕到了脑袋。
晚上回家,他被唐德秋楼在怀里用药酒揉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汪汪,但嘴里还是挺不服气:“那个人,都撞我梯子,三回了,他也不,不改改!”
唐德秋倒是被他逗笑了:“你怎么生气的时候,说话还流利一点的?”
宋知知不理他的调侃,他闻着药酒味,抽抽鼻子道:“……我,我也给你,揉揉,膝盖。”他从男人腿上跳下来,蹲在一旁去拿药酒,“我看见,你,你今天,半跪在,跪在地上,抠,抠口香糖。”
由于景区评比,唐德秋的活越来越杂,早上要帮刚装修好的景区问询处拆木门,中午要跟着清洁阿姨捡垃圾,随时纠察在禁区抽烟的人,下午还要帮忙把木门装回去。
今天比较惨,来了一帮小朋友,留下了一地的垃圾,嚼过的口香糖粘在青石板路上,难弄得很,唐德秋和清洁阿姨两人蹲在地上弄了一个多小时。
虽也不是什么重活,但是对与唐德秋来说,确实对腿部有一些的小压力。唐德秋看着小结巴把药酒倒在手心搓热,覆在自己有些酸胀的膝盖上慢慢按搓,也就不再说话,等着药酒挥发吸收完了,他才开口:“你别担心。我腿没事。”
“骗人。”宋知知站起来,“我刚才,看,看到你,在,在厨房里,揉腿了。”
唐德秋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拉过他的手:“热不热?今天是秋老虎什么的。我看街上好多小孩都脱了外套只穿着短袖到处跑。”
宋知知完全被他牵着走,乖乖地回答了问题:“热的,药房,人,人好多。”
“我买了一个西瓜。”唐德秋说,“我们冰一冰,等会儿坐院子里吃。”
“可我,我们家,家里的冰箱……”宋知知声音越说越小,“塞,塞不进,进去了。”
虽然住了一段日子,但是我们家这三个字,还是宋知知第一次开口说。
唐德秋听了,也不知道怎么了,起身跑去厨房角落里抱了西瓜出来。宋知知心疼他的右手,赶紧上去抢他怀里的西瓜抱进自己怀里。
两人走到天宁路的公共天井,唐德秋走到一口水井边:“过来,知知。”
宋知知颠儿颠儿得跑过去,看着唐德秋弯腰去拎井里水桶,忙说:“我,我来!”
知道小结巴心疼自己,唐德秋笑道:“你还挺霸道。”
说话间水桶被拎了上来,怀里的西瓜被男人装了进去,又慢慢地放回井底。
“这,这水泡过,西瓜的,还,还能喝吗?”
“现在已经没有人喝井里的水了,最多打上来洗洗衣服。”唐德秋示意他看井里,“你看,这口井虽然不是很深,但是水位还是很高的,用来冰西瓜够够的了。”
等待西瓜冰镇的时间,足够唐德秋把小结巴按在床上从头到脚亲一遍,一声一声唤得小结巴脸红,浑身发软。
但还是没有做到底,唐德秋太累,护着小结巴的额头就睡过去了。
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外面蝉鸣正盛,宋知知从男人怀里爬出来,踩着拖鞋去开窗户。虽然很热,但他们没有空调,只能靠着一个吱呀作响的小电扇获取凉风。唐德秋还爱抱着他,虽然会更热,但是宋知知也乐意。
爱人的胸膛会永远炙热,那还管什么春夏秋冬。
唐德秋睁眼,看见宋知知坐在书桌前,就下了床走过去。
宋知知正在记日记。虽然他没有这个习惯,但是他还是在爸爸留下来的一堆本子之间挑了本空白的,想要把每天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
唐德秋见小结巴写得认真,也不出声,站在后面看他右脸上的小黑痣。
“今日在水井和他放下一只西瓜,等会就要去收获了。我发现我期待雀跃的,不是因为能吃冰西瓜,而是因为能和他一起走过后院的那个转角,在那里,他都会轻轻吻我。”
本不想偷看隐私,但唐德秋还是一眼瞄到了这句话。
出门拿西瓜的时候,唐德秋拉着他走了另一条路,眼看着小结巴越走越有些失望,唐德秋就在一个转角将他轻按在砖墙上亲吻。
一吻结束,唐德秋在他耳边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吻你。”
等两人这么一磨蹭,本应早早吃到的西瓜还没有到两人手中,小结巴就满脸通红,嘴里嘟嘟囔囔又被男人吃下了肚。
等到宋知知换不过气来推开了男人,刚开想开口嗔骂他,就听见天井那边传来一声呼喊,惊着两人马上分开,唐德秋似乎听见了是有人在呼救,就赶紧拉了小结巴顺着声儿赶过去。
两个小孩儿围在井边,还有一个妇女背着婴儿在呼救。她们看到唐德秋,就上来抓住他的胳膊道:“掉下去了!一个,一个小孩掉下去了!”
唐德秋也没有多想,赶紧跑到井边看了一眼之后,就跳了下去。
宋知知见他像颗石子一样就下到了井里,身后蓦地全是冷汗,一句话喊不出,冲到井边往下看。
水好像是比下午更深了些,唐德秋左手扒住湿滑的井壁,右手在水里去抓那个沉在水中的孩子。
水位已经没过了唐德秋前胸,阴冷刺骨,虽是夏末,但这里面的水温应该只有七八度,晚上就会更低。
天井只有一盏快要枯竭的路灯,在黑暗的井底,唐德秋也不知道人在哪,只能在水里用手摸,井边的妇女朝他喊:“一个小孩儿!才三岁!是不是沉底下去了!”
听言,唐德秋直接放开了抓在井壁上的手,一头扎进井水里。水下一片漆黑,他换了次气,终于子水下抓到了小孩。小孩被呛了水失去了意识,已经不会扑腾了。他托着小孩的头浮出水面,井边又围过来一群人,见到唐德秋摸到了小孩,就赶紧把拿过来的水盆放了下去。
“放水盆里!放水盆里!你给举上来!”
吓到失语的宋知知这才回过神来,朝着井底喊:“唐德秋!你的,你的……”
三岁小孩,还有满身的水,这重量举过头顶,唐德秋在小孩被岸上的人接过之后,他浑身脱力,右手整条胳膊都没了知觉。但这不是最严重的。他的双腿在井水的浸泡之下,早就开始抽筋蜷缩,刺痛难忍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井口,抢救还未醒过来的三岁小孩。
唐德秋靠着井壁,看着井边一个小小的黑影。
“唐德秋!唐德秋!你快,快上来……快上来!唐德秋!”
宋知知刚喊完,唐德秋就整个人沉进了水里。
第17章 十七
“唐德秋!”
井水晃晃荡荡,逐渐恢复平静。宋知知几乎要把井沿掐破了,唐德秋又从水里探出了头。
“唐德秋……”
“我没事,知知。”唐德秋用尽力气把西瓜装进了票在水面上的小木桶里,“来,把西瓜拉上去。”
“我不。”宋知知哭了出来,“我要,要你上来,我,我不吃,不吃西瓜了!”
“别哭。”唐德秋问他,“孩子怎么样了?”
宋知知抹了一把眼泪:“醒,醒过来了。”
“那就好。”唐德秋说完,双腿实在支撑不住,直直地跪下去,双手也没有好抓的地方,只能撑在井壁上。他呛了一大口水,挣扎地直起身子,才勉强没有让全身都没进水里。
“唐德秋!”
宋知知被他这个动作吓得后背发凉,攀过井沿哭着也要往下跳。
一旁过来帮忙的邻居看见了,一把拽住了半个身子都要掉进井里的宋知知,赶紧喊人过来:“这儿还有个人呢!老爷们都过来搭把手!”
四个男人围了上来,一个朝井底喊:“兄弟,还撑得住吗!把手给我,我们拽你上来!”
唐德秋勉强抬头看了眼井口,也似乎只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见人没有什么反应,井边的人急了,一个人转身去打119,其他三个商量着搭个人桥把人拽上来。
只有宋知知又攀上井沿,泪流满面地要往下跳:“我,我下去,托他,你们拉……”
“别胡闹……”唐德秋的声音从下面轻轻传来,“知知……我没事……”
“没事个,个屁!”宋知知骂道,“你,你他妈的,不要说,说话!”
唐德秋想笑,却也没有什么力气。这个小结巴居然说脏字儿了,还挺可爱。
被凶了过后,唐德秋抬了抬左手,那帮男人看见了,赶紧再次把宋知知拎出井外,其中一个已经绑上了麻绳,贴着井壁滑了进去,同时传出一声叫骂:“操了,他妈的这水里怎么这么冰,这他妈是真的夏天么?!”
“少废话,赶紧给人举起来。”
“诶!我去了,是他妈唐师傅。”男人将人抬起来,“操蛋,这不得了了。”
“怎么了?”其他人趴在井口问。
男人也不回答,直接沉下身,抱住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唐德秋,咬着牙将他抬了起来。
“唐师傅……咱……抬个手臂……”男人吃力道,“他们拉你上去!”
“唐德秋!”宋知知趴在井边,伸出双手大声喊,“你抬个手!抬手!”
很久没有反应,井底的男人都快没有力气了,宋知知哭道:“唐,唐德秋,你,你拉拉我……”
行。唐德秋混沌的潜意识里想,拉拉你,小结巴。
看见唐德秋的手慢慢举了起来,上面的男人赶紧一把拽住就往上面拉。
“轻点!”宋知知抓住了唐德秋的右手手肘,“他右手……”
下面的男人也扯着嗓子喊:“别动唐师傅右手,这么拽得废了!”
“得嘞!”岸上的男人说,“我数三下,就往上使劲儿。咱们左手分点劲儿过去。”
终于把唐德秋从井里拽出来,宋知知就扑上去抱着唐德秋的头,嘴里不停喊着他的名字。那个妇女不知从哪里拿了床被子给他盖上,其他人也从落水小孩那跑过来,围着唐德秋说话。
这条街的人都认识唐德秋,却没有见过宋知知,见宋知知哭得一塌糊涂,心里也有些奇怪,开始窃窃私语。
下井的男人拉着麻绳蹬着井壁上来了,也不管自己全身湿透,跪在唐德秋身边叫他:“唐师傅!唐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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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痛到晕了过去,唐德秋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觉得挺丢人。在当兵的时候,腿部挨了一发子弹自己都没有晕过去,也没有住过院。
但这个丢人的情绪马上被心疼所掩盖,他看到小结巴双眼红肿得端着一个洗脸盆进来,见到男人清醒了,直接扔了半盆水跑过来,裤子全被弄湿了。
“急什么。”
“急!”宋知知去抱他,“我爱你!”
“……什么?!”
唐德秋以为自己刚清醒听错了,宋知知嘴硬脸皮薄,平时才不肯说这种话,自己也是逗过他很多次,把人都弄生气了,也不肯说什么直接的话。
宋知知抬头看他,眼泪滚落:“我爱你。”
唐德秋本觉得自己住院丢脸,没想到现在的自己更丢脸。
他的眼泪掉得似乎比小结巴都多,因为小结巴的眼泪都被他的手掌抹去了。
以后,似乎不能再让小结巴掉眼泪了,眼睛都肿了,小老鼠变成小兔子了。
在医院住了三天,唐德秋出院了,但是腿还是没有好,或者说,应该是好不了了。但是宋知知并没有告诉唐德秋。
医生在找家属谈话的时候,宋知知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却被告知得先告知父母和伴侣,他的身份暂时是不行的。
但是老唐的父母都在乡下,从未出过村,宋知知不想打扰老人。
而他的伴侣……
宋知知走到医生面前,说出了平生最流利的话:“我就是,唐德秋的伴侣。”
医生愣了,让小护士出去带上门,让宋知知坐下,轻声细语道:“唐先生的腿,之前有过枪伤,一条腿伤到筋了,一直都没有好好养着,膝盖磨损非常严重。这种情况在阴雨天痛得就很严重,这次在井水里泡了这么久……”
医生说:“他的腿,可能,得坐一阵子轮椅。”
宋知知几乎无法呼吸:“一阵子,一阵子,是,是多久?”
“情况乐观的话,一两年,慢慢养。”
“不好,也许是一辈子。”
到了家,唐德秋坐在轮椅上,看着家门口那个大西瓜,乐了:“你还扛回来了?”
宋知知看到这个西瓜,又气又恨,一脚踢过去,西瓜咕噜咕噜滚了很远。他又有些心疼,这是唐德秋从井底捞回来的西瓜,又跑到西瓜旁边把它抱回来。
幸好他们住的平房,轮椅不至于那么不方便,但是唐德秋总觉自己像残废了,死活不愿意一直坐着轮椅,偏要下来走动。宋知知哪能让他乱动,但怎么说唐德秋都不愿意坐着,他就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吓得刚从轮椅上艰难站起的唐德秋赶紧坐了回去,自己推着轮子到宋知知身边,弯腰去抱他,在他耳边说:“听宝宝的,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