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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行之赶到的时候,一群初中生都已经各自领了自己小组的任务,四下分散开去收集材料了,只有生物老师独自坐在小商店旁。
还好,来得不算晚,这会应该才刚吵起来,还来得及。
他快步走过去:“请问是李老师吗?”
“啊,是的,您是?”生物老师见到他,连忙站了起来,“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她话到嘴边又不太确定,面前的男人太年轻,而且也眼生。
如果她见过对方,应该会有很深的印象。
谢行之摇头:“不是家长,我来这边办事,偶然路过,听到有学生在那边小树林里打架。”
“什么?!”老师惊呼,“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对,好像有个叫何明旭,我听见其他学生都这么喊他,还很听他的话,几个人一起欺负一个小男生。”谢行之按照记忆指向左边的林荫小道,“老师赶快去看看吧,要是把那个小孩打伤就不好了。”
“何明旭?他是好学生啊……”生物老师依旧难以置信,但还是快步朝那边走了。
趁着老师离开,谢行之走到学生们放书包的椅子边,很轻易就从中找到了谢安珩的书包。
在一众花花绿绿的书包里,这个破破烂烂起毛边的二手包非常显眼。
谢行之拉开书包拉链,把那份晚餐放进去,袖子差点也给挂了一下。
得找个机会把他这书包也换了。他想。
重新将书包还原,谢行之不太放心,还是跟在后面去了树林边。
结果他还没走到就听见一声来自老师的暴喝,随后便是何明旭那群熊孩子吱儿哇的乱叫声。
看来是已经教训上了。
谢行之想了想,没再继续往前。
这个生物老师的脾气他知道,有她在场,小谢安珩肯定不会再挨打了。
他回到放书包的地方,刚想离开,却被一个小女生抓住了衣摆。
“大哥哥……你是谢安珩的哥哥吗?”
谢行之一愣。
他否定:“我不是他哥哥,你认错了。”
小女孩接过糖,眼眸水汪汪的。
谢行之没料到还会有这么一出,他摸摸女孩的发顶,从口袋拿了一颗糖,哄她:“要是他问起来,你就假装不知道,好不好?”
“……好吧。”女孩接了糖点点头。
见她答应,谢行之松了一口气,赶紧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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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里。
被四个男生围在中间,谢安珩满目警惕。
“他的止痛喷雾就在袋子里,刚才把我手都拽疼了,就是不给我看。”她眼巴巴望着何明旭,希望他能站在她这边。
“这有什么难的!”平时成绩上就处处被谢安珩压一头让他憋屈,现在喜欢的女生发话了,何明旭更加热血上头,“别说止痛喷雾,今天他就是真的有一罐金子,我也能让他交出来给你!”
邹渺一愣,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何明旭就已经领着另外三个男生扑了过去。
谢安珩紧紧护住怀里的袋子,目露凶光,当然是拼着狠劲不肯给他。
一群人眨眼就打成了一片,明眼也能看出来,谢安珩处在下风,被四个□□打脚踢扯着他的衣服和胳膊往外拉。
“啊!”邹渺吓到了,“何明旭,你干嘛呀?!你好好说话不行吗,为什么打人?”
她的这声惊叫刚发出来,那边打斗已经停下了。
谢安珩只有一个人,他身形又瘦弱,根本不是这几个男孩的对手,头发被扯成了鸡窝,校服也被揪得皱皱巴巴。
最关键的是实验袋落在了何明旭手里。
“没事的渺渺,我帮你出头!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好东西。”何明旭低下头去翻找,却被另一个黏黏糊糊的东西沾了一手。
“我去,什么玩意……”他揪出一个小袋子,拿起来皱着鼻子嫌弃地看了看,“米饭?这不是我们中午吃的盒饭吗?你把这个装在实验袋里,恶不恶心啊你?”
何明旭嫌恶地将塑料袋一把丢到了地上,里面的饭菜漏了一地。
谢安珩想冲上去,又被旁边的男生拽了回来。
“你过来帮我拿着。”何明旭不想把脏污沾到衣服上,对另一个男生说。其他人见到何明旭满手都是油,多少也有点不敢离他太近。
何明旭不高兴了:“叫你过来,怕什么?”
男孩只能拿指甲尖帮他提住袋子。
何明旭将脑袋探进去,这回顺利找到了止痛喷雾:“就是这个?这有什么不能给别人看的,我家比这更大的喷雾都有。”
“还给我。”谢安珩的眼神陡然变冷。
何明旭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邹渺还在看着,有些恼羞成怒:“渺渺,给你。就一个小喷雾,还当宝贝。”
邹渺看到谢安珩的表情,刚刚又目睹了何明旭打人,她已经不太想看这瓶喷雾了:“何明旭,要不你还是还给他吧……”
何明旭却还想在她面前显英雄:“你别怕他,他不敢把你怎么样,我——”
“啊!”
话音都还没落下,谢安珩已经趁着其他人放松警惕挣脱开,猛地就朝何明旭扑了过去。
他愤怒到极点,一心想把喷雾抢回来,一下子还真把没堤防的何明旭扑倒在地上。
“谢安珩!你——”何明旭摔得七荤八素,他身上眨眼间被谢安珩打了几拳,虽然毫无章法,但也还是疼,更重要的是丢了面子。
他怒气上头,死死抓住手里的东西不松手,一边还击边朝兄弟们大吼,“都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我!”
老大发话,那几个小男生也顾不上许多,冲过来加入战局。
一场群殴眼看就要发生,邹渺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全都给我住手!”
老师的呼喝声突然传了过来。
“竟然真的在这里欺负同学?”生物老师惊怒,看见地上一片狼藉,“这是怎么回事?谁先动的手?”
“谢安珩!他打人!”何明旭当场变脸指向前方。
但前面哪里还有谢安珩的影子?
他回身一瞥,后者正扑在地上,紧张地把那瓶止痛喷雾捡起来,小心翼翼用校服揩去上面沾到的泥土。
现场情况乱七八糟,生物老师眉毛拧得死紧,她扫一眼众人,拉过邹渺:“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邹渺受了惊吓,眼泪还在往下掉,被老师问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何明旭。
然后,在何明旭期盼的目光中,她摇头哭着说:“我只是想让他帮我拿喷雾,没让他打谢安珩……”
“你!”何明旭傻了。
生物老师:“喷雾?拿什么喷雾?”
邹渺咬了咬唇:“谢安珩有一瓶止痛喷雾,我想看看是不是校医院里的那瓶。”
这下老师听明白了,她和校医关系好,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根本不是同一瓶,颜色都不一样。
她严厉地训斥邹渺:“东西是别人的,你怎么能因为一点怀疑就随随便便去抢?还带着男同学一起,像什么样子?去给谢安珩道歉。”
事情确实因她而起,邹渺埋下头老老实实道了歉,她哭得更厉害,没敢再做声。
她走过去给何明旭跟他的三个小弟一人脑袋瓜来了一个爆栗:“欺负同学,还撒谎!我看你们几个是皮痒了!”
“你们这门课全部零分!明天把家长叫来见我,再每人交一份一千字的检讨给我,邹渺也一样!”
何明旭众人被老师揪着耳朵一个一个提到一边,头一回见生物老师发这么大的脾气,疼得龇牙咧嘴却声也不敢出。
教训完他们几个,老师又走过去把谢安珩扶起来,又帮他捡起袋子:“老师帮你做主,别害怕,敢在我的课上欺负人,没这回事。”
谢安珩埋着脑袋,顺从地让她拍了两下背。这副乖巧又弱小的样子顿时引得老师心疼不已。
回集合地的路上,老师还在不断教训何明旭他们。
生物老师及时赶到,谢安珩没受伤,一路上却依旧很沉默。
止痛喷雾摔坏了。
刚刚打起来,它从何明旭手里脱了出去,谢安珩没接住。
喷口摔裂了,他按了几下都没能按出来。
他又试了好多次,确认是真的坏了,这才重新放回实验袋里。
邹渺擦掉眼泪,偷偷瞅了他好几眼,但她没敢上来安慰。
“希望其他所有同学全部引以为戒,咱们学校坚决不容许任何校园霸凌事件发生!”生物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又大肆批评了一番何明旭,“这件事情极其恶劣,要不是有人及时告知我,后果不堪设想!”
她竖起眉毛指着那他们几人:“看你这样子,我有理由怀疑你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校长。”
何明旭埋着脑袋挨批,瘪瘪嘴,眼神一转,目光落在旁边的谢安珩身上。
哼。反正喷雾被他砸了,那包饭也被他丢了。
这顿批评他挨着,谢安珩也别想好过。
何明旭赌气地想。
谢安珩根本无暇注意这些。
他垂着眼睫回到放背包的凳子上,把止痛喷雾拿出来重新装进书包。
拉开拉链的霎那,谢安珩心头陡然一跳。
包被人开过!
他迅速拉开书包,低头看——
书包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精美的玻璃饭盒。
饭盒内菜肴米饭盛得满满当当,旁边还竖着一个纸盒装的牛奶,以及一份餐具。
谢安珩的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
他抓起包就跑到老师面前:“刚刚那个人呢?”
“喂,你说话有没有礼貌?”何明旭皱眉,“什么刚刚那个人啊?”
谢安珩理都没理他,依旧固执地仰起头,眼睛睁得很大。
生物老师被他迫切的神情惊到了,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周围:“奇怪,刚才还在这的。”
旁边有女同学不确定地指了个方向。
谢安珩立马转头望向她。
女生颤颤巍巍:“好像朝那边走了……”
话音都还没落下,谢安珩就背着包跑了。
女同学捏着糖纸喃喃:“已经……已经走了好一会了。”
谢安珩一路狂奔到公园开阔的空地,疯了似的在人群里四下搜索。
没有。
一个符合的人都没有,全是一些来散步的老人和小孩。
气温很高,有滚烫的汗珠从额头落下来,一路滑到唇角。
谢安珩缓慢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忽然朝人群大喊:“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帮他。
又为什么不出来见他。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路人惊诧的眼神和吵闹的蝉鸣。
谢安珩在原地站了很久。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他才把包抱在胸前,耷拉着脑袋往回慢慢走。
他盯着包里的玻璃食盒,香气诱人,连菜品都是他最喜欢的种类。
突然,谢安珩发现书包里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倏地一闪。
他伸手将它拿起来。
是一枚蓝色的袖扣。
几乎是一瞬间,谢安珩想起了那天在校门口撞到的人。
那个有力的臂弯和温暖的气息。
长睫在谢安珩眼下投出一大片阴影,他手指慢慢收拢,将这枚袖扣攥进掌心。
第4章 那个人
夜晚,谢家的小平房。
谢父喝了酒,谢安珩从南湖公园回来时,他已经睡下了。
谢安珩轻悄悄进了房间,把门反锁,从书包里取出玻璃餐盒。
他轻手轻脚将它搁在写字桌上,打开盖子。
饭菜的香气霎时间扑满整个卧室。
很难有人能拒绝满满一碗自己爱吃的美食,更何况是几乎从来没好好吃过晚饭的小孩。
谢安珩只犹豫了两三秒就败下阵来,他拆了那盒全新的餐具,埋头大快朵颐。
三道菜比他意料中还要好吃一万倍,他不知道酒店里的菜是什么味道,但他觉得也不会比这个更好吃了。
谢安珩吃得很急,中途还不小心把舌头咬了一次,疼得抽了半天的凉气。
一口气把饭菜消灭干净,谢安珩将餐盒收拾好,想了想,还是戳开了那盒牛奶,叼着吸管靠在床上试着修理止痛喷雾。
但尝试了几次,喷口还是喷不出来。他只能放弃,仔细把这两次所有收到的东西都藏进床下的鞋盒里。
洗漱完,接近九点,谢安珩躺在黑暗中,指间捻起那枚袖扣,举在面前。
朦胧的月光从课桌前的窗户打进来,直直落在上面,反射出一点淡蓝色的光晕。
宁静又温和。
谢安珩静静看了几分钟,这才把它压进床垫下面,闭上眼。
而此时此刻,回了招待所的谢行之却依旧在小桌子前挑灯夜战。
他垂着头,回忆小时候的这段记忆,力求把每一次遭遇的坏事都记起来。
这次的事情给他敲了一个警钟。
要不是他碰巧决定去给小谢安珩送饭,又刚好遇见一个负责的门卫,小孩就真的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打了。
谢行之不能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他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再让小谢安珩经历曾经那些欺侮。
谢行之对着桌上的台历转了几下笔,想起来几件事,分别将台历上对应的日期圈起来。
被何明旭撕坏了语文课本,又被语文老师罚抄写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