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夺玉[现代耽美]——BY:逆水舟

作者:逆水舟  录入:11-25

幸而码头人多,等其他擦鞋匠面前都坐上了客人,总还能捡到个漏。
孟连生擦鞋赚的钱,比不上当脚夫,但实在是轻松很多,还能让他安静地坐在马扎上,好奇地望着码头上穿着洋装的摩登男女。
总得来说,孟连生擦鞋匠的生涯,开始得还算顺利,穿着光鲜的先生小姐们,大都傲慢挑剔,他没有巧舌如簧哄人开心的本事,甚至都不怎么说话,但他会笑,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客人,总是一副笑脸。他生得十分不错,尤其是一双深邃的眼睛,黑眼仁干净得像是孩童一般,带着一股天生的纯良,因为惯常的没什么表情,笑起来也是浅淡的,有种天然的淳朴腼腆,是一副很让人放心的长相。
加之他干活细致,又不像其他擦鞋匠会一边擦鞋一边趁机推销鞋油,客人大都满意,常常还能多得一个铜元的打赏。
何况能够出洋的先生小姐们都是体面人,再如何蛮横无礼,与码头上那些动辄对脚夫打骂的把头来说,实在是可爱许多。
能吃饱喝足,还不用太受累,对于孟连生来说,已经是这两年来最好的日子,所以他对自己在这座大都会的生活,并未有过多展望与遐想。
码头擦鞋的第三天,是个初秋的晴朗日,早上九点,一艘远洋巨轮穿过海平线上驶进港口。
半个钟头后,拎着行李箱的旅客,从这座庞然大物中,鱼贯而出,用风尘仆仆的步伐,将安宁多时的码头填满。
码头对孟连生来说,是十七年来最新奇的世界,能看到各式各样小镇里从未见过的摩登男女,
这几日观看轮船入港后登上码头的旅人,成了他自娱自乐的小游戏。
而在今天这么人里,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英俊青年。
那人夹在人群中,看着应是个贵公子,穿一身细条纹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张白净俊美的脸,在朝阳中熠熠生辉。因为行李箱由身旁的小厮拎着,所以他两手空空闲庭阔步,有种浑然天成的潇洒倜傥。
在密密麻麻的旅客中,堪称鹤立鸡群。
孟连生在码头这些日子,见过不少年轻好看的男女,但像这样英俊到仿佛是画报中走出来的男子,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的目光彻底被这位贵公子所吸引,一双黑眸好奇地追随着他,眼睁睁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旁边的擦鞋匠们,早已招揽到客人,开始风风火火地干活,唯有他面前的马扎还空空荡荡。
然而他对此浑然不觉,只依旧用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年轻男人。
对方路过他面前时,似乎是觉察他的目光,停下脚步,转头看了眼他的擦鞋箱,又低头看了看脚上的深棕色皮鞋——那上面正有一块不大不小的污渍。
在孟连生的注视下,男子走过来,坐上马扎,伸出脚放在鞋箱的踏板上,弯起嘴角,对上他干净的黑眸,彬彬有礼开口:“小兄弟,擦鞋。”
孟连生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人弯唇轻笑了笑,才再次低下头,拿起擦鞋巾,先仔细将那只皮鞋上的污迹擦拭干净,再抹上鞋油,开始用鞋刷。
秋日海风吹拂而过,钻进鼻间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咸腥,而是一股陌生的香气。
这是男人身上散发的味道,孟连生那时还不知道这种清新淡雅的香味是古龙水,只觉得十分好闻,简直让他有些微醺。
不知是想将这双皮鞋尽量擦得锃亮干净,还是单纯地想多闻一会儿这香味,他小心翼翼将青年脚上的皮鞋擦了许久才完工。
好在男人并未有半点不耐烦,甚至在他擦完后,认真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满意地勾起嘴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洋,递给面前的小擦鞋匠。
孟连生看着男人修长指间的这枚大洋,习惯性地对人露出个人畜无害的浅笑,小声认真道:“先生,擦鞋只要两个铜元,一个大洋找不开的。”
男人了然地点点头,然后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声,将银元放在他手中,漫不经心地柔声道:“那就不用找了!”
不等孟连生道谢,他已经起身,拍拍衣服下摆并不存在的尘土,带着一旁的小厮,阔步离开。
孟连生握着这一元巨款,一错不错地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看到他朝一辆黑色小汽车走去。
与此同时,车上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因为隔了太远,孟连生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见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想来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随后两人钻入小汽车,绝尘而去。
直到那汽车已经完全看不见,孟连生才慢悠悠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中这枚闪亮的银元。
做脚夫一个月才顶多赚十来块钱,一个大洋,足够吃上半个月肉臊子面。
他记住了这位出手阔绰的贵公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擦鞋匠是攻,一个大猛攻→_→
几个月没开文,还有几个人在呀
写正剧比较艰难。
上本还能用穿书骗点人进来,这本就没办法骗了。
PS,虽然是民国背景,但是不虐,大写的HE。


第03章、第三章 美男子
“好小子!长大了,大哥差点没敢认!”
沈玉桐在海上漂了两个月,此刻踏上陆地,坐上自家的小汽车,望着窗外早已陌生的风景,只觉得十分不真实。还是他大哥有力的大掌,拍在肩膀上生疼的感觉,让他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阔别四年的故乡。
他笑盈盈望着身旁几年未见的兄长,任由对方激动地在自己肩上又拍又捏。
只是脸上在笑,心头却忍不住有些酸涩。他记得很清楚,当初离开时上海时,大哥还是一头青丝,短短几年,那乌黑双鬓不知何时已见白,脸上也有了象征风霜的皱纹。
待对方稍稍平静下来,他才笑着开口:“大哥,这几年家里一切可好?爸爸身体可好?”
沈玉桉点头道:“都挺好的,父亲今日一大早亲自列了菜单准备席面,要给你接风洗尘。”他的手依旧放在沈玉桐的肩膀,一双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噙着浅笑仔细望着他。
当初离家时,自己这幼弟只得十七岁,还是个清瘦单薄的少年,眼下却着实已经是个玉树临风的青年。
原本就是一张好皮囊,如今更是仪表堂堂。
沈家百年来才出这么一个好人才,他不免与有荣焉。
分别四年,兄弟二人自是有说不尽的话,一个钟头的车程,仿佛只是眨眼间的事。
汽车在公租界一处豪宅大门口停下。
这豪宅正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沈家花园。
十里洋场姓沈的大户不止一家,但要说最富贵的,那还是当属沈家花园里的这一家。
沈家乃晋商出身,由盐发家,在大清末年,曾是华夏四大盐商之一,上海开埠后,当今沈家家主沈行知,一面继续做盐的买卖,一面举家搬迁到上海置宅办厂,赶上实业热潮,从晋中盐商摇身一变,成为上海新贵。
都说富不过三代,但沈家已经足足富了四五代。
沈玉桐正是沈家二公子。
他这位二公子,在偌大的沈家,地位颇有几分特殊。因为沈行知与太太,生下这个小儿子时,都已年逾四十,可谓是老蚌生珠。
沈玉桐上头一兄三姐,最小的姐姐也比他大了十余岁,大哥沈玉桉更是长他整整两轮,。
老来得子自是喜事,沈家二老得了这么个小儿子,比得龙珠还宝贝。加上沈玉桐两岁时,沈太太生病去世,小小年纪没了娘,全家上下更是将他看得金贵。
金贵的沈二公子自己也很争气,从小聪明伶俐,两岁会背三字经,四岁会做文章。
最重要是还生了一张罕见的漂亮脸蛋。
沈家富足几代,不缺聪明人,就拿玉字辈几兄妹来说,大公子沈玉桉二十岁就独当一面,撑起门庭,三位小姐也个个聪慧过人。
但沈家也从不产美人,哪怕沈行知娶了个漂亮太太,前面那一子三女,都只能说是模样端正,看起来体面,不过是因为学识教养,与美人却都还差了一大截。
唯独沈玉桐像是鸭群里长出的一只白天鹅,生下来就粉雕玉琢,越长大越像画中走出来的漂亮人儿,替几代没出过一个美人的沈家,争下了一大口气。
这样一个二公子,沈家上下哪能不宠着。
偏偏二公子还没被溺爱出坏毛病,他仿佛天生的好脾气,不用谁教,自己便学会礼貌教养,热心和善,说话也总是能讨人欢心,家中从老妈子到小丫鬟,没有人不爱他的。
然而太招人喜欢,也并不是件好事,至少在他爹生沈行知眼中不是。
原来,沈玉桐满周岁那日,沈行知叫算命先生给幼子算了个命。
算出的命,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命——天降紫薇,福禄双全。
只是命中有一难,正是桃花劫。
沈老爷爱子如命,自然想为幼子化解掉这劳什子的桃花劫,求神拜佛捐功德,从小在幼子身边不放丫头,只放老妈子和小厮。儿子越是多人喜欢,越是心惊胆战,只怕什么时候就来一场桃花劫。
及至十五六岁,沈玉桐彻底长成了个美男子。桃花劫虽未出现,但桃花却是开了一朵又一朵,即使他并非轻浮浪荡,也渐渐传出来个风流之名。
比如十六岁那年,一位与沈家有生意往来的买办家商,带着女儿上门做客,那位千金小姐对沈玉桐一见钟情。
买办家兴西学,小姐深受欧美新思想影响,是个大胆开放的摩登女郎,当着沈家阖家上下放言,要主动追求沈玉桐,与他自由恋爱。此后每日让汽车夫开着自家小汽车,来沈家花园堵人,完全是一副为爱疯狂的架势。
沈行知这个当爹的,与沈玉桉这个当大哥的,见此情形,叫苦不迭,生怕闹出什么大事。倒是沈玉桐十分的不以为意,甚至还与这位买办家小姐做正经约起了会。
幸而就在沈家忧心忡忡时,买办家因为生意关系举家搬迁去天津,这桩鸡飞狗跳的风流韵事才算终结。
沈二公子命中那场桃花劫,显然也与此无关。
当然,这桩风流事,只是沈二公子诸多韵事中的其一。
到中学时,沈玉桐已经因为貌赛潘安才学过人,名扬校内外,时常有隔壁女校大胆的女学生,爬到墙头去偷看他。
原本沈行知还庆幸此时男女尚未同校,中学里全是一色的男学生,应当不会出闹出什么大祸事。
然而,很快便有风声传到沈家,学校里竟然有男同学为了沈玉桐争风吃醋。
可见这桃花劫,兴许还不分男女。
沈老爷子叫苦不迭。
十七岁中学毕业,沈玉桐顺利考上了震旦公学。
毕业礼当天,一个学生想要为他献花,去隔壁教会偷摘玫瑰花,摔断了左腿。一时流言四起,在洋场上流圈子闹得沸沸扬扬。
之所以成为笑谈。
乃是因为,给沈玉桐偷玫瑰摔断腿的学生,他是个男的。
据说这位仁兄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还在为错失献花机会而痛哭流涕。
沈行知清楚幼子并非是天性风流,故意惹上一身桃花债,总是被人追逐喜欢,也并不只是因为生了副好容貌,实在是他出生金玉堆,从小备受宠爱,不知世间疾苦人心复杂,又喜爱读书,对人对事总是过于天真和善。
比如那位为他断腿的男生,就是因为性格懦弱功课糟糕,在学校常常受人欺凌排挤,只有沈玉桐同他亲近做朋友,还不厌其烦帮他辅导功课,做他的靠山,不让他被人欺负。
对方自然感动万分,恨不得为他疯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即使这位仁兄是出于单纯的友情。
也就是这时,沈家在新政府任职的二女婿,被派出使英国。沈行知与大儿子沈玉桉一合计,赶紧将家里这位沾了一身桃花的二公子,打包给女婿女儿,让两人带去英国留洋。
一是断掉二公子在上海滩惹下的众多桃花,二是让他尝点人间疾苦懂得人心险恶。
四年一过,沈二公子学成归来,有没有尝过人间疾苦不好说。但显而易见的,比四年前更加俊朗昳丽,风度翩翩。
*
沈家花园的大门徐徐打开,汽车夫将车子缓缓开进宽敞庭院。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二公子回来啦!”
原本安静的洋房,顿时传来嘈杂喧嚣,乌泱泱一群人从大门口倾巢而出,正是沈家一家老少。
沈玉桐他爹沈行知着一身簇新的深灰色长袍马褂,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身旁依次是周姨娘,大嫂碧云,三个姐姐和姐夫,以及八九个大大小小的侄子和外甥。
“爸爸,我回来了!”沈玉桐打开门下车,几步上前,来到父亲跟前,激动地正要跪下来磕头行大礼。
沈行知及时抓住双臂阻止,颤抖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玉桐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男人,因为生他晚,虽然自己才将将二十出头,父亲却已临近古稀之年,是个真正的老人了。
父子二人望着对方,双眼含泪,都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大少奶奶碧云抹着眼睛,将两人唤回神:“父亲,二弟舟车劳顿,先回屋内坐着喝杯茶,慢慢再叙。”
“对对对,”沈玉桉走上来,附和太太的话,“先回屋吧!”
一家人哗啦啦簇拥着沈玉桐,转身走进大宅。
沈家花园已有二十年的历史,当初沈行知在上海滩站稳脚跟,拿下几十亩的地,建了这座西式的花园洋房。
虽是西式建筑,但屋内陈设装潢,处处都是中式传统的奢华典雅。
一屋子人涌进来后,在枣红色天鹅绒沙发依次坐定,兴奋地围着沈玉桐说话。
沈家门风清正,沈行知一生只娶过一个太太,夫妻恩爱,鹣鲽情深,直到太太过世两年,才纳了一个周姨娘服侍左右,几个孩子兄友弟恭姐妹和睦,自然没有寻常大户家的勾心斗角。
二公子留洋归来,对于沈家来说,是个正经八百的大日子。连远嫁南京的大姐,也带着丈夫和三个孩子提前回到娘家。一家上下,除了在北京读书无法赶回来的大侄子,都齐聚在沈家花园,为沈玉桐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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