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将被撕成碎片,他即将成为受害者。
但江彧不是猎物,因为那头花豹正高度警惕着他。
他们都在戒备,提防可能咬断彼此喉咙的时机。
“大叔,你看上去真难受。要不要我给你想个办法?”
“太子爷,够了。出去。”
他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
江彧咬着牙,后背痛苦地弓起,拳头握得几乎发白。
他的上半身借由手掌缓缓撑了起来,褐色的眼睛瞪着一脸兴致的裘世焕,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听着,别靠近我,别逼我动手把你丢出去。”
裘世焕愣了一下,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浑身都在抗拒的江彧。
“大叔,我兴奋起来了。”他激动地咬住嘴唇,一把抓起后者的衣领。两个人的眼睛几乎要挨上,蓝色的瞳孔因为极度的亢奋震颤着,“你想接吻吗?我知道你一定无法拒绝……”
裘世焕的话没有说完,肩膀被人用力扣住,向床上压倒。
连身下的弹簧都在震颤。
“唔——!”
麦色皮肤的大手直接锁住了他的喉咙,手指没有用劲,似乎只是想暂时地控制住他。
“大叔,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听话啦?好天真啊。”
挣扎的嘴唇被男人牢牢堵住,不配合的牙齿在江彧的舌头上压出几道血痕。
裘世焕眯起了眼睛。
他似乎并不抗拒口腔里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可这个报复性的吻依旧在延续,他们彼此对视,瞳孔近得几乎能窥探到对方的内心。
但眼睛里的东西都是不同的。
裘世焕看到江彧眼睛里愈演愈烈的怒火。
从肢体演变到唇舌的可怖战争里,江彧的舌头几乎被咬碎。血涌进另一方的喉咙里,远比唾液腥咸,远比唾液粘稠。
而江彧却看到了裘世焕心底的满足与轻蔑。
尽管这是一个吻,一个本该浪漫、本该浓情蜜意的象征,这个吻依旧代表了太多的东西。抗争、撕裂、坚持,或者上位者之间的竞争。
裘世焕在对方的舌头上重重吮吸着,腥咸味,对方微蹙的眉头都是催化剂。
牙关渐渐放松。他知道,如果再不松口,江彧的舌系带很可能会被自己咬断。
到时,他就不得不把一整条舌头吞到肚子里去了。
吻了不知道多久,双方的舌头和黏膜都快失去知觉了。
江彧才慢慢地从裘世焕口中退了出来。他的舌头鲜血淋漓,嘴角也被撕掉了一大块皮。
裘世焕笑着看着他。
后者无声地吐掉嘴里的血,脸上的表情依然不悦。
嘴唇与嘴唇之间拉出一条血红的丝线。
“听好了,下次。别再挑逗我了,小朋友。”江彧说,“在别的事情上,我都可以让着你。”
然后,他从床上翻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彧的意识已经清醒不少。身体状况没有刚被下药那会儿亢奋了。
“哎,大叔,你居然也会生气。”裘世焕在他身后坐起来,毫不在意自己满嘴鲜血,“有什么好生气的嘛,刚才你自己不是也很享受吗?跟我接吻是不是很刺激?大叔,好过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冲个凉。”江彧叹了口气,“太子爷,个人隐私。看在我被您咬成这样的份上,您能暂时给我点私人空间吗?”
裘世焕盯着他的后背,目光灼灼。
“好吧。”他妥协了,“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
江彧绝望地抹了把脸。
***
很快,浴室里就传来了水声。
裘世焕一个人坐在床边,时而看看外头的月色,时而看看酒店房间里的陈设。
无论哪一个,他都提不起兴趣来。
手指静静抚摸着带有血腥味的嘴唇,他心情愉悦地哼起歌,双腿不自主晃动起来。
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止了。江彧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将身上的毛巾裹好,走了出来。
“大叔,你洗好了吗?”裘世焕立马从床上跳起来,背着手,一副看上去就很欢快的样子,“你连头发都洗了啊?动作真快,难道药效已经结束了吗?”
“托您的福。”说这话时,江彧的表情有些奇特,“那……太子爷,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准备休息了,今天……挺累的。”
裘世焕像是故意听不懂他的意思,说得很大声。
“嗯,我准备去洗澡了。洗完我就来找大叔你哦。”
江彧叹了口气。
裘世焕笑着跟他摆手作别,他脚上踩着一次性拖鞋,一蹦一跳地跑进浴室。
门在身后关上,黏在后背的视线也随之消失。
一瞬间。
笑容,眼周与面部肌肉的微小变化全部垮塌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洗手池前。
然后对着镜子,上扬嘴角。
就像曾经排演的数百回,数千回。
直到眼角浮现出细纹,直到眼周肌肉正确收缩。
直到呈现一个标准而完美的杜彻尼微笑。
他忍不住冷笑一声,一拳击向镜子里映出来的明媚笑脸。
好像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
裘世焕看着从中间碎开的镜面,看着上面一点一点蜿蜒下来的鲜血。
又深深地凝视着无数个破碎的自己。
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到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蓝白色条纹上衣,哭喊着被按在台子上的身影。
那个人在拘束带的控制下疯狂挣扎,直至白色衣服的人们在他的太阳穴和心口接上了电极。
裘世焕立刻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低下头,注视着自己满是鲜血和玻璃碴的手掌。
“江彧。”
裘世焕向着碎裂的镜子俯下身,拧开了水龙头。
他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拇指在鲜红的嘴唇上轻轻扫过。
最后,他试探性地将手指含进口中,反复品尝着腥咸的鲜血,瞳孔微微收缩。
“江彧——嗯,你跟以前还真是,不太一样了啊……”
第9章
江彧筋疲力尽。
这短短几个星期,他也快数不清自己到底遭了多少罪。
先是非自愿的凶案证人,底细也被人摸透;再到家门遭受人为破坏,平白无故受了一顿打,头上的伤迄今还没愈合;最后,他又不得不接过一杯下了药的酒,险些因此断了舌头。
他的不幸总是围绕着裘世焕。
又能怎么办呢?
江彧张开双臂,身体向后仰倒。
松软的鸭绒迅速包裹住疲乏透支的肌肉。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移动的光斑。
眼睛闭上还没有几分钟,门又被笃笃敲响。
江彧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坐起来,地毯的触感集中在脚心,窗帘没有拉好,缝隙里透出的光束将满屋装饰的阴影拉成了诡异的大小。江彧走到门前,转开了锁。
瘦小的身影站在逆光中,她仰起头,黑发凌乱得不成样子,眼神里满是哀求。
是之前遇到的女孩?
“李元夕?”
“啊,叔叔?”看到江彧之后,李元夕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请你、请你帮帮我。我,我知道规矩。”她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沓纸钞,有红有紫的钞票几乎要在颤抖的手心里揉皱了。
女孩哆嗦着将一捧钱递到江彧眼前,嘴唇咬得近乎流血。
“求你了,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不然我真的会死的!”
江彧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他抓过纸钞,拍了拍李元夕的肩膀,告诉她“交易成立”。紧接着,他快速拉住对方的胳膊往客房里拽。
“躲进衣柜里去,我没叫你就别出声。”
李元夕惊恐地点点头,立马冲过去拉开衣柜门,蜷缩在了最下层。
江彧一边收好钞票,一边从缝隙往门外窥了好几眼。
果不其然,楼梯口上来了几个黑衣服的人。
他反身关上了门,避免门锁发出太大的噪音。
钱是硬通货,因此,19区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接了钱,就得替人办事。
甭管要做什么,就算是要替人顶罪,接下来的东西就没有退还回去的道理。
所以,江彧也不好意思反悔。
他想不通的只有一件事。
李元夕到底招惹谁了?——这么多人抢着要她一个小姑娘的命,听起来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还没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门又被叩响了。
他刻意缓了几分钟,听门外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才伸手开门。
几个男人站在门外,气势汹汹。
在他们后面,波尔法抱着胳膊,跟一个黑皮肤的男人说着什么。
“怎么这么晚才来开门?”领头的是一个脸上都是文身的男人。见江彧精神不振,他猛地撞开门。一只精壮的胳膊撑在墙上,向其他人眼神示意,“这小子有问题,都进去都进去,看看人在不在里面。”
“你们是谁?”江彧被几个气势汹汹的人逼得后退了一步,他转向后头的波尔法,“女士,这我就想不通了。我到底算是客人,还是你们酒店的劳改犯啊?”
波尔法笑得千娇百媚。
“江老板,我也没办法啊。我手底下有个人,估计是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这不,转头就派人来把她做掉吗?哎哟,您别这样看着我,也就翻翻您随身带的东西,没找到想要的,当然就走了。”
江彧看着一个花臂男从衣架上扯下他的包,粗壮的胳膊伸进去一掏,抓出一把画笔。
男人笑着骂了一声,把一手的画笔全扔到地上,一脚上去,笔杆子都被踩得变形。
还没完,男人又从侧袋翻出一个皮夹,展开瞧了瞧里面。
他拎着一角抖了好几下,夹层里的证件一股脑摔到了地毯上。像是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男人砸吧着嘴丢掉了皮夹。
江彧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们说的找人?”
“找人嘛,当然还是得彻底点。”
江彧看着那些人一边打砸一边接近衣柜,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
“波尔法小姐,适可而止。我好歹也是你们老板的客人。这既没有搜查令,也没掌握个什么实质证据,一上来就说我可疑,还把我的随身证件翻了一地。情理上说不过去啊。”
波尔法往地上瞧了一眼,挽着旁边男人的胳膊。
“江老板,你不会是心虚了吧?”
江彧笑了一声。
他兀自点了支烟,眼神几乎要黏在最靠近衣柜的眼镜男身上了。
“怎么会。我就是好奇,要是他们确实什么也没找到。是不是拍拍屁股就打算走人了?”
波尔法笑而不答。
站在衣柜前的眼镜男忽然扭过头。
“浴室里有人。”他回过头,对其他人说。
“女的?”
花臂男笑了起来,戏谑地睨了江彧一眼。
“都到了这种地方,你说呢?”
眼镜男指了指乱糟糟的床铺,说着就领着几个人往浴室的方向走。
他用力拧了几下门把,发现似乎是从里面上的锁。
几个人脸色瞬间就变了,领头的那个一回头指着江彧的鼻子,吼道。
“我们现在要进去搜查,给我把嘴闭上,安分点!听见没?”
烂俗的理由,直白的视线。
“我的朋友正在洗澡,你们——”
冰冷的枪口抵上了侧腹,距江彧最近的黑皮肤男人走上前来,很是得意地笑了一声。
“少废话。”
“你们这样翻箱倒柜,可真不像在查人。等我这位朋友洗完澡出来不也一样?别心急,我这条命还在你们手上呢,不耍花招。”
江彧镇定地盯着男人,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波尔法。
他估摸着这一枪要是真的往肚子上打,估计女人不会乐意。
在自己的地盘上见了血,偏偏这人还是客人,是老板的朋友。她以后的日子,就要难过很多了。
火舌极近距离喷了出来。
子弹立马擦着江彧的腰就钉在了墙上,焦黑的洞眼还冒着烟。
江彧身体没动,但额头的汗已经落下来了。
黑皮肤男人大笑起来,抬起枪口瞄着他脑袋。
眼镜男立马上前,对着门板大力敲了几声。
“里面的,把门打开,立刻给我打开!”
“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算了。”
话未说完,门锁就咔咔转动两下,向外推开了。
从里面先迈出两条白皙的长腿,光洁得连一点疤痕都没有。裘世焕是裹着浴袍出来的,所以也只能依稀看清胸肌的一点轮廓。
发梢还滴着水,睫毛也湿漉漉的。
“哇,真是热闹。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啊?”
蓝眼睛扫过在场所有人,嘴角挂着微笑。
当注意到江彧侧腰的擦伤,以及墙上的枪孔时,瞳孔忽然收缩起来。
江彧无比惊慌地望向笑容不变的裘世焕。
他能够感觉到,裘世焕现在很生气。
非常、非常的生气。
男人们自然半信半疑,但他们还是准备上前,要求搜身。
江彧紧张得汗直往外冒。
说实在话,他有点担心裘世焕。
纵使太子爷本领滔天,也是肉体凡胎,怎么能和子弹硬碰硬?
“啊,要搜身吗?我记得我好像,还没有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