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败去----木耳不乖

作者:  录入:12-19

"吟诗啊,霍大人让你吟你就吟。"季微安拍拍头上的雪。
随行来的小厮赶紧打了伞来,要为霍友嗣撑着,结果霍友嗣挥了挥手,把他赶到季微安那边:"去给季将军撑。"
小厮噔噔跑来,笑呵呵的举着伞。
季微安又剜了小厮一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都是一群笑面虎伪君子真小人!
季微安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吟啊!"
百龙笑:"淫啊......淫诗啊......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大雪不说话 青松只想日。"
"......"
季微安和霍友嗣表情虽然不一样,但是心里却突然尴尬万分。
"还淫吗?"白龙笑眯眯的,和蔼可亲。
"......霍友嗣,今天晚上吃什么?"
"你不是想吃饺子吗?我让他们准备了水晶虾仁的,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吧?"
"哦......是啊......"
白龙笑眯眯的跟在两人身后。
身后雪越来越大了。

 


颐和11年。冬。
这场雪,来的出乎意料的早。
季微安掀开帘子,问道:"红莲,我们这是走到哪里了?"
红莲笑:"山东呢......主子,您快把帘子放下来,天这么冷,小心着凉。"一边说一边伸手给他放帘子。
"!"
红莲刚碰到他的手,便惊了一下。
"不许叫。"
红莲动了动嘴唇:"我去叫太医......"
"算了......"季微安挥挥血淋淋的手,"他们来了也没用......"
他放下帘子,缩回他的被窝。脚下是一盆被固定住的火盆,噼里啪啦的烧着,一股煤炭味道。
季微安一阵胸闷。
这是走了第几日了?他昏了三日,醒了三日,半睡半醒又三日,全然活的像个废人。霍友嗣不在身边,于是他连个吵嘴斗气的人都没有,镇日蜷在这个轿子里,简直是要长毛了。
季微安胡乱抓起身边的被子,随便的擦了擦手上的血。又是那股让人作呕的铁腥味儿。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熬到现在还不死(木耳:......冷笑~小样,我还偏不让你死了呢!)。
天真的是冷了,外面的雪虽然是小,但也冰的很。等到这雪一停一化,大概会更冷。
季微安往冰冷的手上呵了口热气。

山东这里仍旧是冷的,可是能比京城好一点,京城的冬天可真的是冷,冷到骨头里。那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小刀一下一下割着肉似的。火辣辣的疼。
突然想起来,或者当初挠的霍友嗣那一爪子,大概也让他能火辣辣的疼上几天。
行,疼吧。他让他疼了那么多次,怎么着也要让他疼一疼。
季微安仰起头。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或者是一辈子都见不了面。
或者,那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季微安的手捂住了眼。

到最后的时候,他最在乎的人都不在他身边。

"红莲,停轿,我累了,想歇一歇。"
季微安吩咐。可是红莲却犹豫了:"主子,天这么冷,还是快点赶路为好......"
"别这么多废话--还是你想让我早点死--累死?"季微安顶她。
红莲咬咬下唇:"我只是怕出事......"
"......"季微安闭上眼,"我死不了。"
红莲点了一下头,吩咐所有人停止前进,原地驻扎。
季微安无力的用被子裹住自己。

"哗啦!"
季微安突然一睁眼,作为一个驰骋战场多年的人的警觉,他竖起耳朵睁大眼。
从驻扎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外面即使再安静也不应该是死寂的。
"红莲?"季微安低低的叫了一声,无人回应。身边的小厮也没有什么踪迹。他挣扎着站起来:"红莲!"
他拔高了声音。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啊!"
突然一把剑向他刺过来,季微安一闪,滚到地上。
那个刺杀他的蒙面人慢慢的向他走过来,季微安吃力的向后爬,爬的手破了一大片,鲜血直流。
"......"那人突然哼了一声,飞快的向他砍去,季微安一急,扯了床布向那人一甩,趁那人被蒙头之时,慌忙的爬向门帘--
"啊!"
正在拼死一搏的季微安却被踩住了手,他疼的向后一看,却看见蒙面人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扯了下来!
"............影子!?"
季微安难以置信的睁大眼,却被他飞起的一脚,踢到了床棱上。
季微安的后脑遭到剧烈的撞击,使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
真暖和。季微安转了个身,微微的嘟囔了一句。
"......"
可是头好疼......
季微安皱了皱眉,努力的把眼睛睁开,可是四周却一片漆黑,他摸索了摸索,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
"......主......"
一个声音诺诺的响起来--
季微安一拧头,冲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瞪过去:"谁!?"
莫少华肩一耸,走了几步,躲到屏风后面,软软的用一种极小心极受伤的口吻说:
"是我......"
季微安心一抖:"莫少华?"
"啊......是......"
"嘭!"
季微安突然胡乱抓起身边的枕头向地上扔去:"不是说不让你再出现了吗!?怎么着?故意出来气我!?见不得我季微安好过是不是!?"
莫少华在屏风后面急的直摆手:"不是不是......我看影子把你的人都迷昏了......所以觉得他可能......"
"你......救了我?"
季微安在黑暗中转了转眼球:"你跟踪我!?"
莫少华吞了口唾沫:"啊......恩......"
"干嘛跟着我?"
"怕......怕......怕......"
"怕什么!?快说呀!没跟着我才几天,就变成哑巴了!?"
"我......我......我看你......不太好,所以就......想保护你......"
莫少华低低的说。

季微安扭过头去。
眼泪落下来。

"少华,你对我真好。是真的好。"
季微安抖着声音说。
要是......要是......那该多好?

"你过来吧。我不生你的气了。"季微安摸索着躺回去。
"真的!?"莫少华蹿出来,一蹦三尺高。
"恩......可你得把灯点上。"季微安叹了口气,"想躲我,也不用把灯给灭了呀!"
"咦,主子,我点着灯呢!"莫少华笑,"主子,别闹了!"
季微安心中又是一抖。

霍友嗣在京城的房子里打了个哆嗦。脚下火盆里的炭在吱吱的燃着。
冒着红头。
他放下案宗,搓了搓手,望了望一边的灯罩。
"影子,前些日子让你去查江行的事儿,查的怎么样?"
"他们最近又转到江西去了。"
"......转个可真快。"霍友嗣一笑,"你没跟我撒谎吧?"
影子抿了抿唇:"大人要是不再信任影子了,那影子立刻自刎!"
"行了行了,这么认真干嘛?我跟你说笑呢!"霍友嗣支着额头,"......哦,对了,今天护送队的人有没有来什么信儿?"
"......"影子垂着头,半天没吭气。
"说话呀,不说话是怎么回事?"霍友嗣端起杯子。
"季微安跟莫少华跑了。"
"哗啦!"
杯子落地。

"哗啦!"
杯子落地的声音。
季微安笑笑:"坏了,你主子瞎了。"
莫少华坐在他身边,想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迟迟没有碰上去,只是沿着他的轮廓走了几走。
"......不用替我难过。"季微安静静的说,"也是该我遭报应的时候了。"
莫少华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哭什么呀?看不见不是更好吗?看不见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季微安轻轻摸他的头,其实自己却哭的最凶。
两行眼泪滑到唇角,吞下去。
"你主子杀人太多了......我想,欠下的债,还是要还的......"
他埋下头,两滴血落在掌心里。

脚一深一浅,雪太厚。
莫少华使了使劲,把季微安往上耸了耸。
"......冷......"季微安嘟囔。跟个小包子似的。
"再忍忍吧,马上就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了......"莫少华背着他,低低的安慰,"等到了那里,我就找大夫,帮你把眼睛治好了......"
"哼......"季微安笑,"不想治了......"
"为什么?"
"不想喝药了......你不知道,我在京城的时候,霍友嗣差点拿药灌死我......我不喝了......"季微安睁着两只根本看不见的眼睛,皱了皱眉头。
"......"莫少华听了他的话,闷头走路。
"怎么不说话了?"
"......我恨霍友嗣,他想杀你。"莫少华咬了咬牙,
季微安捶他一拳头:"是影子要杀我......"
"影子要杀你和霍友嗣要杀你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
"怎么会没有区别!?影子做的事情全是影子主人授意的,影子是根本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的!难道你不知道吗?"莫少华扬起声音。
"......"季微安沉默。
"在半路上杀你,好处大着呢!一个是可以把罪行嫁祸在别人身上--比如江行,引起众人对他的仇恨,另外一个还可以塑造一个全心照顾属下的形象--他已经尽心尽力了,可是还是让人家给暗杀了--怎么没好处!?主子你想安慰自己呢!?"
"......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季微安张嘴就是一口,把莫少华咬得鲜血临淋淋,"你别以为我不是你主子了,你就想趁势气我!是不是想报复!?"
"我看你是让霍友嗣把魂给勾去了......"
莫少华愤恨的说,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一只不知名的鸟叫了一声,有点凄厉。
莫少华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脖子上留着个明显的牙印。
"不想听你乱说话。"
莫少华哼了一声:"我是乱说话。霍友嗣说的话就句句是真的!他一句甜言蜜语就能把你哄的团团转,我就是说了一万句挖心掏肝的真话,也顶不上他一句假话!"
"我都让你闭嘴了!"季微安埋在他的颈窝里咬牙切齿。
"他觊觎皇位那么久,会因为一个你就把处心积虑得来的东西拱手让人!?你道是你是谁?就算是找傀儡,也不会找你这样不听话的傀儡!"
"你够了没!?"季微安恼火万分,扭着身体甩着四肢向背着他的莫少华攻击去,"挑拨离间!"
莫少华吃疼的松开手,把季微安摔倒在雪里。
全然看不见的季微安遭遇这样的对待,只能跌在一片冰冷里划着四肢,站也站不起来。
"死奴才!"季微安捶了一下雪,气的声音发抖。
"我不是你奴才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莫少华镇日来的委屈豁的全都爆发出来!他这些天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带着他这个瞎子东躲西藏,可仍旧摆脱不了影子派来的人的追杀。他背着他从客栈逃命出来,为了保护他弄的全身上下都是伤,可他一声也没吭,忍受着寒冷和饥饿,把衣服食物都让给像泼妇一样时时都有可能爆发的季微安。这没什么,他习惯了,也乐于这样做。谁让他是季微安,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季微安呢?可是季微安却一句也不听说,稍有什么不顺心就对他破口大骂拳打脚踢,把失明的焦躁和痛苦一并发泄在他的身上,全然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尤其是面对霍友嗣这个简直就是明了的不能再明了的问题,季微安死不动摇,固执己见,却还骂他是"不安好心"!他受够了!
"从你把我赶出季府的那一刻,我就不是你奴才了!"
莫少华跳着脚大喊。
季微安一愣,坐在雪里瞪着两只涣散的眼,不知望向何处。
莫少华见他仰着下巴,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得心中一刺儿,恨得他牙痒痒。他咬咬嘴唇,转过身,心想再也不要看这个越来越无理取闹撒泼耍赖的家伙的嘴脸了!
他愤然踩着雪,大步离去。
"回来!!"听见脚步远去的声音的季微安大叫。
莫少华自顾自的走。
"是你先背叛我的!"季微安气的全身发抖,"你给我回来!回来!!"他捶着地,喊破了嗓子。
莫少华头也不回。
季微安挣扎着站起来,想随着脚步声音的方向追上去:"回来......你给我回来......"
声音却越来越低。
"走!你走啊!走了就不要回来!狗奴才!狗奴才!回来就扒了你的皮!"
季微安又滚倒在地上。
雪冻得他的手一片紫红。
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了......

季微安坐在雪里,一个人默默的淌眼泪。
"回来......求求你......"
他低低的企求。
"......别......让我......一个......人......"
泣不成声。
陷入一片死寂和黑暗的季微安在巨大的恐慌中摸索着往前爬--有莫少华脚印的地方爬。
"......少华......别丢下我......"
季微安哽咽一声。
一股浓郁的铁腥味儿又弥漫开来。一滴不同于眼泪的粘稠的水珠打在他的手背上。
季微安打了个哆嗦......
完了......

莫少华感到懊悔而跑回来的时候,却只看见一个倒在雪地里的人。
那雪是一片红色,那人也是一片红色,从指间淌出的血缓慢的浸开来,像一笔一笔的水墨画。
他的鸡皮顿时起了一声,通体上下一股恶寒,直逼心肺,硬是让他打了一个巨大的冷战。
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

莫少华抱着滴血的季微安夺命狂奔,待找到一个山脚下的孤零零的木屋把季微安安顿好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木屋的主人是个一七旬老儿,孤身一人生活。莫少华凶神恶煞的踹开门,又抱着个血淋淋的人,把他吓得差点昏过去。
"烧水!"脸上结了冰的莫少华大吼一声。
老儿哆嗦一下,准备木桶去了。

季微安整个人都泡在一桶热水里,散发着那股垂死的味道。
莫少华舀了一勺水,从他头上缓缓的浇下去。
木桶里的水红红的。
"......死......奴......才......"
季微安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
气若游丝。
"主子......"莫少华擦眼泪。
"你......妈......了......个......逼......"
季微安说脏话。
莫少华还是哭。
"再走......打断......"
"我的狗腿......"
"扒......扒......扒......"
"扒我的皮......"
"......不许......抢......抢话......!"
白雾里,季微安两片苍白如雪的嘴唇。

霍友嗣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窗外的那些纷扬了几日的雪。

推书 20234-12-19 :我就是骗你,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