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霖抬起手, 摸了摸纪偌川的眉角。
可如果纪偌川没有失忆的话,他们恐怕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躺在一起。
方霖的心里忐忑又复杂。
他希望纪偌川恢复记忆。
却不希望纪偌川在恢复的过程中这么痛苦。
刚才可真是把他给吓到了。
纪偌川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抽走他所有血色。
眼神因为疼痛而变得涣散,要不是有方霖扶着,恐怕纪偌川都要倒在床上。
只要纪偌川还在他身边, 他就该满足才对。
方霖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纪偌川实在恢复不了,他就彻底放弃这念头。
他轻轻叹了声气,再往纪偌川的怀里靠过去。
而明明已经睡着的纪偌川,却下意识地抱着他的腰。
有了这份温暖,方霖才渐渐入了眠。
头疼这件事,方霖没有告诉罗兴。
第二天他们装作无事人一般,与罗兴等工作人员道别。
但不似他们所想的那样,两人并没有回到公寓,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昨晚他们在手机上预约了门诊,在到达医院时,就得知专家已经在等他们。
门诊办公室内,专家医生调出纪偌川之前的病历,瞧见签名的医生名字后,就把他给叫来。
原来他们俩是师徒。
两名医生根据方霖和纪偌川所述情况,又带着纪偌川拍了片子,回来看了半天。
最终师徒俩得出结论,说纪偌川的很健康。
他没有任何伤病,也没有此前受伤的后遗症。
方霖不明白,“可他头疼,而且脸色非常难看。”
专家医生理解方霖的担忧。
他们解释说,大脑是人类至今都还不能完全理解、研究透彻的器官,根据检查结果来看,他们初步认为,纪偌川的头疼大概率和记忆挂钩,而且也未必是真的疼,更有可能是回忆起了受伤当时的疼痛。
专家医生说:“这就好像有些伤员遇到意外手指截肢,明明伤口已经完全康复,但还是能感觉到他那根已经缺失的手指,和带来的疼痛。”
方霖忙问:“那偌川还能恢复记忆吗?”
专家医生微笑:“在这件事上,大家都要有信心,尤其是你们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保持心情愉悦轻松,就有机会恢复记忆。”
听到这话,方霖也算明白半分。
他拍了拍纪偌川的手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二人对医生道了声谢谢,就离开了门诊。
可方霖发现,纪偌川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等坐回到了车上,方霖才开口说道:“这件事怪我,是我压力太大,还感染到了你身上。”
纪偌川转过身,紧紧抱着方霖。
纪偌川小声说:“你别怪自己,怪就怪我没能保护好自己。可能医生说得对,我的头疼可能真就是当时受伤的记忆……昨晚果然吓到你了吧?”
方霖心里顿了下,抬手轻拍他的后背,“是我大惊小怪,你之前说没事,我就该听你的,而不是一意孤行带你来看医生,搞得你也紧张兮兮。”
纪偌川说:“可听到医生说的,你是不是也放心多了。”
“嗯。”方霖点点头。
纪偌川的语气中多了点笑意,“医生的话听来挺积极,我既然都已经想得起当时受伤的感觉,恢复记忆也指日可待。尤其是最近这两次恢复的感觉,中间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说不定下次我不用看到熟悉的东西,就能又想起点记忆来。”
方霖则说:“你也不要心急……”
纪偌川款款地道:“我知道,阿霖……我会恢复的,一定会的。”
方霖思考一番,却把他昨晚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你真的恢复不过来,我也……我也不在乎。我不想看到你难受,总是纠结这件事。”
纪偌川却没想到方霖会这么说,“但是我们以前……”
他们以前经历了那么多事,而且纪偌川确定,自己肯定有不少事瞒着方霖。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方霖居然愿意……
方霖抓住他的双手,语气坚定:“你要听医生的话,要放松心情,不准再纠结,听我的!”
纪偌川被镇住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
回程路上,两人一直在聊《北城家宠》这个节目。
听纪偌川说,录制完半个月后就会投放视频平台播出。
期间他们还要拍摄些宣传片,占用不了多少时间。
方霖自然全力配合,都已经答应和纪偌川一起上节目,哪儿还会对这种事挑挑拣拣。
节目组对两人也相当照顾,时间也好,地点也罢,全都可以顺着两人的要求,双方合作得也特别愉快。
有相关部门支持,节目方面也花了不少钱做宣传。
方霖看了所有节目的宣传广告,他也忍不住好奇节目成品内容。
于是他和纪偌川约好,节目播出当天,他们要一起看节目。
纪偌川答应了他。
方霖熬过了年头最忙碌的一段时间,接下来照旧过上一周里两天上班五天休息的日子。
节目播出当天,方霖刚好休假。
而纪偌川得回公司开会,晚上倒是能赶回来。
于是到了当天,方霖准备好零食饮料。
平板连接投影仪,将节目倒计时画面投放到影音室的荧幕上。
纪偌川回到家,一看到方霖准备得如此齐全,又感动又觉得有点夸张。
方霖拉着他坐在地毯上,身后是有半人高的圆形毛线球,可以拿来当懒人沙发,不过现在被他们用来当靠垫枕着。
荧幕上,节目名字突然跳出,刚好到了播出的时间。
两人靠在一起,一边吃零食一边看节目。
在节目放到抢座位的游戏时,方霖愣了一下,小声嘀咕:“原来这也会放出来吗……”
纪偌川哈哈笑着搂住方霖的肩膀,“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错过这段内容。”
方霖再抬头,果然看到自己坐在纪偌川腿上的画面。
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一幕,方霖真有些不好意思。
他挪开目光,却发现纪偌川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方霖:“听说你去慰问过节目的后期,是不是故意让他们留下这一段,你说,是不是你干的。”
“咳!”纪偌川举起双手,“我才多大能耐?怎么可能让导演听我的话?”
“你还……”方霖才不信,一个拿遍国内影视歌大奖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话语权?
纪偌川则说:“这不是挺好玩的嘛……你看这弹幕……”
纪偌川本想说弹幕多,结果发现那简直是多如牛毛。
App没有设置人脸防挡,或是减少弹幕的选项。
最原始的弹幕默认状态,代表着大家对节目的态度。
这满是“噫噫噫”和“yooooo”的弹幕,完全掩盖节目中他们俩的脸。
接下来的节目内容,就比较中规中矩。
分别用三条线穿插着阐述三组嘉宾的活动项目,他们也看到另外两组在义卖和讲座中的不易。
而他们俩遇到最大的困难,大概就是方霖被猫咪们爬满身。
有弹幕说得好,这是幸福的烦恼,放开那位方总让我来!
但纪偌川紧紧抱着方霖,他是不会放开的。
两人看完为时两个半小时的节目,立即打上五星好评。
方霖滑动平板屏幕,翻看节目下的评论。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看完,却已经有观众写完百字的小作文。
大多数评论都是感叹要对宠物负责,敦促立法。
也有少数粉丝夹杂其中,问:纪天王这么喜欢方总,他是大猫猫吗?
方霖回头看了眼正紧紧抱着他,整个人都贴在他后背上的纪偌川。
像极了那天在节目上,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的橘猫。
方霖好笑道:“你真的是大猫猫吗?”
“什么?”纪偌川没看到这条评论,自然没反应过来。
他刚想再问,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
方霖看了眼,是他大哥打来的。
“大哥?”方霖心情不错,开了口的语气也有些雀跃。
想不到他大哥的声音更着急,“弟弟!!小叔叔!小叔叔他——”
方霖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就连纪偌川也跟着浑身一紧。
大哥方霰说:“小叔叔他醒了!!他醒过来了!上天保佑!医学奇迹!老天开眼!佛祖慈悲!他醒了!弟弟你快来!我和二弟已经在去的路上了!”
方霖愣了几秒,倒是他身后的纪偌川反应更快。
纪偌川拉着方霖站起身,“快!我们也去找小叔叔!”
方霖有些懵,这才对电话那头的大哥道:“好,我们马上就来。”
他的小叔叔躺了那么多年,几乎连医生都不看好,觉得他不会再醒了。
就在出门前,方霖忍不住看了眼纪偌川。
他的小叔叔都能醒来,那纪偌川的记忆……肯定也能恢复。
第31章 缘由 如果是现在的我
开车开到半路, 手机又响了。
方霖腾不出手来,让纪偌川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方霖的父亲,听到纪偌川的声音, 三言两语说完,就挂了电话。
纪偌川告诉方霖:“爸说,小叔叔送去医院,让我们先兜圈子跑去了别墅。”
原来如此,方霖点点头, 他重新设置导航,很快赶到医院。
方家其他听到消息的亲戚,早已经来到医院里。
方霖见到了大哥, 正在和他们的堂兄说话。
走廊里,方霖的叔伯姑姨都在,关系好的聚在一起聊天,每个人都喜笑颜开。
想来小叔叔昏迷三四年了, 有朝一日能够醒来,确实是一桩值得普天同庆的好事。
大哥见到他们俩,马上说:“爸爸带着小叔叔去做检查, 应该快好了。你们倒是很快啊!二弟还不知道在哪条路上堵着。”
方霖听大哥七嘴八舌道, 小叔叔是早上苏醒过来, 护士们当时就把他送到医院检查,然后才联系上他们的父亲和几位伯伯。而等方霰得知这消息, 已经传了好几个人的嘴,连他自己都以为小叔叔还在家,到了别墅发现一个人都没有,问了母亲才知道已经送来医院。而他们的父亲,得知两个儿子听他们大哥的不知道传了几手的消息, 正在往小叔叔家里赶,趁着检查间隙连忙给他们打电话,免得他们走冤枉路。
半晌,方霖终于见到自己的父亲走出来
方父宣布道:“弟弟已经推回病房,你们去病房守着,医生马上就出检查结果了!”
于是,众人又呼啦一下赶去病房,待在外面的会客室内等。
方霖属于晚辈,只能站在门口。
而纪偌川仗着人高马大,扫了一眼病房,正好看到已经躺在病床上的小叔叔。
纪偌川一愣,小声抽了口气。
方霖把他拉到一边,问:“怎么了?”
纪偌川凑在方霖耳边,小声说:“原来小叔叔是宇心……我……”
他又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前方,似乎在回忆什么。
方霖听到纪偌川小声说:“我应该记得的……我确实是记得的……”
“你是不是……”方霖连忙牵着纪偌川的手,走到病房外走廊一边的拐角,“你认识小叔叔?”
纪偌川略略皱眉,“我才想起来,原来小叔叔就是宇心。我以前和他见过面,应该……也和他聊过你的事。但总觉得聊的似乎不是什么很好的事……”
方霖想,哪怕纪偌川不认识小叔叔,也很正常。
他记得小叔叔出事时,还问过纪偌川,可纪偌川说不知情。
小叔叔原名方梓樆,但活跃在娱乐圈时,用的则是艺名“宇心”。
而且小叔叔从未提过他与方家的关系,外界更是不知道他们方家还有一位知名演员。
就算纪偌川和宇心关系好,也未必真知道他就是方梓樆。
没想到纪偌川却说他见过小叔叔。
“什么时候?在哪儿?”方霖拽了下纪偌川的手,“你怎么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纪偌川心虚地看着方霖,“不太……记得……”
这倒是个好借口,方霖都没法追究。
方霖抿着嘴,瞪了纪偌川两眼。
但他的眼神很快柔和下来,语气也一样,“那应该是你以前就认识小叔叔,但是你们不熟,后来也没怎么见面,就没把这些事往心里记。应该和我、和这次失忆没有太大的关系,你别……别硬去回忆,免得你又要头疼。”
“我不怕头疼。”纪偌川刚想说,况且这里还是医院,他要是有什么不对劲,马上去挂号检查都没关系。
可方霖抢在他的话前,说道:“我怕……别勉强自己,医生说过,你要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不能给自己压力。”
纪偌川这才发现,其实自从方霖见过他头疼后,态度变得很不一样。
似乎也不像当初那么执着,总是问他是不是想起什么。
好像以后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偌川轻轻抱住方霖,语气也软了下来,“我有分寸,你放心。”
方霖笑了笑,往纪偌川的肩头一靠。
“咳咳咳……”大哥方霰站在他们背后轻咳,小声说:“你们俩还真是旁若无人。”
方霖连忙松开纪偌川,不好意思地对大哥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