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缘(上)————墨式辰

作者:墨式辰  录入:12-19

九真在床上一滚,化成人身,不请自来的钻进被子里,弱若无骨的纠缠在凌霄身上。他像饕餮而足的野兽,长发如瀑泄了凌霄一身:"真好,作人真暖和。"
凌霄伸手摸了摸九真的头顶,忽然感叹:"真没想到,我居然就是你,我居然会像摸着自己一样,摸着一条蛇。"
"错!错!是像摸着一条蛇一样摸着自己。"
"你这妖怪,哪来这些咬文嚼字的臭毛病!"
"嘿嘿,嘿嘿嘿嘿......"
九真的手指依恋凌霄身上的温柔,偷眼眯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生气,于是大胆的把自己冰冷的双手伸入他的衣袖。
--他没反对,嘿嘿。那就再深一点吧。
手指透过凌霄的衣角滑入内衣,触到他温暖的肌肤,好象一下子时光飞跑,度过了这个二月,变成了阳春三月。
凌霄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九真,那天吹箫的是你吧?"
"这很重要么?"
得到了温暖的蛇妖昏昏欲睡。
"嗯,的确......"
"那就是了,你管这些干什么?"九真打了哈欠,信子伸的长长的。
"九真,那瓣莲花怎么处置?"
"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
"九真,那我之前送你的花呢?"
可怜的小蛇打点精神勉强的想了想:"我施了个法术,将那花的时间定格在开花的时候,现在摆在我的山洞里......"
"安全么?"
"......安全安全。"
"是不是会永远保存下去?"
"只要我活着,就会保存下去......"
九真边说边点头。
天知道,因为冷,他早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九真......"
"啊啊啊啊啊啊啊!!"九真一个机灵从凌霄身上爬起来,愤怒的金眸居高临下瞪着他,"拜托你还有什么话就一起说完吧!!"
见到的,却是那个道士调侃的眼睛。
他是故意的!
正要发脾气,那家伙的手反到抚上他冰凉的面颊:"不论那天是不是你在吹箫,我都要谢谢你......"
夜色里,这人一双眼睛脉脉如水。
九真呻吟了一声,垂下头,凑到他的嘴唇上迅速的吻了吻。待到双唇分开,蛇妖低低的说:"这次,我没对你施摄魂术......"
"我知道。"那人类笑了起来,笑意如花。在九真陶醉其中来不及分辨时,已经一个用力,翻身将九真按在身下。
九真傻傻的看着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万般妩媚,万般蛊惑,平日里勾魂无数,到了关键时刻,他也只不过是未经人世的小蛇。
凌霄望进他的眸子,嘴唇轻轻压下,在他冰冷的唇上辗转,一点点摩挲,一点点攻占:"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是这样么?"
"应......应该吧......"九真迷迷糊糊的回答,如此场景,犹在梦中。又害羞又期待,悄悄的张开了嘴唇,引导着他与他唇舌相接。
两个人都是生手,就这样彼此试探,磨练技艺。
凌霄的唇慢慢离开,从他嘴角滑落,游移到九真的下巴,他轻轻的抱怨:"是你勾引我......你是妖......"九真喘了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撒了雄黄药粉,否则为什么四肢百骸全都软软的抬不起一点力气。
嘴唇滑过下巴,凌霄迟疑了一下,终于抬起手,解开了九真的衣领。像突破了那一层道德的防线一样,凌霄的吻渐渐激烈起来,轻轻的咬着九真的喉结,感觉到他受了刺激,轻声呻吟,喉头微微一动。
他脑袋一热,伸手去拉九真的衣带。
九真身体忽然一颤,急急按住他的手。
他说:"很冷的......"情欲未退的眼中都是无辜。
凌霄愣了一愣,那蛇眼中忽一动,在他怔愣之时,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的跳下床去。拉着自己凌乱的衣服,在几尺开外,这蛇向他得意洋洋的吐舌头:"中计了!"
然后趁他来不及抓他,转身迅速蛇游出屋。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变故徒生,凌霄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阵,终于大笑出声。
--别看他平日里一双眼睛颠倒众生,没想到真正上场,反而比谁都害羞!
果然是肆意妄为的蛇!
从那一晚开始,九真开始学着逃避,凌霄开始学着娇纵。
九华山上的妖怪经常看到这一幕--大清早,不待凌霄起床,九真早早的跑没了踪影,等到了凌霄对九真不理不睬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时,这条故意变小的蛇又一路偷偷跟随,而当凌霄用余光瞄他,他又赶紧藏入开始泛青的草甸。
爱情,成了一只装满蜂蜜的蜂窝,既然知道抵不住蜜糖诱惑的一方注定被欺压,自然谁也不肯往前多走一步。两个家伙本就是一体,此时连龌龊的心思都是一个样子。
在这场双方心知肚明的较量中,其实他们哪一个都盲目的忽视了,这种相处模式正是他们的仪式,让试探将感情刻在骨头上、化在肌血里,连指甲的缝隙中都塞的满满。
不能更改、不能打破,信任最初的洗礼的仪式必须进行到底。
早长莺飞,杨柳依依,三月天来里九真缠绕在树枝上活动身体,看到凌霄难得一身正式打扮,慢慢的顺着山路走下山,往山下村子的方向走去。他眉头一皱,然后放开身体从树杈上跳下来,落地时化作半妖,紧紧跟随。
走过青翠欲滴的草地,走过深深浅浅点缀桃花的树林,柳暗花明,是一户人家。
他见他进了屋子,就立刻长虫上屋,盘旋在房梁偷听。
主人家姓田。
一名老妇,一名媳妇,此时全都身着缟素,彬彬有礼的客套后为凌霄摆上香案烛台。
九真偏着头,看这另一个自己程序化的焚香、舞剑、摇铃、大喝,忍不住噗哧一声偷笑。
哎,过了这些日子,都快忘了那人类是个道士出身!
驱鬼除怪才是老本行。
凌霄轻轻的捻起一道条幅,长剑刺过,口中念念有词,走起乾坤八卦步来。霎时,广袖霓裳,仙风道骨,手中一把妖剑白光炙炙,他舞得分外好看。
长剑一抖,香案上烛光闪了又闪,凌霄手掌往香案拍落,一道灵符平地而起。他右手舞剑,左手结印:"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万物于我遁形......"灵符劈空而起,直直向房梁飞去。
"......梁上的妖孽给我下来!"
九真愣了一愣,因为不曾防备这人的花招,符咒便"啪"的一声贴在额头上。待要张口笑那道士自不量力,身子却出奇不意的一晃,扑通一声摔落在他面前。
"疼......疼死了......"
抬眼望去,除了婆媳间疑惑的表情外,这道士反而满眼戏谑,甚至带了几分得意。
九真暗自磨牙。
"哎哎,"凌霄禁不住一笑,跪在九真面前像哄小动物一样拍拍他的头,更是装模作样的叹了几口气,"你要看光明正大的看就好了,非要躲在那里等我请你下来。"
--他是故意的!
九真已经快要磨碎了一口贝齿。
"谁稀罕!"
"真的不稀罕?"
"一个臭道士有什么好稀罕的!少见多怪!"
凌霄就笑了,声音低低的在九真耳边缭绕。他说:"再臭,也有人当个宝呢......"
换来九真一计冷眼,可他偏偏双颊微红,往日又摆惯了妩媚模样,这一眼,说是冷眼倒不如说是秋波潋滟来的更合适。
看得一旁的婆媳二人心惊肉跳。
媳妇护着婆婆,小心的拉了拉凌霄的衣角,颤巍巍的说:"这个......这蛇......就是近日在我家作祟的妖怪?"
"不是他,"凌霄摇摇头,一手扶起瘫软在地的九真,一手揭去九真额头的符咒,"他是九真,九华山上的千年蛇妖。"
婆媳二人也听说过一个月前的除妖之役,闻的凌霄的介绍,立刻对九真肃然起敬起来。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九华山上的蛇妖除了那条长长的尾巴外,整体上竟然是一个如此文弱的书生相。
那蛇等额头没了符咒,立刻怒发冲冠的一把攥住凌霄衣领:"你给我贴的是什么!"
"对付大蛇用的特制灵符。"无辜无辜。
"我当然知道是灵符!我是问你,你到底往这符咒里加了什么?!"愤怒愤怒愤怒。
手指夹了三张灵符在他面前晃了晃,凌霄笑的好不开心:"我只是在写定身符的墨里加了一点点的雄黄而已......"
雄黄,又是雄黄!连这个倒霉人类都学会拿这个要挟自己了!
他到底要栽在雄黄上多少次啊!
九真欲哭无泪。
才要大发雷霆之怒,眼珠一转,忽然一个好主意油然而生。自从他进来以后就发现了,这屋内阴气极重,有如此修为的妖鬼凌霄一个人多半摆不平,到时候不愁他不恭敬的来向自己求援。拿定想法,他阴森森的看了凌霄一眼,索性欢快的摇着尾巴退到一边。
凌霄只觉得背后一冷,暗思那蛇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罢、罢、罢,回头小心一点就是了。
如此想过,对那双婆媳一笑,重新拿起长剑,开始正式作法。
他剑挑七星,手捏乾坤,袍衣随风款摆,凭空一道纯阳之气劈斩玄阴鬼气。田氏婆媳之觉一道剑气随之而来,一瞬间,窗户和大门全都吱吱作响。剑风之中,他左手广袖一甩,香桌上八张灵符被剑气所慑,分别飞向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八个方位。
蜡烛爆了一个烛花。
烛光明暗中,阴风肆虐而起,妖剑一荡,凌霄在风中轻轻的张开双眼:"......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何神不伏,何鬼敢当?
"--急急如律令!"
三声杀鬼咒下,烛光妖冶,符纸乱飞,屋内的阴寒之气瞬间凝固成一道回旋的风卷,刮的人脸生疼。
田家媳妇急忙抬手遮脸,就在那一霎,她看见了一个暗淡的身影渐渐在风卷中成形。
弯腰弓背、面目狰狞、双手双脚接地。
--鬼!
一只绿色眼睛的鬼。
凌霄长剑一转,急急喝问:"尔乃何方野鬼!"
那鬼并不的答话,只是从喉咙里呵呵的哼了两声,手脚并不离地的向凌霄扑去。
凌霄手捏剑诀,三张致雷符化成一团盘旋在室内的雷云,一阵电闪雷鸣,直直落下三道惊雷,阻住了那鬼的行动。
那鬼因为无法前行,就在雷牢中一声呻吟,张开利齿尖牙的大口,立刻腥风满室。
凌霄止住掌中长剑:"我再问一次,尔乃何方野鬼!为何来田家作祟!"
那鬼绿油油的眼中流出泪水,困兽一般,开始愀然长嘶,一片凄凄惨惨戚戚,愁云惨淡。
离愁、乡愁、情愁,万般伤情的愁。
叫声如哭,撕心裂肺的恸哭。
凌霄听在耳里,心中隐约升起一星不忍。
这鬼不过为了"生",他所遇到的每个人都为了"生",师傅、村民、莲花、九真、他自己,为永生、情生,千疮百孔的为了"生"。还有平安的"生",如同他的母亲。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他却还记得,远远的天边,母亲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离开,这个女人、这个人母,任他哭闹叫喊,都仅仅是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遥望,直到他最终消失在黄昏天尽。
小时候的他曾经多么怨毒的想过,只要他不是妖,他就要那些轻视过他的人拜倒在他脚下。
只要不是妖......!
"凌霄,你是我,我是你!
"我们,是,神!"
九真清凉的嗓音在一旁响起。
凌霄心头一震,猛然回魂,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这种危险时刻神游天外。他定睛望向那鬼,见那鬼身边笼了一层黑气,而方才那忧伤的嘶吼就是那层黑气所成。
--能引逗出凡人心结的摄魂之气!
所谓心结,都是碰不得的伤口。
这鬼这般搬弄,一层一层,非要把现实撕开,把残酷摆在幸福的面前。
实在罪大恶极。
凌霄咬牙。
左手催动八卦灵符,妖剑银光一敛,就向那鬼的心口扎去。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做什么乱!"
"不--!"
田家媳妇慌忙上来,挡在剑前,双眼都是泪水。
"不?"凌霄皱起眉头。
"他是我相公!他是我死了三年整的相公啊!"女人慌乱的摇头。
"你相公?"
"是的,是的。"女人一把攥住了剑,痛苦的说。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我......"女人的手抖了一抖,"我怕......"
--她怕。
--虽然是她爱过的人,但人鬼殊途,她仍然怕。
凌霄看着这女人,一时手中的剑放也不是,刺也不是。
就在这时,田家老婆婆忽然一声大哭:"儿啊~~~!!!你是我的儿啊~~~~!!"一把推开凌霄的保护,起身扑向了鬼。她干枯的双手如履平地的穿过天雷的牢笼,抚摸上厉鬼狰狞的面孔。
"--小心!"
突变就在一瞬,那鬼将插入地下的双手抽了出来,狠狠的捏住了老人的脖子。
--它是鬼,是鬼就要找活人作替身。
老婆婆被它的捏喘不过气来,出于生存的本能,她双手拼命挣扎,但终于还是穿过鬼的身体落在空气中。
鬼的双眼突出,张口尖牙,一口咬在老婆婆的动脉,贪婪的吮吸着。瞬间,鲜血喷发,四周的墙上都被溅满了鲜红的血迹。
田婆婆惶恐的睁大眼睛,浑浊的泪水从眼角簌簌而下,终于再不能挣扎了,白眼一翻,软倒在地,失去了她早已衰竭的生命。
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中。
这是凌霄第二次直面鲜血。
第一次,他害死了给他温暖的团子;这一次,一个阴魂不散的儿子害死了他慈祥的母亲。
凌霄想不明白,难道感情就是彼此的辜负、背叛和杀戮么?
厉鬼得了活人阳血,立刻壮大起来,身子一扭,撑破了雷电的牢笼。他头上长出双角,口中吞吐云雾,一股强烈的阴怨悲凉之气笼罩在整个屋子里。
凌霄一把将吓的瘫软的媳妇护在身后,提剑望向变化了的厉鬼。
这鬼吞食着老婆婆的血肉,眼中泪如泉涌,悲凉的叫喊成片成片的弥散在四处。
吞吃亲人血肉,乃是人世重罪。
凌霄捏着手中灵符长剑,心头突然有点莫名的同情和悲伤。
--为什么它的表情那么忧伤?
--为什么它又那么孤独?
九真的嗓音适时的在凌霄身后响起:"......东方有鬼,其名为‘患',得人间忧伤之气而成,若以消愁美酒祭之,则消失无形。"
凌霄仓皇回头,只见九真笼着袖筒,淡淡地望着那鬼。
"你的意思是......?"
"这田家孩子本不是自愿成鬼,只是田老太太的思念太深,太过悲哀,才让他无法转世投胎,滞留人间,化成厉鬼。"
"九真......"
"所以,他不但要报复他的母亲,还要报复对他产生畏惧之心的妻子,甚至有可能报复天下所有能好好享受生活的人类。他,疯了。或者说,厉鬼都是疯了的。"
"九真!"凌霄发觉九真口气不对,一把拉住那蛇的长袖,"你看着我!"
九真转头看他,金色的眸子光芒闪烁:"没什么,我只是在物伤其类......"
说话间,那鬼已伸下长爪向两人一蛇的头顶抓落。
凌霄捏决催动八卦符守卫,不想他的八卦竟然被那鬼轻而易举的一把抓破。
眼看鬼爪就要落下,哇的一声,田氏媳妇哭了。这女人模糊了一张粉脸,颤声大喊:"救命!救命!救命!我不要死!"
我不要死!
我不想死!
推书 20234-12-19 :奴隶 上 ----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