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那是什么东西?他到底是人还是喵啊?”
流浪猫小弟一回头,大哥已经自己远远地跑出了半个房顶。
风中飘来大哥断断续续的声音:
“不好,孩儿们快跑!他是人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夕阳下,房顶上的四只流浪猫丢盔弃甲,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第6章 六条小鱼干
另一头,沈千帆兴高采烈地推开了家门,边换拖鞋边吹了声口哨:
“乖儿子,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他叫了两声沈小鱼,没人回应。
沈千帆在家里找了一圈,发现沈小鱼正蹲在南面的阳台上,傻愣愣地翘着尾巴,跟旁边的水仙花盆差不多高。
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沈千帆已经摸清了规律,九尾猫崽崽越高兴的时候,露出来的尾巴数量就越多。
可以看得出来,这会儿沈小鱼就十分得高兴,九条尾巴全炸了出来,像是一朵蓬松的花。
面前的老槐树精用枝叶编织成了一个网,在下面接着,好像生怕崽崽会一不留神掉下去。
但是沈小鱼没有往下跳的意思,只是很安静地盯着远处出神。猫咪幼崽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一双金黄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西南方向来的光源。
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山峰,就好比连接着天与地的天柱。
这座不周山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的形状很不规则,山顶仿佛被拦腰折断了一部分,就像是神话故事里被水神撞断的不周山。
名字是随便起的,但这座古老的山峰,还有那些参差不齐的断痕,实实在在地见证了这座城市千百万年来的沧海桑田。站到那山顶上,仿佛伸手就能够到苍穹。
但是几乎没有人真的登上过那座山。
不周山是一座危险的活火山,几百年前就被完全封锁了。
听说就在上个月,山体还发生了一次严重的坍塌,赤水市民基本都对此敬而远之。
这座不周山唯一的用途,就是矗立在那里,像一道光源似的划破了赤水市的黑夜。
迎着血红色的夕阳,不周山那些狰狞的岩崖峭壁被红云缭绕。沈千帆想起了《妖物通鉴》第一卷里,九尾天狐弑神的故事。
如果神话传说是真的,九尾天狐为什么要弑神?真的像书里所说的那样,上古大妖都是嗜血成性,纯粹为了杀戮吗?
“咪!”沈小鱼摇头晃脑很高兴地说。
沈千帆越看越觉得沈小鱼傻乎乎的,半点也没有攻击性,绝不可能是传说中的上古大妖后裔。
如果孩子的爸妈真是腥风血雨的大妖神,沈小鱼怎么连一星半点都没学到?
横看竖看,沈千帆甚至觉得它反而更像自己的儿子。长得也像,性格也像,也就只有沈千帆这么缺心眼的爹妈,能养出像沈小鱼这么缺心眼的小猫。
“咪!”沈小鱼不知道沈千帆在心里骂它缺心眼,还很高兴地跟他说话。
沈千帆没听懂它什么意思,沈小鱼又“咪”了一声,看着那天边的红霞越叫越兴奋,跟中了邪一样傻乐,眼看着就要往下跳。
沈千帆及时地一把揪住了它的后颈皮,把它拎了回来。
“不许乱跑。”沈千帆用一根小鱼干堵住了它的嘴,“乱跑的小猫咪会被妖神九尾天狐大人吃掉。”
“咪……qaq”
沈小鱼瞬间怂了。
好在沈千帆是个好爸爸,打一巴掌还给颗枣,给了它两根金黄酥脆的小鱼干吃。
沈小鱼喜欢小鱼干。今天的小鱼干明显比昨天在超市买的速冻鱼干要好吃,沈小鱼美滋滋地抱着小鱼干,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远处是巍峨的高山,沈小鱼抱着香脆可口的小鱼干,沈千帆好像没见过它比今天还高兴的样子。
沈千帆也忍不住问它:“儿子,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味道似曾相识?”
小猫咪忙着嚼小鱼干,没有搭理它。沈千帆伸出手,轻轻地捏它颈后的皮肉,崽崽舒服地眯起眼睛。
“大事不好。”沈千帆心想。如果他把沈小鱼的嘴喂刁了,他还能不能养得起。
话说回来,沈小鱼年纪还是太小了,连话都不会说,更没法上幼儿园。
沈千帆要上班赚钱养家糊口,没办法在家陪它玩,沈小鱼每天只能独自在家,吃了睡睡了吃,过小猪仔一样的生活。
有点可怜。沈千帆想起心想,沈小鱼挺活泼的一个小猫,如果总是没有玩伴会不会憋坏了?
要不然明天给它找几个小伙伴吧。沈千帆想起了白姐家里的三只小兔。
白姐一个人单身带娃还要上班确实很辛苦,有时候白姐工作出差,沈千帆就会帮她照顾孩子。
以前家里就沈千帆一个人,把兔宝宝们带回来也没什么顾虑。现在家里多了个沈小鱼,沈千帆不确定它能不能跟小兔宝宝们和平共处。
“明天给你带几个小朋友来玩好不好。”沈千帆问沈小鱼,“是兔宝宝。”
“咪。”沈小鱼喜欢兔子。
就这么定了,沈小鱼人生中的第一群朋友是小兔宝宝们。
沈千帆给白姐打了个电话,商量着明天把小兔带过来玩一天。
“我家里来了个亲戚的孩子……对,是小猫。很小,不吵不闹不咬人……”
不吵不闹不咬人的沈小鱼正忙着咬一根耳机线。
沈千帆把崽崽说成是亲戚的孩子,寄养在他家里。亲戚的孩子,所以和他长得像,这再正常不过了。
“你不是收容区长大的吗?”白姐问,“哪儿来的亲戚。”
“远房亲戚。”沈千帆面不改色
“噢噢,那好。明天见!”
白姐听说沈千帆要把小兔叽们接过去玩,高兴地不得了,撂下电话,立刻敷了个面膜,打算明天一下班就去蹦迪。
这些年来她含辛茹苦地带孩子,连蹦迪的时间都没有了,早年间她可是赤水市迪厅一枝花,特别能蹦,蹦一整晚都不嫌累。什么袋鼠精啊,虾蟆精啊,通通都被她蹦趴下!
第二天下班后,沈千帆如约帮白姐去白萝卜幼儿园接小兔。
昨天那几只流浪猫依然在他们公司大楼附近徘徊,一看到沈千帆,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大呼小叫起来,四散而逃。“人妖来啦!人妖来啦!”
沈千帆“……:)”
白姐:“它们在说什么?”
沈千帆一脸风轻云淡地踢开了脚撑,把自行车推了出来:“没什么,你听错了。白姐,你放心去蹦迪吧,宝贝们交给我。”
说着,他骑上了车,一脚蹬了出去。低调的背影,深藏功与名。
沈千帆骑着白姐的粉色女士自行车,十分钟就抵达了白萝卜幼儿园门口。
正好是放学时间,沈千帆透过栅栏往里面看了一眼,小兔班已经放学了,幼儿园的操场上到处都是兔球球。
很快,白姐家的三只小兔球就背着亮黄色的小书包出来了。它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小黄帽,背上的小书包还印着卡通胡萝卜图案。
“叽!”兔兔宝宝们都认识他,很高兴地蹦了过来。
“叽,叽叽,叽叽叽,你们好呀!”
沈千帆不是在学兔子叫,这是白姐给孩子起的名字。
大女儿叫“叽”,因为它出生的时候叫了一声。二女儿叫“叽叽”,因为它叫了两声。小儿子叫“叽叽叽”,它叫了三声。
比起给孩子起名叫“叽叽”的白佰,沈千帆肯赐予崽崽“沈小鱼”这么一个名字,属实是很大度的了。
沈千帆把兔宝宝们挨个装进了车筐里。小兔子叽叽叽长得像垂耳兔,脑袋上的兔毛长得几乎看不见眼睛。
沈千帆刚帮它捋了捋遮住眼睛的兔毛,一松手兔毛又遮住了眼睛。
好小子,小小年纪就留这么杀马特的发型。
沈千帆顺手把自己的发圈扯了下来,墨色的头发一下子散开,垂落到肩膀。沈千帆用手帮小兔叽把头上的毛毛捋顺了,然后把它这一撮头发扎到了脑门上。
露出两只漆黑的大眼睛,神清气爽,看起来正气凛然,一点也不像幼儿园恶霸了。
小兔球甜甜地说:“谢谢哥哥!”
它们虽然还没能修成人形,但是已经学会说人话,可以上幼儿园了。
而沈小鱼还是个宝宝,只会“咪咪”叫,除了沈千帆没人能听懂它在讲什么——其实大部分时候沈千帆听得也不是很懂。
小兔叽们排着队蹦蹦跳跳地跟沈千帆回家,进家门的时候很有礼貌地说:“打扰啦!”
沈千帆帮他们挨个脱掉小皮鞋,摘掉小书包。
这时候,沈小鱼听到动静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咪。”
沈千帆在路上买了水果和蔬菜,切成果盘,小兔球们洗了爪爪然后坐在餐桌上一起吃——真正意义的坐在餐桌上。
沈小鱼也不甘示弱,跳上了餐桌,去闻盘子里的胡萝卜片。
“儿子,你不是不吃蔬菜吗?”沈千帆故作惊讶。
但是年轻人都喜欢跟风,看小兔球们吃得津津有味,沈小鱼也认定这是什么美味东西,一定要吃的。
沈千帆想起来,小时候他大哥烛阴和二哥争着学大人的样子喝酒,两只妖都快被难喝吐了,还是不肯露怯。你一杯我一杯,两只小妖喝掉了半坛子酒。
最后沈千帆一看,不得了,他们喝的还是雄黄酒,连夜叼着烛阴去了妖族卫生院洗胃。
餐桌上,小兔弟弟吃完了东西,打了个喷嚏,同时白白的尾巴耸动了一下,咕噜噜滚出来一粒黑色的小粪球,一路滚到了地上。
小兔球顿时脸红了。
它还是个宝宝,就跟人类幼崽控制不住有时候会尿床一样。
沈小鱼好奇地看着地上一颗黑黑的东西,把鼻子凑过去想闻闻。
小兔叽捂住眼睛:“啊呀!”
“我的天哪,沈小鱼!你别吃那个!”沈千帆拿着扫把冲了过来。
沈小鱼“咪”了一声,它才没吃,它就是好奇。
“儿子,记住你是猫,不是狗。饿了的话我给你们泡奶粉喝。”沈千帆叮嘱说。
沈小鱼喝奶,兔宝宝也喝奶。
小兔宝宝们容易饿,需要两小时加餐一次,它们加餐的时候沈小鱼也争着要加餐。
一罐奶粉喂了四张嘴,消耗速度很快,眼看就少了小半罐。沈千帆一罐奶粉喝半个月的大计泡汤了。
沈千帆看了看自己的猫咪花呗,用最后的余额买了一罐新奶粉,又开始为生计发愁。
距离发工资还有半个月,这样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沈千帆盯着扣款短信暗自神伤的时候,他的微信却意外地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叮咚——!”
【楚行洲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沈千帆:“……嗯?”
楚行洲能找到他微信不奇怪,员工群里就有。但是他和楚行洲没有任何工作上的直接关联,谁能告诉他楚总为什么要加他?他想着上班摸鱼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可作为员工,沈千帆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直接点了通过。
楚总的头像是一只小狐狸,而且是挺俊的小狐狸。很符合沈千帆的择偶标准。
“楚总好。”沈千帆主动出击打招呼。他看了好几天绿喵文学城,正好有一点春心萌动,希望楚总能把这只俊俏威猛的狐狸介绍给他。
消息发了出去,沈千帆才猛然意识到:坏了,他微信头像就是他猫咪形态的臭美自拍。
第7章 七条小鱼干
在大部分同事的眼中,沈千帆的头像就是他养的小猫。
只有他好友里少数的妖类能看出来,那其实是一张搔首弄姿的自拍。
但是猫咪搔首弄姿怎么能叫搔首弄姿呢!在人类眼中,那叫可爱。
可爱猫咪沈千帆顿时把小狐狸精什么的都抛之脑后了,愁眉苦脸地想:完蛋。
楚总会不会认出昨天那只骗吃骗喝骗抱抱的猫咪是自己啊?
一想到这件事,沈千帆就羞愧不已,他怎么能嘴馋到为了几根小鱼干出卖自己的猫相!这也太不守猫德了。
但如果再重来一次,估计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沈千帆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是当时看着楚行洲的模样,觉得很孤独,就像是在等什么永远等不到的人。
流浪猫不能理解他,但是沈千帆能。
他是妖,他通人性,有着和人类一样的七情六欲。
沈千帆在人情冷漠的收容区长大,但是他对很多的人和事物都有感情。
沈千帆不知道楚行洲的故事,也不知道被他这般惦念着的小猫究竟长什么样。但他知道他有多在乎那只小猫。
楚行洲每天喂养那些流浪猫,因为他怕他的小猫也在流浪。
说实话,沈千帆有点羡慕。离开猫妈妈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这么全心全意地惦记他了。
很莫名的,沈千帆想让楚行洲高兴。虽然他代替不了楚行洲弄丢的小猫,但至少他可以哄他开心。
沈千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和人肢体接触过了,一想起昨天被楚行洲抱在怀里的感觉,他还有点别扭。但那种别扭不是反感,也不是害怕。
如果非要说的话,是似曾相识,但却回忆不清晰的难受。
沈千帆小时候经常做一个噩梦。
梦里,他被困在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之中,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纯白的霜雪,看不见半分颜色。
他就在那雪原上走啊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要结成了冰凌,但是怎么走都会回到原点,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