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沉思道:“有好像是有,不过都是野史。老夫找找看。”
老乌说着,从龟壳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破书,嘀咕着说:“据老夫所知,正史记载的水分也很大,野史也未必完全没有的参考价值。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他把那本厚重的史书推到沈千帆面前:“这本叫做《上古妖谱》的野史说得极真,逻辑链也很连贯,老夫差点都要信以为真了。”
这本《上古妖谱》所记载的上古时期,便是《妖物通鉴》之类的正史上没有详细记载的时间段。不管是不是后人发挥想象力,随意编纂的,总之是为数不多的关于上古时期的资料。
其中关于神兽“猁”的部分,已经从狐族的纹身上或多或少得到了部分证实。因此沈千帆并不把这本书完全当做无稽之谈来看待。
根据这本《上古妖谱》上所言,猁是上古时期最强大的妖神之一,也是九尾金翎鱼的主人。
而天狐一族原本并不是住在不周山上的。他们的祖先起源于在西南方的雪山,遭到屠杀后被妖神猁所庇护,这才来到了不周山上,世世代代效命于他。
沈千帆用指尖拨弄着那泛黄的纸页,怔怔地盯着那插图出神。
如果这上面的记载是真的,那么楚行洲在等的是不是便是这位上古时期的大妖,九尾金翎鱼的主人?
沈千帆觉得自己对楚行洲的认识还是不够。
楚行洲和猁是什么关系?
单纯的效忠于他吗?
沈千帆回忆起当时在山洞里,那人凄哀的眼神,总觉得不太像。
他和那位上古妖神的关系恐怕还要更深一些。
想到这里,沈千帆忍不住有点吃味。
自己认识楚行洲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但是他恐怕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效忠于那位妖神了,甚至把它的图腾纹在身上。
那一定是对他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烛阴和老乌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不太对,光顾着看楚行洲刚送来的礼物了。把那些礼物一拆开,两人顿时一起两眼发光。
其中涵盖了各种珍奇异宝,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几乎把烛阴的储藏柜里缺失的那些珍宝全都填满了,甚至还有几件多出来的没听过的好东西。
烛阴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大手笔的送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完全把什么天狐不天狐的事情抛之脑后了。清点了一下这些礼物,烛阴二人乐得合不拢嘴。
“哈,老蛇,咱们发财了。”老乌大笑着说。
烛阴难得有了点好脸色,抬头对沈千帆说:“帮我谢谢那狐狸精,啊不对,谢谢楚总。”
最后两个字好像有点烫嘴,但是拿人的手软,烛阴还是客气了三分。
毕竟那些珍奇异宝那可是他这辈子的梦想,在上一次没有拍到九尾金翎鱼苗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丧气,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集齐这些宝贝了。
可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还是他一直看不太顺眼的那只狐狸精送的。
沈千帆看着这两个人的嘴脸,“啧”了一声。
老乌也大笑道:“哈哈老蛇,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呢。”
烛阴振振有词道:“这可不是我见钱眼开啊。你以为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这些可全都是我花了大半辈子都没搞到手的藏品,哪怕他是天狐也得大出血了。那狐狸精能有多少钱,舍得出这么多来讨好我们。之前是他没表现出诚意来,我总算是看出来一点诚意了。”
一旁的Andes则幽幽地说:“哼,之前谁一口咬定楚行洲不是好东西,骂他十八代祖宗的?哥你就是见钱眼开。”
烛阴哼了一声,往他屁股上假意踹了一脚。
第83章 八十三条小鱼干
漆黑的山洞里, 沈千帆把脑袋靠在楚行洲肩上,一边玩着他的指尖,一边笑嘻嘻地给他讲烛阴的反应。
沈千帆忍不住评价说:“果然,我大哥这人就只有嘴硬。”
楚行洲也微微笑了一下, 反握住他的手。“他喜欢就好。”
巨大的九尾金翎鱼在他们头顶不断地盘旋, 徘徊而过。二人时不时过来看它, 它似乎也很高兴。
两人坐在一起看鱼。沈小鱼则蹦蹦跶跶地追着那些落单的小鱼苗跑,一不留神脚下被石块绊了一跤,也不生气,爬起来继续跑。
小鱼苗轻盈灵活,在空气中自由地起起伏伏,沈小鱼追着它们的样子活像是在追蝴蝶。生的小鱼苗哪有小鱼干美味,就算抓到了它也不吃下去,放跑了再重新追逐, 沈小鱼纯粹只是享受那个玩乐的过程。
沈千帆看着沈小鱼又摔了个狗啃泥, 忍不住乐得直笑。
“你之前也经常来看它吗?”沈千帆指了指在他们头顶盘旋的九尾金翎鱼。
“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人能陪它了。”楚行洲捏了捏他的指尖, 垂眸说,“准确一些说,我们是相互作伴。”
沈千帆从他怀里抬起头, 看着那人的眼睛, 认真地说:“那以后我陪着你。虽然我现在还很弱, 但我会努力修炼的,尽量陪你久一点。”
楚行洲也看着他, 忍不住笑了,俯身亲他的额头。
“那就说好了,以后要一直陪着我。”
两人坐着的地方是一处凸出的断崖,沈千帆晃着两条腿, 盯着那些游来游去的鱼苗:“要不然,你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
“嗯,你想听什么?”
“关于你和那条神鱼主人的事。”
“好啊。”楚行洲抬手怜惜地摸了摸他的脸,“这里太冷了,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沈千帆点了点头,由着他把自己拉了起来,顺手把满地乱窜的沈小鱼也给捞了起来,揣进了怀里。
他以为楚行洲说的“出去”指的是回家,却没想到他拉着自己走到了另一处洞口。
“这是什么地方?”沈千帆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把他的头发都吹了起来。楚行洲伸手帮他系紧了衣领,避免那寒风灌进他的衣服里。
“这里是那个山洞的出口。我带你去外面看看。”楚行洲说。
山洞里很黑,沈千帆任由楚行洲牵着自己往外走。在黑暗中行走,脚下的路是纯天然的岩石,未经打磨,凹凸不平,很是难走。
但是牵着沈千帆的那只手却力量极稳,让他可以完全依托着对方的搀扶。怀里一松,对方把沈小鱼也给接了过去。
那些原本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小鱼苗,似乎感觉到什么,渐渐就不跟了。当他们走到山洞中段的时候,那些小鱼苗全部都折返了回去。
沈千帆在黑暗中盯着那人的侧脸,耳根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了楚行洲之前在黑暗处假装看不清,要他搀扶的事情,顿时有点不知道是应该羞还是应该气。
“我自己能走。”沈千帆说。
楚行洲回过头来看他,笑道:“你怎么又脸红了。”
沈千帆连忙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是吧,这坏狐狸之前还假装看不见,现在乌漆嘛黑的都能看出来他脸红!
前方的风声越来越清晰,随后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光亮。
沈千帆眯着眼睛往前看,那里就是洞口了。
两人十指相扣地朝着光亮处走过去,沈小鱼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在楚行洲怀里“咪咪”叫了起来。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山洞里缺氧的缘故,沈千帆也有些心跳加快。
“这外面是什么地方?”沈千帆忍不住问道。
楚行洲说过,他把九尾金翎鱼藏在了不周山脚下的一个山洞里,那么这个山洞外面就是……
眼前越来越亮,两人一起趟进了一片皑皑雪原之中。
沈千帆看着脚下的积雪,愣了一下。
这个季节能有这么厚的积雪,他们肯定是在什么山上了。
沈千帆朝着周围望了一圈,四面都看不见比他脚下更高的山峰,顿时了然。
——想必这里是不周山,方圆百里最高的山峰,也是传说中天狐一族的老巢。
周围的风很大。
沈千帆拉紧了衣服,抬头看着明亮的天空,感觉自己几乎抬手就能摸到云端。
沈小鱼从楚行洲怀里挣扎着跑了下来,高兴地扎进了那厚厚的积雪里,像小野猪似的横冲直撞,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沈小鱼的猫毛是白色的,藏在积雪里几乎看不见,只能凭借着那点动静判断它的方位。
“沈小鱼!”沈千帆怕它丢了,叫着它的名字追赶它。
沈千帆心里忐忑得不行。
我的天哪,这里可是不周山,九尾天狐的老巢,是它沈小鱼能随便撒野的地方吗?
但沈小鱼却不愿意停下来,沈小鱼喜欢在雪地里玩!
它在没过头顶的积雪里蹦蹦跳跳,像是地鼠一样,一会儿探出头来,一会儿又完全钻了下去。
沈千帆拽着楚行洲的袖子,一路追着沈小鱼。再抬头时,忽然看见了不远处有一棵苍天巨木。
那树长在悬崖的边缘,上面开满了血红色的花朵,在枝丫积雪的映衬和阳光的照射下红得尤为惊艳。
沈千帆仰着头看那树,简直完全看呆了。不愧是赫赫有名的不周山,连山上的树都非同寻常的大。
沈千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巨大的树,枝条遮天蔽日,似乎已经悄然在这里生长了数万年。
“这是扶桑树。”楚行洲温柔地帮他拨掉了落在肩上的一缕花瓣。
对于这扶桑树,沈千帆早就有所耳闻。先前他从烛阴那里拿到的疗伤灵药,正是用扶桑树的花瓣做的。
沈千帆抬眼看着他。山巅的风一吹,那些细小的红色花瓣就扑漱漱地往下飘落,落在他们的肩上、发梢上,红艳艳的,像是婚礼的彩带。
“别闹了。”楚行洲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他这话好像不是对沈千帆说的。
话音落地,那树就恢复了平静,果真不再往下落花瓣了。
谢天谢地,沈小鱼没有横冲直撞到那悬崖边去,而是蹦蹦跳跳地到了那树下,抬头朝着那高耸的树冠深处咪咪直叫,好像很想爬上去。
上面的枝丫毫无征兆地抖了抖,忽然抖落了它一头的花瓣。沈小鱼从那堆花瓣里钻出来,猛地打了两个喷嚏,然后直跳脚:“咪!QnQ”
坏树树,居然欺负它沈小鱼少爷!
沈千帆把沈小鱼拎了起来,抱在怀里,有些不安地问楚行洲:“不周山是九尾天狐的地盘,他老人家在不在家?我们不会撞上他吧。”
“别担心。”楚行洲垂眸看着沈千帆,替他把发梢拨弄到耳后,然后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告诉你个秘密,九尾天狐其实不吃小猫咪。”
“……你怎么知道的?”沈千帆瞪着眼睛,不知道该不该信他。毕竟这九尾天狐吃小孩的传言已经在人间和妖界根深蒂固了。
那坏狐狸耍赖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沈千帆还要再问,那人忽然揽住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极稳、极快,沈千帆甚至还没来得反应,就已经站在了扶桑树高处的树枝上。
扶桑树的树干极粗,树枝也比普通的树枝粗上百倍,随便一条枝丫的直径就有一米多粗,且非常结实,站在上面完全不用担心掉下去。
那人拉着他坐下,沈千帆满脸好奇地探头往下。
从这里,他们可以俯瞰到整个赤水市,就好像从天上俯瞰着人间。
这实在是太高了,往下就是万丈深渊,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沈千帆指着一栋高大的建筑说:“哇塞,那是不是我们公司的大楼?”
沈小鱼也从沈千帆怀里探出头来,好奇地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咪”地惨叫了一声,又重新钻回了沈千帆的怀里,用屁股对着外面。
“咪!QnQ”这里太高了,沈小鱼恐高。
楚行洲看着瑟瑟发抖的沈小鱼笑了一会儿,然后拉着沈千帆的手,温声说:
“小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
小狐狸第一次遇到那个人,就是在这棵扶桑树下。
那时候不周山还没有断,扶桑树也没有如此这般高,几乎要长到天上去。
它只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狐狸,甚至连人形都不会化。
但很可惜,它再也没有机会学化形了。
小狐狸浑身是血,纯白的毛发被红色浸染透了,几乎和扶桑树的花朵一样鲜艳,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它不知道在泥潭里摸爬滚打了多久,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其中最为严重的一处伤在右侧胸口处——一柄利刃几乎贯穿了它的前胸。
狐族生命力顽强。那贯穿而过的伤口没有让它一刀毙命,却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它快要死了。
山巅下着雪,白絮状积雪纷纷扬扬地往下落,落在被染红的雪地上,落在小狐狸的身上。
这样也好,死得干净些。
狐裘名贵,白狐裘更是价值千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像它这样死于非命的狐狸不在少数。
但它和普通的狐狸不一样。它想活,非常想,所以它挣扎着逃到了山上,但还是没有躲过命运的捉弄。
现在它快要死了。
听见踩在积雪上的细碎脚步声,求生欲让这只奄奄一息的狐狸瞪大了眼睛。
它以为是那些人又追来了,努力地缩起身子,想把自己隐藏在厚厚的积雪之中。
——但是晚了,那脚步声的主人发现了他,一顿,随后朝他走过来。
银狐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但是它的利齿和爪子收的死紧,只要等那人一走进,它就会奋起一击咬断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