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警官说笑了,谁和一个傻子做朋友啊?”
方仲辞有点听不下去,直接上去怼了一句:“既然你们明明知道里面有人,为什么还不进去救,就一直等到他没了声响?”
妇人忽然哑然,又支吾了很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群人看来,搭上风险救一个傻子,不值得。
怼到妇人说不出话,方仲辞随即扯着叶栖离开了。
最近分局的法医此时也已经到位了,方仲辞和消防员协商了一阵,得到消防人员的确认之后,三人才带着安全帽进入了被烧的面目全非的院子。
整个屋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几乎所有的物体都被打回了碳本质,内里不尽兴的蒸腾着丝缕烟气。屋内的烟呛中裹夹杂着熟肉的气息,让叶栖止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们首先找到了烧焦的尸体,尸体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来人样了,只能依稀能靠着身形辨认出来那是个人。方仲辞蹲在尸体边上,隔着手套戳了一下尸体如烤肉般滋滋作响的头:“这种程度,只能靠DNA了。”
方仲辞开始庆幸自己之前让江恪给吴同父子做了亲子鉴定,江恪那么谨慎认真的人,这种DNA样本他一定有备份的。要是没有之前那一遭,就指着吴同那个不知道真还是假的父亲,还真不好确认死者身份。
方仲辞在心里长吁了口气站了起来,让法医做现场勘验。
法医的初步检验很快结束了,他站了起来:“目前看来,死者死状比较正常,有明显挣扎的痕迹,鼻腔和口腔中都有烟尘进入留下的痕迹,与意外火灾死亡的死者特征吻合,初步断定是烧死的。其他情况我还需要进一步检验。”
说完他就把尸袋整理开,想将尸体装进尸袋运走。可装尸动作还没开始,就被方仲辞扬声打断:“麻烦将尸体运送到市刑侦支队法医部交给江恪副主任,这起失火案很可能和我们正在勘察的七·二六案有关,麻烦您走一趟。”
法医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交代完任务,两人在现场转了转。查看了现场灼烧点和灼烧程度,再综合火势及风向等情况,的确找不到什么疑点。但这也不排除是凶手反侦察能力太强,掩饰的太好。
方仲辞从一片废墟中站起来,单手解开了安全帽的带子,像是释放他压抑的情绪。但他的眉头很快又结在一起,现在事情才刚刚有眉目,重大嫌疑人勇儿却死于大火,这会不会也和当年七·二六案结案时太相似了些?这背后,到底是谁在他们背后操盘,又是谁想算计他?
究竟会是谁?
想到这里,方仲辞忍不住摘下了安全帽想不管不顾的摔在地上,却在差点脱手前一秒意识到他还在现场,不能随便破坏。他收回了手上向外的力气,转而紧紧的捏在帽沿上。
这时,他听见了些许细微的响动,一低头,发现自己面前托着一块糖。递糖人的发丝此刻已经沁上了丝缕薄汗,但却仍给人一种清爽之感。少年微启薄唇:“今天要是我自己来,确实不好和你交代。”
方仲辞没说话,抬手将糖块接下,送入舌尖。叶栖似乎说的没错,吃糖确实能够缓解一部分焦虑,他现在感觉自己好多了。
回去的路依然很漫长,方仲辞拒绝了叶栖开车的请求。理由是他们现在是要夜行山路,路不熟安全会成大问题。
车上摇摇晃晃,叶栖颠簸的有点困了,靠倚着车座几近睡着。方仲辞侧视了一眼叶栖:“睡吧,我一会叫你。”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承诺,叶栖竟真的开始沉睡。
不多时,方仲辞觉得侧肩一沉,这人竟然直接靠到了他肩膀上。
他小声的唤了两声叶栖的名字,对方仍旧没什么反应,方仲辞干脆就由他去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不自觉的就将开车的幅度降了下来,宁可慢些,也不想颠簸。
第29章 您在谈恋爱
再长的路也终有尽头,方仲辞将车子熄了火。
此刻他的右肩有些僵痛,他小心的将叶栖的头靠在了副驾上,刚想叫他,又顿住了声音。此时正好有一隅月色投过停车场的车窗斜照进车里,打在叶栖脸颊的轮廓间,显得他的皮肤格外白皙。
方仲辞觉得喉间有些燥,空咽了一口口水,躲闪的眼神瞟到了叶栖还缠着纱布的手上。
他离开了讯问室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好好的手上怎么还流了血?方仲辞出神的想着,手竟不自觉攀上了叶栖那只受伤的手。
叶栖的指尖微动,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而此刻的方仲辞正半侧着身子握着他的手。
方仲辞蓦地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弹出车,幸亏驾驶座给他了一个坚实的后盾,才让他的动作幅度不显得如此夸张:“那个,那个……”
“是想给我换药吗?”叶栖问。
找到了一个天降的台阶,方仲辞赶紧踩了上去:“对,我就是想给你换个药。”
叶栖轻笑:“我自己确实有点不方便,我家里就有药,那就要麻烦方组了。”
方仲辞就这样鬼使神差进了叶栖的家门。叶栖确实和他住的是同一栋楼,而且是仅隔了两层楼的邻居。
此刻坐在叶栖家沙发上的方仲辞觉得自己肯定是被案子冲昏了头,居然大半夜接受了一个小帅哥的邀请还到了他家里。要不是这人是叶栖,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别有所图。
心里的纠结大戏还没唱完,叶栖已然出来了,递给了他瓶碘伏和一包棉签。方仲辞抬眼:“就这?连纱布都没?”
叶栖一笑:“没什么大伤,要纱布干什么?”
方仲辞皱了一下眉头:“我又不是没看见,你那伤口是不大,耐不住它深。你不去打破伤风就算了,处理也这么草率?”
叶栖舔了舔嘴唇,差点就脱口说出下午还是方仲辞自己说,警察受个伤不必要缠上个三宫六院的话了。他顿了一下:“还没买,没想到会受伤 。”
方仲辞将手上的药瓶和棉签往桌子上一放:“所以你到底干什么了?案子破不出来,去后院拿柳枝杈戳自己玩?”
见叶栖又不吱声,方仲辞无奈的起身,要门外走。听见叶栖快步的跟上,方仲辞又转身解释道:“等着,我回趟家拿药。”
直到方仲辞虚掩上了门,叶栖才长呼了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
其实,在车上他就没睡着过,只是想趁着睡觉的由头靠近方仲辞,只是让他意外的是,方仲辞竟然没有拒绝。直到方仲辞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他才实在没忍住悸动睁开了眼。毕竟如果他再装下去,静谧中他的心跳声绝对会把他出卖的一丝不挂。
只是叶栖有点不甘心一切就这么结束,给了方仲辞一个台阶的同时,又给他挖了一个陷阱,让他半夜到家里给自己换药,而对方似乎毫无防备的就跳了进来,也让叶栖有些受宠若惊。
他继续安静的等待方仲辞回来,心情忐忑不安。
方仲辞进了屋,智能管家就启动了主人回归的模式:「欢迎回家。」
良久,方仲辞都在翻找,才想起来问智能管家:“我的伤药呢?放哪了?”
「如果没记错,您应该放在了次卧床头柜的医药箱里。」
方仲辞一拍手,才想起来确实是放在那了。
「您又受伤了吗?本月您还没有受伤记录,需要为您添加吗?」
方仲辞啧了一声:“不是我。”
意外的是,电脑管家居然没有作妖的分析什么。方仲辞找到了药,拿着就上了楼。
推开虚掩的门,方仲辞再次踏进了叶栖的房间。再进入这里,他才发现这里的陈设真的太简单了,几乎是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沙发上,手顿了下才捞起叶栖的手,小心的拆开纱布:“你……非要来这做什么?去别的地方发展不会更好吗?”
方仲辞这是委婉的在提醒叶栖,以他的才能去别的地方当副支队这会早就成了,根本用不着和自己这样的硬茬一起抢个市局的副支队。
叶栖抬眼,在方仲辞不注意的时候扫视了他的脸:“我有非来不可的理由。”
方仲辞轻哼了一声,将脏污的纱布丢进了垃圾桶。叶栖伤口确实有点深,方仲辞小心的擦拭着,手上比下午的时候轻了不知道几倍。
这种温柔让叶栖几近崩溃,手上不自觉抖了一下。
“怎么?疼?做刑警这么怕疼可不行,我爸和我说……”说到父亲,方仲辞骤然将话顿住了,他将最后的纱布打上结,向沙发里移了一下,沉默良久。
忽然,方仲辞开了口:“能说说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叶栖愣了一下,随即方正的回答道:“他是个正直、严谨、能力卓著的人,让人很有安全感……”
“那我父亲呢……”方仲辞鬼使神差的问完,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傻了,叶栖哪里见过他父亲,“我随口一问,别在意。”
“我猜他英勇正直,聪明果敢,同你一般。”
方仲辞闻言轻抬双眸,笑意渐盛,他低声道了句“小崽子”,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了他:“这是七·二六大案嫌疑人四个疑似画像,如果去掉鼻梁处的痣,你觉得和吴同像不像?”
叶栖这才见到了讯问室里吴同见到的画像,方仲辞向沙发上一靠:“你知道这个案子结案的时候,凶手如何了吗?”
方仲辞缓缓道:“烧死了。”
在叶栖怵然放大的双眸下,方仲辞起身离开,仅留叶栖一个人在脑子里不停的回溯案件中细小的关联。
方仲辞再次拉开自家的门,冗长的沉寂让他有些奇怪,他的智能管家居然没说话。
“你在做什么?”方仲辞问道。
小耳朵听见声音,走过来歪头看了方仲辞一眼,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于是趴在原地开始舔毛。
「sir,经过我多重的大数据比对,对您今晚从未有过的异常行为得出如下结论:您在谈恋爱。」
“噗——”方仲辞差点一口水全喷在地板上,“你说什么?!”
「大数据显示,这种半夜不睡觉给别人送伤药的行为,是坠入了爱河。我还在知乎、百度知道、百度贴吧、微博等多平台以人类的身份发出求助帖,均得到一致结论。」
方仲辞觉得脑子嗡嗡的疼,别人的人工智能都是为主人排忧解难,他的倒好,天天做些没用的给他添堵。
听着智能管家还要滔滔不绝个没完,方仲辞将手上的杯子往茶几上一扣:“给我闭嘴!”
洗漱的时候,方仲辞本来想回忆回忆案子,满脑子却都是那句坠入爱河,气的他将毛巾一甩:“呵,我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和想抢我饭碗的小崽子坠入爱河。”
次日一大早,方仲辞就听说郑支叫他去趟办公室。敲开郑支的门,方仲辞迎面就撞上了郑支笑意满溢的脸。
郑支一脸欣慰的说:“仲辞啊,这次的案子办的不错,这么快就揪出了真凶,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呐。”
郑支满意的拍了拍方仲辞的肩膀,回坐在椅子上。
方仲辞愣了一下,随即前行了两步走到桌前:“案子还没完,谁和你说案子破了?”
刚刚坐下的郑支,听见这话,差点从座位上弹起:“什么?”
方仲辞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支队长迟疑敲了敲桌角,眼神飘忽的想着些什么。良久,他才回答了方仲辞之前的疑问:“我今早上班路过,新来的两个小刑警和我说的,说昨晚吴同招供了,人都是他杀的。”
方仲辞单手扶额:“老郑!要不是我不想换个领导,我真想劝你打报告退居二线了。”
支队长的神色显得很为难,断断续续的呼了一口气:“那案子要是没破,就很难办了。外面的舆论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这事你知道吗?上面已经要求限时破案了,我本来以为……”
方仲辞单手撑在郑支的桌前:“不管舆论压力多大,我们都不能随便抓一个凶手来顶罪。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我对不起我身上这身警服。”
郑支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眉眼,抬眼扫视方仲辞:“你穿了吗?”
“咳咳,”方仲辞清了清嗓子,周身正义凛然被郑支的一盆冷水泼去了大半,“不能对不起我人民公仆的身份。”
方仲辞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郑支叫住:“小子,还要多久?”
没等方仲辞回答,郑支就话语密集的补充道:“五天,我只能给你最后五天。我替你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案子破不了,你我身上这一身‘皮’都得扒。”
方仲辞吸了吸鼻子:“扒也是先扒你的,我可没穿警服。”
郑支抄起手边的纸抽,对着方仲辞那边砸过去,却砸到了已经关上的办公室门上:“你个没大没小的小崽子。”
方仲辞一回到办公室,就看见江恪有几分匆匆的走进来,手里还拿了几张打印纸。
方仲辞疑惑的望了江恪一眼,对方直接将打印纸平铺在了他眼前:“我今天整理文件,发现你们拿走的DNA检测报告结果里,少了两个人,虽然当时是一起出的,但是怕是落下了。”
方仲辞一转头,眼神打向了谢立真。只见谢立真一个箭步跨过来,拿起打印纸扫视了一眼,又从自己方正的材料中抽出来当时从法医室带回的鉴定报告对比日期。
翻看过后,谢立真毫无预兆的对着众人猛鞠了一躬:“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谢立真的反应这么大。方仲辞忙要扶他一把,将他捞起来。可这死心眼怎么也不肯起来,就一直保持着90度鞠躬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