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或许自己和纪眠的事情,容错三年前就知道了。
江别故看着那束枯萎了的向日葵,心中一阵酸涩。
异位而处,江别故也做不到容错这般,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看纪眠的?江别故想象不到。
容错应该是在知道纪眠和自己的事情之后发现喜欢自己的,否则依着容错的性子,就算不自信,断然也不会将这段感情遮掩的连江别故都是在他醉酒之后发现。
他每年都来看纪眠,却从来不在自己的面前提及,是因为他敬重纪眠如自己一样,却又不想戳自己的伤心事。
甚至就连忌日祭拜都提前一天过来,从而不打扰自己和纪眠的空间。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发现喜欢上了自己,容错经过了怎样的心理纠结?这才是他想要隐藏的理由,不是不敢表露喜欢,而是因为不能。
他会觉得喜欢上自己是一种罪恶或者是背叛吗?
会的,江别故了解容错,也记得他说过的话,他说‘我小心翼翼的守着这点龌龊的心思不想让你发现’。
喜欢没有错,喜欢明明知道不该喜欢,却还控制不住的人才会觉得自己错了,觉得自己龌龊。
容错抱着绝对不说的态度,可是因为一次醉酒,自己却直接挑明了他内心的私隐,却从来没有想过,喜欢自己,容错本身也是抗拒和无能为力的。
丁程大概知道江别故在想什么,可他也说不了什么,径自走过来,牵起了豆芽的牵引绳,离开之前看了一眼墓碑上那个永远在笑着的纪眠,也对着纪眠缓缓笑了下,这才迈步离开,将这片空间留给江别故和纪眠。
江别故盯着那束向日葵看了许久,久到因为低头的动作脑袋都有些不舒服了才单膝蹲下来看向纪眠的照片:
“那个小孩儿你原来早就见过了,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小孩儿。”
“我很幸运,有这么好的小孩儿陪了我六年。”
“但,我也耽误了小孩儿。”
江别故抬手轻抚了一下纪眠的照片:“我知道你不会吃醋,所以你如果真的可以保佑,保佑一下小孩儿吧,愿他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就当,是我的亏欠吧。”
——
日子一天天的过,两个人还是没有什么交集联系,容错离开之前还说偶尔回来看豆芽,却是一次也没回来过。
十二月临近月底的一个下午,丁程走进了江别故的办公室,将一份文件交给江别故签完字之后没有立刻离开,江别故看着他:
“有话就说。”
“b大今天上午出了点事儿。”
如果不是和容错有关的,如果只是小事儿,丁程都不会是现在这个表情,江别故也因为丁程的话没由来的有了点紧张的神色:
“怎么了?”
“今天上午金融系有个大一新生跳楼了。”丁程说:“我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可后来又听到说出事的是谭启明的养子。”
江别故蹙了眉,谭启明这个名字他有挺长时间没听过了?大概从当年要和容错一起生活,又被自己拒绝之后江别故就没再关注过这个人,生意也做不到一起去,连见面都不曾,却不想他在容错之后又收养了一个孩子,竟然也考上了b大。
“什么原因?”
“目前不太清楚。”丁程静默几秒:“不过听人传言,谭启明夫妇把收养的这个儿子一直当成了死去儿子的代替品,就连名字都改成了死去儿子的名字,凡事都要求养子和生前儿子一样,包括爱好,喜欢的食物,甚至作息时间,或许是压力太大了吧。”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虽然江别故当初也没答应过谭启明,连心思都没动,但如今听到丁程这么说却还是背脊发凉。
谭启明他们当初也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来接近容错的?他们想把容错改造成自己死去的儿子?
江别故没由来的觉得一阵恶心,纵然他了解这世间凉薄,人心险恶,可谭启明这样让一个人褪去人格,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他期待的人的做法,却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容错知道跳楼的人是和谭启明有关吗?会不会有不好的感受?
一种他不管怎么选择,命运都不会给他安排一个好结果的感受。
——
容错知道这件事比江别故要早一些,那个人就是从他们这栋教学楼跳下去的,当时容错还正在上课,一个身影坠下去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甚至都看到了,还没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楼下就传来了尖叫的声音。
不一会儿就听说是有人跳楼了。
说容错冷血也好,没有同情心也罢,他只是可惜了几秒的时间就没再让自己想这回事儿了。
后来下了课容错和姜峥他们一起去食堂的时候警方和家长都已经到了,容错对这个没什么好奇的心思,连看一眼都不想,不过是一桩悲剧,改变不了。
可不经意间的回头意外的看到了人群中情绪激动不已的谭启明和姜迪,这才意识到跳楼的孩子是他们有关的,他突然的没由来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姜峥也看到了谭启明,微微蹙了眉:
“原来是他们家的孩子,那怪不得会跳楼。”
容错回过神:“你认识?”
“认识,和我们家同个小区,这家人前几年儿子死了,后来领养了一个和他死去儿子长的挺像的孩子,原本以为是真的打算对这孩子好的,自己也有个寄托,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们夫妻俩有病一样的把领养来的孩子当替代品,什么都要让他向死去的儿子靠拢,说话的方式,语气,连生活习惯都要一模一样,甚至是见了外人,也介绍说,这就是他们之前的儿子,我就说这孩子早晚要出事。”
姜峥说完了,没兴趣再看迈步就走,可走了两步才发现容错依旧留在原地动也没动,便走过来伸手往他眼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
容错看着谭启明,话却是对姜峥说的:“他们之前,也想领养过我。”
姜峥一愣,反应过来就爆了一句粗口:“卧槽!”
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甚至不提都已经忘了的事情,可偏偏以这样的方式让容错再想起来,纵然与自己无关,却也还是不由的会去想,如果自己当时去了,被领养了,如今从楼上跳下来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但这个念头不过一瞬即过就被容错否决了,他不是这样的性格,就算去了,遇到强迫自己改变的事情,只要是不喜欢的,他还是会反抗,不计代价。
所以自己也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
但到底是影响了心情,直接回了宿舍,姜峥理解他,便也没说什么。
或许是这段时间休息的时间太短了,回到宿舍的容错迷迷糊糊睡了一整个下午,姜峥下课回来的时候容错才被吵醒,姜峥也没想到,诧异的看着他:
“睡到现在?”
容错应了一声,从床上跳下来去洗了把脸,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姜峥就站在浴室的门口担心的看着自己:
“还好吗?”
“没事。”容错笑了下:“我不是想不开的人。”
姜峥点点头,也没再劝,这事儿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索性就转移了个话题:
“中午就没吃东西,一起去吃点饭?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给你买回来。”
容错还是不太饿,可要是不吃姜峥势必要自作主张给自己带回来,不想麻烦姜峥便决定出去吃,可等出了宿舍门才意识到从醒了之后就没看手机,此时更是被自己忘在宿舍了。
容错有意回去拿,却被姜峥拦下了:
“谁会给你打电话?回来再说吧。”
这话说的可谓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容错的手机除了同寝室的,还真的没什么人给他打电话,连快递都少的可怜,所以也没有执着,只不过这顿饭怕是要姜峥来请了。
如果有机会重来,容错一定会回来取手机,这是容错吃完饭回到宿舍,看到手机上的未读消息时的第一反应。
我哥:【我在b大门口,有时间见面吗?】
看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容错几乎是下意识的拔腿就想跑,跑去校门口,去见江别故,可视线扫过接收时间便又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泼下,下午3点22分,距离现在已经4个小时了。
手机因为上课调了静音模式,忘记调回来,他又睡了一整个下午,没有听到。
江别故不可能等在原位。
他错过了和江别故见面的机会。
容错在发呆,姜峥好奇过来看了一眼手机,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担心你因为今天的事儿心情不好吧?他还是挺担心你的。”
容错看一眼姜峥,姜峥笑笑回自己的书桌前了,这事儿得让容错自己想明白。
姜峥说的没错,江别故会在今天跟自己联系,一定是知道了b大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一定知道了是谭启明的养子出了事,他是在担心自己有什么不好的感受。
冷静下来之后,容错其实也想明白了,没什么可可惜遗憾的,毕竟就算当时看到了这条信息,怕是也不会去的,他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江别故见了,或许会担心。
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一行字许久容错才输入了文字回复过去:
【下午在睡觉,没看到消息,我挺好的,哥不用担心。】
b大门口,江别故已经等了5个小时,手机在手里震动的时候他拿起看了一眼,几秒过后对丁程说:
“走吧。”
容错没有来见江别故是丁程没想到的,但事实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况且他也觉得挺正常的,被那么赶走,是人都会有情绪,容错就算喜欢江别故,怕是也不能免俗。
丁程这么想,可江别故并不这么想,他想的是,容错不来见自己,一定是状态不太好,怕自己见到了,会担心。
可偏偏他越不来江别故越担心。
或许,他该想办法让两人见一面了。
一周后,江别故结束饭局的时候遇到了姜峥,他和他的父亲一起出来,江别故和他父亲打了招呼,姜峥也跟他打了招呼,却是礼貌且疏离的一声:
“江总。”
外面场合,喊一声江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不对就不对在姜峥的表情是漠视且冷淡的,恰逢姜父还有别人要招呼,并未在江别故这边多留,倒是姜峥没走,站在原地看着江别故。
江别故也看着姜峥,开口问:
“要和我说容错?”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在江别故说完这句话之后,姜峥的表情明显愣了一瞬,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江别故看到了,淡淡一笑,指了指大堂里的休息区:
“我们去那里说吧。”
说完就走了过去,姜峥看着江别故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江别故都已经率先走了过去,自己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便没让自己再想太多,跟着走了过去。
江别故解开西装的扣子落座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刚走过来的姜峥,笑了笑:
“坐。”
姜峥坐下了,江别故看着他,几乎没给他思索的时间就直接开了口:
“容错怎么了?”
“没怎么。”姜峥下意识的说:“除了不把自己当人之外,其余的都挺好的。”
江别故的视线不离姜峥,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静默几秒才问:
“很忙?”
“拼命让自己把下学期的课程都学完了,还去旁听物理学,除了吃饭的时间,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教室,我们住在同一个寝室,可见他的时间也没比他住在你的别墅多多少,你说忙不忙?”
“你是他的好朋友,应该多劝劝。”江别故说。
“我的话他要是听,或许他就喜欢我了。”姜峥说:“而不是你。”
江别故看着他的眼神有了些许的变化,姜峥出声解释:
“别误会,我钢铁直,我的意思是我跟容错认识一年半都知道他除了你的话,别人谁的话也不好使,你又怎么会觉得他能听我的呢?有时间和我坐在这里聊他怎么样,倒不如去亲眼看看,毕竟我也有可能是在骗你。”
江别故没说话,像是在想什么,姜峥也不想再说什么,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江别故却先一步起了身,系上西装扣子的同时对姜峥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完就离开了休息区,向门口走去,而被留在原地的姜峥终于意识到了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
他的确是因为容错对江别故有点小意见,却也没觉得江别故做错了,可站在兄弟的立场上,看到容错这样,多少还是有点小情绪的,但也真的没想过去跟江别故说什么,容错也不会希望他在江别故的面前说这些。
可他还是说了,从江别故开口问自己的第一句‘要和我说容错?’他就在被江别故勾着走了。
表面看起来这场对话像是自己在为容错抱不平,可实际上却是江别故想了解容错最近的生活而随手给自己挖了一个陷阱,而自己竟没发现,直接跳了进去。
“蠢。”姜峥没忍住骂了自己一声。
姜峥以为,江别故在和自己说了这些话之后肯定是会有什么动作的,比如说来学校看容错,再不济也会把容错约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可两天过去,容错什么动静都没有,依旧疯狂学习到没把自己当人。
姜峥其实也没觉得江别故的方式不对,容错的确是痛,也总是会过去的,可江别故要是时不时的出现表示一下关心,才是对容错最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