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凌烈死了!练无伤乍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的噩梦,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後倒去。
"喂,你别吓我!我骗你的,主人没死!"意识到自己谎话编过了火,紫宸连忙扶住练无伤,焦急的叫道。
练无伤紧紧抓住他的手,宛如抓住一根浮木:"当真?"
"自然是真。"紫宸叹了口气,"既然你如此在意主人,又何必当初作出那样决绝姿态。"
练无伤只是问:"他在哪里?"不见到凌烈,他不能安心。
紫宸黯然道:"他不想见你。"
"不,我一定要见他!"
紫宸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好吧,别说是我带你去的。"
凌烈就站在小河边,跟梦中的情形那麽相似。练无伤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生怕梦中的情景成了真。
听到脚步声,凌烈就回过头来,讶然道:"无伤!"
还好,那脸上干干净净的,什麽也没有。练无伤突然抢上去,扑进他的怀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满脸鲜血的站在我面前。"
"没事的,没事的。"凌烈伸出一只手,安慰似的轻拍他的背。
"你的手臂呢?"练无伤终於发觉什麽不对劲了。凌烈只用一只手环抱著他,左臂却不见了。他抓起那只空空荡荡的袖子,焦急地问。
凌烈只能苦笑:"无伤,我真没用。那天山火龙实在太厉害,我虽盗了它的龙珠,这条手臂却保不住了。"
那麽说,是为了我了?练无伤心里一痛:"谁让你去找什麽火龙珠?"
"可是,我想为你做一点事。"凌烈眼中满是诚挚,"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为我四处奔命,我都没为你做过什麽。"
"傻瓜。"练无伤轻轻骂了一声,眼圈却红了。他踮起脚来,抚摸凌烈的头,"凌烈,这一回你是真的长大了,我的凌烈终於长大了。"
凌烈笑笑:"我其实早该长大,无伤,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练无伤摇摇头,轻轻拉著他的袖管:"还疼麽?"
"早就不疼了。"明知他问了一句傻话,凌烈却从话里听出了关切,心头一阵温暖。
"凌烈,你刚才说想为我做一些事。"
凌烈点头。
"那我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行不行?"练无伤抬头看他,"以前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不管多麽危险,你都完好无缺。可现在,我才不过离开你一个多月,你就少了一支手臂,这可怎麽得了?所以我要看著你,不让你再做傻事。"
两人目光相对,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深埋的情意,凌烈一阵欣喜,将练无伤拉进怀里,低声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讨厌我,赶我走,我一辈子都会守在你身边,决不离开一步。"
清风吹动水波,带起柔情一片。
远处的树林里,三个人影正探头探脑。那著玄裳的道:"真有你的,紫宸。主人派你去,就是怕我们两个心软,将行踪告诉给他,想不到最後违背主人话的居然是你。对了,你不是很讨厌他麽?"
紫衣人哼了一声:"我讨厌有什麽用?主人是非他不可!我只是不想见到主人黯然神伤罢了。"
蓝衫人淡淡一笑:"想不到你也会为别人著想。"
:"主人可不是别人!"
"对了,你们说,他们和好之後,会不会归隐山林,不管咱们了?"
"很有可能,主人连昊天门都不要了,咱们几个也难说。"
"担心什麽?他若不要咱们,咱们就死缠烂打,好歹也要跟了去!"
秋去春来,三月,又是梨花如雪的时节。片片缟衣宛转迎风,素雅高洁芳香满园。
花树下,一人负手而立,似在看著梨花,又似透过梨花,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他是任逍遥。
昊天门一夜之间消失於江湖,初时人们担心、揣测,但随著时间的推移,一年多过去,这种不安渐渐消失。有些人开始乐观的相信,凌烈是猛然间顿悟,改邪归正了。可任逍遥却知道,凌烈的转变都只为一人。
任逍遥又回到了降龙堡,这里毕竟是他的根。
重建後的降龙堡,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平和。南来北往的武林豪杰,只要途经降龙堡,都要来拜望一番。一慕任逍遥的人品风度,二爱这里的平静闲适。
闲暇无事,任逍遥喜欢来花园里徘徊,尤其爱这一片梨花林,往往一站就到黄昏。
一名青衣女子轻轻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人来了。"
任逍遥回过头,见池塘边小桥头,一个商人打扮的矮胖中年男子正向这边探头探脑。
"这位兄台,见任某不知何事?"
这应该是个普通的生意人,他能有什麽事?若只是筹盘缠的话,柳青衣就可以解决了。
那矮胖男子好奇的打量了任逍遥几眼,他四处走生意,也略略听说过降龙堡的名头,却怎麽也想不到名声赫赫的降龙堡主竟是这麽个斯文俊秀的人物。
他咳了一声:"在下宋金仁,有人托我把这个带给任堡主。"说著,拿出一支玉箫来。
任逍遥心里突的一跳,这支玉箫很眼熟,他记得自己以前也曾送给一个人这样的一支,後来那人走的匆忙,玉箫就被留在这堡中了。
"什麽人要你把玉箫送来的?"
宋金仁挠挠头:"他不肯说,只说任堡主见到了这箫,就明白他是谁了。"
难道真的是他?任逍遥心头狂震,却不动声色地道:"那人相貌如何?"
"相貌......"
宋金仁回忆起来──
宋金仁是个皮货商人,常年走南贩北,奔波在外。
这一日,走到北关城郊的林子里,他被一夥盗贼围住。为首的贼头十分了得,几下子就将他放倒在地。正当贼人们拿了银子准备杀人灭口时,一辆马车不期而至。
赶车的是个蓝衫男子,副座上还坐著个玄裳人,见他们横在路间,便把车停了下来。
"怎麽回事?"车厢里有人问道。
"有人打劫。"玄裳人懒懒地道。
"是吗?"一个紫衣少年从车里钻了出来,满脸兴奋,"好久没看见打劫的了。"
敢情他当是看戏。那贼头顿时恼了:"兔儿爷,你以为这是扮家家酒麽?快闪开,不然连你们一起劫!"
这声"兔儿爷"可惹恼了少年。秀眉一紧,下一刻,可怜的贼头已经飞到树上去挂著。
剩下的贼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些人是什麽来路。眼见他们的头儿倒挂在树上,既不喊叫也不挣扎,他们不知他已被点了穴道,只看著邪门。
突然之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跑呀!"一群贼人回过神来,四散奔逃。
"就怎麽走了,也太没意气了吧?"
宋金仁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一时间惨叫连连,众贼人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这麽快的身手,这还是人麽?宋金仁张大了嘴,半晌合拢不来。
紫衣少年狠狠瞪著出手的玄裳人:"谁让你插手的,我还没玩够呢!"
玄裳人冲他扮了个鬼脸,不理不睬。
"玄光,你没伤他们性命吧。"一个听起来极其舒服的声音传了出来。蓝衫男子连忙把车帘挑开一些,好让里面的人可以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宋金仁好奇的向车厢里望去,隐约可见两人的身影,靠外手的,穿著一身素白衣裳。
"我只是破了他们的气海,让他们不能再为恶。"玄裳人收起嬉皮笑脸,恭谨地答道。
车厢里又一个男子的声音道:"那就好,咱们赶路吧。"声音很低沈,却仿佛有种震慑人的力量。
"且慢。"那白衣人向前欠了欠身,向宋金仁招招手:"这位兄台,请借一步说话。"
他的半边脸依然藏在车幔的阴影下,看不清晰,可宋金仁却有一种感觉:这身白衣穿在这人的身上实在是合适极了,除了他,世上再没人配穿白衣。
"看兄台的样子,可是要去安阳?"
"没、没错。"惊魂未定,宋金仁兀自打著结巴。
"那麽可否请兄台帮一个忙?"
"只要我能办到的......"
车厢里另一人哼了一声:"你一定能办到,拿著。"宋金仁直觉眼前一花,手中突然多了一支玉萧。
隐约听到车里两人正在低声交谈:"为什麽不直接把东西交给他?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你不想跟他见个面?"
"我到底辜负了他,说什麽都没有用。"
"无伤,你......有没有後悔?"
"傻瓜!"
下面的可就不好给外人听了,那蓝衫人咳了一声,拉下车帘,向著宋金仁道:"把东西送到降龙堡,交给任堡主,千万不要忘了。"
紫衣少年眼珠一转,突然跳上副座,抓起鞭子狠打一记,马车顿时跑了起来。
"等等我,我还没上车呢!"玄裳人哇哇大叫,一路追了出去。
等宋金仁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去的远了。若不是手上的玉箫,真以为自己做了场梦。
"除了让你把箫交给我,他还说什麽?"任逍遥听在耳里,心中五味尘杂。那是无伤没错,他不来见自己,却把这箫还给了自己,那是"还君明珠"之意了?想到此处,心里一阵黯然。
"没......没有。对了,箫上有字!"
是的,箫身刻著两行清逸的小字:
浮云过眼总难觅,不如怜取眼前人。
任逍遥"啊"了一声,看看玉箫上的字迹,又回头看看身後的青衣女子那有些疲倦,却依然满是爱慕包容的双眼,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一阵风吹来,花香四溢,他站在花下,不觉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