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房间里唯一的小床上,肉眼可见得只有头顶的天花板,唯一能摸到的只有床上单薄的被褥,摸不到小孩温软修长的小手,也看不到小孩的笑脸,宁承佑只觉得干什么都提不起劲。他尝试过闭上眼睛,让自己睡着,好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可明明他都觉得已经过去一夜了,睁开眼却发现天仍然黑着。
禁闭室里没有钟表,他的手表和通讯器等可以拿来消磨时间的物件也全部都被没收了,所以他只能凭借感觉来判断时间,这下他才总算理解了古人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真实含义,何止是如隔三秋,他觉得都有一百年那么久了。
可尽管他迫切地想要见到小孩,也得忍着,不能去精神域里找小孩,也也不能联系小孩,因为天色太晚,小孩恐怕已经睡着了,他不能打扰小孩休息。所以只能自己忍着,一边想象小孩现在的模样,一边强迫自己入睡。
白天的时候他倒是会去找小孩,一般都算准时间,等给他们送午饭的人来过以后,他快速吃完东西,等一小会儿,计算按照小孩原本的习惯差不多该吃完了,就沉下意识,去精神域里找小孩。小孩现在已经可以在精神域中来去自如,感应到他之后,不多时就也进入了精神域。
在精神域里虽然可以随心所欲,但宁承佑除了亲亲抱抱之外也没多做什么,之后他和小孩躺在草地上聊天,问小孩外面的情况,从小孩口中得知将军一直在审问原西林和医生,但至今没有撬开两人的嘴,宁承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这两个人本来就是硬茬子,要是这么轻易就能审出来,也不会做出那许多事来。除此之外,詹森也仍然在接受调查,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研究院那边也在加紧对疫苗进行研究,经过一众研究员夜以继日的努力,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
另外,小孩也属于接受调查的人员中的一个,宁承佑问他将军有没有难为他,小孩摇头说没有,不仅如此,将军还让小孩住在他家里,说是方便调查,但实际上除了例行询问之外什么也没有做,还亲自下厨给小孩加餐。
“将军亲自做饭?”宁承佑有些惊讶,同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本来小孩回来以后吃的第一顿饭也应该是由他来做得才对,结果他一回来就被关进了这里,倒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关键这个“别人”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尽管知道将军这么做是在履行承诺帮他好好照顾小孩,没掺杂任何其他意思,可他还是忍不住吃味。
小孩:“嗯,他和……阿姨,一起做的。”
因为不太熟悉这个称呼,小孩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全,一闪而过的犹豫表情可爱得要命。
宁承佑顿时忘记了吃醋,一把搂住小孩亲了亲。
精神域里虽然能够见面,但始终只是意识体的形式,而无法真实地触碰到彼此,所以宁承佑始终觉得无法满足,幸好只是三天而已。三天时间一到,禁闭室的门一打开,他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将军家里接小孩,结果连军部大门都还没出去就叫将军给拦了下来。
“这么急着赶去干什么?”将军说,“你就用这副样子去接辰辰?”
宁承佑低头看了看自己,暗道失策,他忘了自己从回来到现在都还没有换过衣服了,要是顶着这副尊荣去见小孩,别说小孩,就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将军看出了他的踌躇,主动道:“到你原来分配的屋子那儿去洗洗换个衣服,我跟你一起回去。”
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肯定是早有打算,加上也确实不想让小孩见到这么邋遢的自己,宁承佑只好先按捺住想飞奔去见小孩的冲动,先去整理一下自己。
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弄干净,出去的时候,将军正在车上等他。
“上来吧。”
宁承佑坐上车,将军吩咐司机开车,然后升起前后桌的挡板,递给宁承佑一份文件,“这是这两天的审讯记录,你看看。”
文件比较薄,只有不到二十页,宁承佑翻开来看,发现其中大部分是詹森的记录,这位前医生手下投诚的心非常诚恳,事无巨细全部交代,问什么答什么,而且通过了测谎仪的检测。但是医生和原西林就不一样了。
这两个人的审讯记录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五张,其中大段大段都是空白,很少回答问题,即使开口说话也是跟问题毫不相干的内容。医生甚至还试图策反审讯人员,但后来在发现审讯人员其实是个向导之后就放弃了,重新摆出拒不合作的架势。
宁承佑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对向导有敌意?”
“与其说是向导,倒不如说是对所有我们这样有特殊能力的人,”将军说,“在对他的审讯过程中我们感受到他对我们有很大的敌意,既仇视又嫉妒,也许这就是他秘密训练并折磨如此多的哨兵和向导的原因。”
宁承佑:“很有可能,或许应该给他做一个心理评估?”
将军:“已经做了,但因为他很狡猾,没有一句实话,评估结果没有用。”
“他很谨慎,”宁承佑说,“是个智商很高的疯子。”
将军点点头,“他的精神状况确实不正常。”
两人就医生的情况和对付的方式讨论了一会儿,将军主动聊起原西林。跟医生一样,原西林叶什么都没有说,但不同于医生的奸诈,他是采取了全程沉默的方式,接受审讯时连头也不抬,抗拒意思十分明显。
“我对他抱有很大希望,也正因此,现在失望也是很大的,”将军说,“没有想到……我辜负了他父母对我的托付,是我没有教育好他。”
宁承佑:“不,这不是您的错,是他自己选择的。”
将军摆摆手,“你不用为我开脱,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宁承佑闻言便不再劝了。
将军的家离军部不远,车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下车时宁承佑迅速把状态从工作时调整过来,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小孩,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几天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脚步轻得仿佛要飘起来。
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告诉小孩,因此,小孩并不知道他已经来了,当他进将军家里的时候,小孩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顺便听将军夫人说话。宁承佑静悄悄地走过去,夫人看到他,刚要开口,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先别动。
夫人会意地笑了,起身跟将军一起离开客厅。
小孩似有所觉,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一眼就看到正含笑走来的宁承佑。
“我回来了。”
见被发现,宁承佑索性不藏了,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一把搂住小孩亲了一口,熟悉的温度重新回到他怀里,他怀念地吸了一口小孩颈间淡淡的信息素味道,问:“辰辰有没有想我?”
小孩顿了顿,伸手回抱他,“有。”
第104章 审讯
既然已经回来,那工作也是不能少的。
宁承佑把小孩从将军家里接走,只来得及温存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就被迫匆匆赶去上班了。
哦,还有每天早晚定时的负重跑五千米,跑完才能开始工作。
但是尽管如此,只要能让宁承佑待在小孩身边,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身体里仿佛有使不完的劲,生龙活虎地,别说五千米,就是五万米他都能轻轻松松跑下来。
将军针对小孩的调查基本已经结束,加上宁承佑跟小孩已经完成了深度标记,两个人完全绑定在了一起,生死相依,小孩所有的心思情绪变化宁承佑都能感觉得到,既然宁承佑能够担保小孩绝对没有问题,将军就相信他。这当中也有这三天的相处的原因,将军在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看人的眼光还算是比较准的——只除了原西林——经过几天的观察,自己也确定小孩没什么问题,这一页就这么翻了过去,宁承佑还给小孩在本国弄了个全新的身份,名字就一个辰字,小孩没想好姓,暂时不填,这个身份会加进宁承佑自己的户口本里,到时候两人彻底就变成了一家人。
国家早就通过了同性婚姻法,而且哨兵和向导之间本来就是可以结合结婚的,宁承佑和小孩当然也可以。但他们最近事情太多,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用来筹备,宁承佑就把结婚的计划给搁置了,打算等这段时间忙完再进行。
而且他还没有求婚,甚至还欠小孩一个正常环境下正式的表白,路还长着呢,总得一步步来才对,现在主要的事情都解决了,只剩下收尾,等这段时间过去,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忙私事。宁承佑还要带小孩去游乐场,去看电影,去把之前承诺的事一件一件还原,这大概需要很长时间,不过没有关系,反正他们的日子长着呢。
回去工作以后,宁承佑想着小孩在家里没事,就又把人给带在了身边,正好这回忙的事都是跟小孩相关的,小孩不止可以旁观旁观,还能参与进来,与他们交流,帮助他们了解更多有关基地和医生的事,同时也能够帮助他们分辨医生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毕竟在他们当中只有他对医生最为了解,另外,詹森也作为观察对象之一辅助他们进行审讯,是他自己主动的,这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学了几句中文,声称自己是戴罪立功,小孩偶尔有不知道的,正好由他来补上。
小孩没有任何身份,相当于无偿为他们提供帮助,本来是件很好的事,但宁承佑并没有公开小孩的身份,就让有些人对他的身份产生了质疑,加上小孩看起来年纪小,长相又这么出众,他们觉得小孩是来捣乱的,对待小孩的态度就不是很好,宁承佑便向将军申请给了小孩一个顾问的职位,特别给了他旁听的权利,成功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又亲自找那些人挨个聊了会天,态度非常之友善,聊完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找小孩的麻烦了。
从那以后,宁承佑就能带着有正式工作的小孩每天出入军部了。
至于审讯,小孩自然也要在场。
他们主要负责的是医生,医生一见到小孩,表情就发生了变化,从面对旁人时的不屑变成了恼怒,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小孩,不过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笑脸,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对小孩说:“你来了。”
宁承佑挡住他的视线,让小孩先坐下,没理他,随后开始每天的例行审问。
不出所料,连续问了三个问题,医生一声也没有吭,反而一直盯着宁承佑身后小孩露出的一小片头顶看,眼神活像淬了毒。
宁承佑眉头紧皱,敲了敲桌子,“你听清楚我的问题了吗?请做出回答。”
医生露出微笑:“你说什么?抱歉,我没有听清楚,或许,我个人建议,你应该换一个人来审问,后面那个就可以,你觉得呢?”他眯起眼睛,“我亲爱的十八号。”
宁承佑用精神触手蹭了蹭小孩,示意他不要放在心上,冷声对医生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医生“哦”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接下来,无论宁承佑再问什么,他都始终不肯开口,摆明了不配合。
宁承佑想着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但看着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现在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得益于精神力的强大,向导的脾气向来能够比哨兵控制得好,不过眼下宁承佑实在有点控制不住,只好在心里默念“不生气不生气,辰辰还在后面呢,万一动手的时候吓到辰辰就不好了”。
可惜现在都提倡文明审讯,使用暴力是要受罚的,不然医生少不了要挨一顿“毒打”。
审到一半,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宁承佑实在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当着小孩的面直接给医生一拳,所以无奈地申请暂停,出去喝口水再继续。
“辰辰,我们出去休息一下吧?”宁承佑叫上小孩,“我有点口渴,你呢?”
宁承佑主要是怕如果没了自己,让小孩待在里面,医生又会胡言乱语,让小孩不舒服,所以肯定是要把小孩也叫出去的,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小孩说不渴的话,他就说让小孩陪陪他,不过小孩并没有让他把那句话讲出来。
“我也有点渴。”小孩说。
宁承佑牵起小孩的手,“那我们一起,走吧。”
“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我们等会儿就回来。”他其他同事说。
“好的,宁队。”
外面跟审讯室相连的那面墙装得是单向玻璃,只能从外面看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出去之后,他们可以通过这个观察里面的情况。
见他们出来,外面的同事问:“宁队,顾问,你们怎么出来了?审讯已经结束了吗?”
宁承佑摆摆手,“没呢。什么都没问出来,我们就是出来透透气,喝口水。”
这里所有人都审过医生,跟宁承佑他们的结果基本一样,所以都能感同身受,同情地点了点头,“这家伙的嘴是真的很严,根本撬不开。”
宁承佑叹了口气:“没错,大家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来,宁队,水在这里。”有人拿来水壶和几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矿泉水。
“谢了。”
“您客气了。”
宁承佑给小孩倒了杯温开水,自己直接拿一瓶冰矿泉水喝,边喝边往审讯室里面看,一口气喝完大半瓶才冷静下来。
他坐下来,看小孩已经喝完了一杯,问:“还要吗?”
小孩:“不用了,我已经不渴了。”
宁承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