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汪萍萍也知道,她这次之所以如此以不容置疑,不计成本的强势姿态竭尽全力去实现秦昭的梦想,其实也有一层隐晦的目的。
她期盼以这种方式去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她也期盼秦昭能够因为个人事业的风生水起而转移注意力,渐渐地忘掉那个人。
他实在是太固执了。
汪萍萍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手机,一条一条翻看着。果然,这一天的早些时候,秦昭又给楚斯年的微信发送了十几条消息,无非还是嘘寒问暖,卖萌撒娇之类。最后一条则是一张舞台彩排照。
【秦昭:汪姐安排我上跨年舞台了!彩排效果超帅的,我就是舞台的King!BJ卫视元旦晚上八点半开始,如果有条件的话,一定要看你对象耍帅啊哈哈哈哈!(奸笑)】
汪萍萍默默叹了口气,正要酝酿着如何用楚斯年的语气给秦昭回复,却只听“叮”地一声,秦昭居然在此时又给楚斯年的账号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汪姐,是你吗。】
第67章 你到底在哪
汪萍萍站在楚斯年的那栋老式公寓的楼下。
北京时间am5:45。天色刚刚蒙蒙亮, 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已经拿着工具,缓慢地清洁着后半夜飘落在地上的小雪。几个早起的老人在花坛边驻足聊天,手里还拿着刚从早市买来的新鲜青菜。汪萍萍抬头看了看楼上严严实实拉着的那层双联, 深深呼了一口气, 白色的哈气 快速地消失在北京清晨凌冽的寒风里。
汪萍萍已经是混迹娱乐圈多年的老江湖,见惯了大场面的她早就练就了一身即使特朗普这时候突然从环卫车里蹦出来冲她跳脱衣舞, 她也只会微微抬一下眉毛以示尊重的高超修为。
可是现在,从她看到秦昭发给他的那条消息开始, 她的心就砰砰砰剧烈跳动个不停。汪萍萍上一次有这样紧张的感觉, 还是她7岁时因为撒谎, 被老师当众揭发的时候。
汪萍萍并没有立即上楼, 而是转身去了刚才路过的一家连锁咖啡馆, 拎着滚烫的热牛奶和三明治,她才敲响了楚斯年家的门。
出人意料, 门竟然只是虚掩的。汪萍萍推了一下, 走了进来。
房间里很黑,只有微弱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汪萍萍眨了眨眼,眼睛足足适应了几秒才发现秦昭正背靠着墙壁, 颓废地坐在地上。很明显, 他一夜没睡, 眼底挂着明显的黑, 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层淡淡的青灰色的胡茬。
汪萍萍的心揪起来, 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扬了扬手中的纸袋:“没吃早饭吧?我带了你最爱的免糖拿铁和帕斯雀?”
秦昭抬起头:“你知道他在哪里,是吗?”
汪萍萍干笑了一声:“谁?” ”你知道的。” ”……我……我不知道”。
秦昭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现在还要骗我吗?他其实根本没有去西藏,对不对?” ”……”汪萍萍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手提包。
秦昭自言自语着,根本没看汪萍萍的脸: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被发现了那些照片,一定只想着死,只会想着死……你知道吗,他那天还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就在我走红毯那天……他在那么绝望的时候打电话过来,可我却只顾自己高兴,那样随意地回答他……”
秦昭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空洞黯淡的眼睛: ”你知道我对他说了什么吗?我说那个照片里的人,是……是鸭……我还笑着,笑着说那些照片脏了我的眼……”
秦昭喃喃地说着,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汪萍萍吓了一大跳,连忙摁住秦昭还要继续伤害自己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秦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汪萍萍。
“汪姐,我从十六岁就跟着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的。”
“…………”
汪萍萍满心愧疚地沉默了。半晌,才抖着嘴唇:“对不起”。
秦昭轻轻地苦笑了一声,然后拉住了她的手:
“请你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他的目光是那么痛苦而恳切,汪萍萍心中忍不住一颤。她从没见过秦昭这样痛苦的样子。但是,她还是对他说:
“……我……我也不知道。”
秦昭愣了愣,突然爆发了:
“你和我妈,还有任汐,联合起来骗我是不是!她逼走楚斯年,你就和我妈配合把我蒙在鼓里?!你知不知道,按照楚斯年的性格,他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很有可能是去寻死?!现如今,任汐骗我,我妈骗我,你还要骗我吗?!”
“任汐?”
秦昭眼中闪过无比的恨意,把他刚才经历的一切告诉了汪萍萍。
这下轮到汪萍萍惊讶了。
之前那条震惊半个娱乐圈的“艳照”热搜发出后,秦母就把没有打码的照片发给了汪萍萍,让她帮忙赶走楚斯年以救秦昭。汪萍萍和秦母是多年好友,震惊之余,她自然毫不犹豫地照做了。与此同时,为了秦昭,她还偷偷着手查起营销号背后的黑手。虽然这张盘根错节的娱乐圈黑]势力很难查清,但几个月下来,她还是查到了杨薇薇那家公司的头上。
为了报复,她暗地里给杨薇薇使了好几个绊子,却总能被那个女人逢凶化吉。她便一直猜测这个女人背后,定有更大的黑手。
原来这个黑手,竟然是任汐?
汪萍萍不禁心生一阵寒意。但是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怪不得最近有好几个不错的资源,业内一直以为是任汐稳拿,最后却总是掉在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红身上。原来是杨薇薇手里拿着任汐作恶的证据。
不过,现在并不是考虑如何收拾任汐的时候,重要的是,稳住秦昭。
“我希望你冷静一点。”汪萍萍摁住秦昭的肩膀:
“实话实说,你妈的确把照片也发给了我。我怕她的话刺激到楚斯年,所以我在楚斯年临走前,想办法约他见了面。也就是那次见面,楚斯年把他的微信账号转交给了我……”
秦昭抬起眼眸,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汪萍萍。
“……他说他已无颜再去见你,只想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静一静。他无法对你说出真相,又怕你担心他,怕你接受不了,才相处这个法子,让我先瞒住你。想等时间长了,你对他的感情淡了,再让我慢慢告诉你。”
果然,一切都是假的。
“那他到底去了哪?”秦昭嘶哑着声音:“你不要再骗我,你老实告诉我!”
“我不知道。”
汪萍萍苦笑一声,恳切地看着秦昭:
“你知道他的性格的,他既然诚心要瞒着你,又怎么会告诉你的经纪人呢?但是你可以放心,楚斯年走之前很明确地告诉我,他说他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轻易寻死。”
秦昭瞪大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芬兰的那一夜。当伤痕累累的楚斯年蜷缩着睡去的时候,他分明看见楚斯年的左手手腕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割腕的刀痕。
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轻易寻死……
已经死过一次……
那刀痕,汪萍萍绝不可能知道。所以,这句话,的的确确只可能是楚斯年说的。
汪萍萍没有说谎。
秦昭心中突然腾起一丝希望,像是一束烟花一样飞速地窜至高空,然后响亮地爆]裂开来,让他的四肢百骸都跟着剧烈的震颤。
“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秦昭喃喃地重复着,语气一遍比一遍确定,原本黯然无光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是的,那些照片拍摄的时间距今已经很长了。楚斯年连最惨痛的时候都挺了过来,这一次,他绝不会轻易地去死。
骤然亮起的希望,让秦昭的心雀跃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只要楚斯年不死,他就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一定!可是从哪里找起呢?秦昭打量着四周,突然想到了厨房里楚斯年曾经留给自己的便利贴。他临走的时候,会不会还留下其他的痕迹呢?
比如车票?地图?甚至是电脑里的浏览记录?
秦昭立刻站起身,着手翻找起来。找了半天,他才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热切地看着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汪萍萍:
“汪姐,你的信息最灵通,也请你帮我好好查一查,斯年他到底去了哪,好不好?”
“…………好。”
汪萍萍不自然地咬紧了下唇。
*****
房间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衣服,书本和废旧的杂志。秦昭满头大汗地找了几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一丝线索。
那是楚斯年房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抽屉,黑漆漆的靠在角落里。秦昭用力拉了几下没拉开——抽屉上了锁。
直觉告诉秦昭这个抽屉里一定有对于楚斯年很重要的东西。如果放在平常,秦昭一定会尊重楚斯年的**,但是现在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就找来工具,生生把这个小抽屉给撬开了。
令他惊讶的是,抽屉里竟然是空荡荡的,只有一格小药瓶,上面写着“盐酸度洛西汀”。秦昭盯着这个陌生药名,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因为楚斯年的职业,他在家里放着个专门的小药箱,用来收纳各种常用药。又何必专门把这瓶药锁在这里?
他又往抽屉里摸了摸,在夹缝里找到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一个他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心理治疗师。
秦昭的心咯噔一声。
“你查的没错,盐酸度洛西汀是我们常开的一种精神类药物,用来抗抑郁和焦虑。”
心理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秦昭。她姓梁,是一位资深的老医生了,头发已经半白。因为职业的关系,她老花镜后的眼睛在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慈爱和悲悯的光。
“作为医生,我其实不应该跟你透露病人的事。但是,考虑到你告诉我的特殊情况,我想,人命总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希望我所了解的信息能够帮到你找到他。”
梁医生说:“楚斯年是我一直关注的病人。从他第一次因为割腕而住院时,我们就认识了。时间久了,我们已经不仅仅是医患关系,我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学生,甚至是孩子……”
梁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他一开始的病情很重,很久才慢慢稳定下来,尤其是今年过年之后,他一度可以停药了。只是在今年夏天的时候,他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是病情反复,又找我开了一些药。”
梁医生摇了摇秦昭拿给她的小药瓶:“就是这个。当时我给他开了两个疗程。但是后来他只吃了一半,就告诉我,他已经恢复了。他当时在电话里很高兴,也很笃定地告诉我,他以后再也不用吃药了。”梁医生顿了顿,看向秦昭:
“因为你。”
秦昭呆立在原地,心脏被紧紧地揪了起来,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又欣喜,又痛苦。喜的是,原来他曾经给楚斯年带来了那么重要的快乐,痛的是,亦是他亲手地把楚斯年的快乐给毁了,重新推他入深渊。
梁医生站起身,安慰地拍了拍秦昭的肩膀。然后,她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抿了抿唇,从办公桌一个带锁的柜子里,取出厚厚一摞黑色的牛皮笔记本。
秦昭看着那些笔记本,只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次……好像是在怀柔他拍《盲战》的时候……这难道是……?!!
“为了定期关注楚斯年的心理状态,也为了给他一个疏导情绪的渠道,从好几年前开始,我就建议他开始写日记了。”梁医生垂眸轻轻地抚摸着日记本的封皮,说:
“楚斯年也一直把我当做他知心阿姨。因为他不幸的经历,他心中积累了很多不敢找人倾诉的话,都写在了这里面,然后交给我保管。他一直很信任我的,只是今天,为了他的生命,也因为你是秦昭,我决定,’背叛‘他一回。”
“希望你能通过这些日记,找到他,带他回来。”
“请你一定要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想她,爱他。”
第68章 【楚斯年日记 一】
2010年9月15日
我记得小时候看《哈利波特》的时候, 就很羡慕邓布利多的那个冥想盆。很多不愿记忆却又无法忘却的东西,都可以放在那个充满魔法的盆子里。今年我刚满18岁,但是我的“苦恼”记忆, 或许比那个长胡子的老校长还要多吧。今天又去看了梁医生。梁医生建议我, 每天写点东西,可能会对我的病情有帮助。那么, 我就姑且把这本日记,当做我的冥想盆。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快愈合了, 粉色的新肉已经长了出来。这学期学校才开了基础解剖课。看着课本上那些交错的红蓝血管, 我常常想, 如果我早几个月学这门课, 了解了致命血管的位置, 我会不会已经是墓地里的一捧灰?
应该是的。不过,割腕已经把酒店的浴缸弄的很脏了。如果割颈动脉的话, 一定会喷地到处都是血。这样也未免太对不住人家酒店。我生来就是祸害, 不应该再去给别人惹晦气。下一次,一定要选一个不给别人惹麻烦的地方。
………………
2010年10月8日
梁医生又约我见面。她让我谈谈刚刚过去的国庆,问我过得开心吗?我不知道怎么答, 因为对我而言, 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没有所谓开心或者不开心。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不过就是实验室的人都出去过节了, 我一个人能安静点,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