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所有的音乐都停了,音效不算太好的摄影棚只剩下一声声的呼吸,那是陆雨的呼吸。
一下一下缓慢的在挣扎着,秦煦阳坐在台下似乎连呼吸都忘了,他看着站在台上的陆雨,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年,陆雨藏着这份心事的感觉,原来,是这么的压抑。
突然,一声强烈的鼓声,打碎了所有的沉重,吉他的声音也变得激越起来,伴奏的所有乐器都像是同时爆发了一般,陆雨一把拽掉头上的帽子,抬起头来,坦白的,看向所有人。
“为什么,我还没说过;
我爱你,我还没说过;
——这世间那么多规则——
——我爱你是什么错——
——离经叛道又如何——
——爱上了我能怎么做——
遇上你,没后悔过;
爱上你,别无选择;
——这世间那么多过错——
我爱你,又算什么;
为什么,我还没说过;
我爱你,我还没说过;
——这世间那么多规则——
——我爱你是什么错——
——离经叛道又如何——
——爱上了我能怎么做——
遇上你,没后悔过;
爱上你,别无选择;
——这世界那么大——我要的,只有你一个”
音乐声停止时,场中有半分钟都是安静的,陆雨拿着话筒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脖颈间清晰的线条却昭示着他的情绪,秦煦阳从来没听过陆雨唱歌,他从来不知道,这样有爆发力的摇滚乐,竟然能让陆雨的情绪暴露的如此坦率!
掌声响起来的时候,陆雨好像终于从情绪里解脱了出来,他朝着观众鞠了一躬,迎着走上台的陈蓝浅浅的笑着,秦煦阳却依旧在那首歌里回不过神来。
“这世间那么多规则,我爱你是什么错!”
是啊,是什么错,道德,法律,不管从那一条看,他都没有错,他爱他没有错,他们相爱没有错,秦煦阳突然就很想冲上台去,想要抱着陆雨告诉他,他没有错,他们的确不一样,因为不一样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不一样要接受莫名其妙的指责,因为不一样哪怕要背上枷锁,可他没有错!
秦煦阳是个对音乐完全无感的人,可是陆雨的这首歌,从旋律到歌词,每一个细节都刻进了他的脑子里,不管台上陆雨和陈蓝聊了什么,秦煦阳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心里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自责,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一起站到所有人面前,接受那些漫天而来的评价,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正面的告诉他,他喜欢他,从来不是他的错。
秦煦阳觉得,在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果然还是不知不觉的被磨平了太多的菱角,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似乎真的少了几分义无反顾。
长期打磨的处事原则,已经让他下意识的选择了最平和的方式。
直到这种时候,他才觉得,难道他一直演下去,唾沫星子还能把他淹死吗?不能啊!
秦煦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主持人神神秘秘的说道:“今天,我们节目还为你请来了一位对你而言,十分重要的人!他一直就坐在台下……”
说到这里,陈蓝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在场中扫视,陆雨的眼神明显的变了变,随即又恢复平静,跟着她朝着场中的扫了一眼,问道:“谁啊?”
陈蓝站起身来,慢慢走下了台,台下观众一阵骚动,也不知道是谁认出了秦煦阳,突然就喊了一声:“秦煦阳!啊啊啊,秦煦阳……”
然后这一声,就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尖叫,秦煦阳听到场中都在喊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竟然有种很恍惚的感觉,不同于陆雨,他很少直接接触这些粉丝,所以他莫名有些不自在,直到陈蓝走到他身边,他才清清嗓子,说道:“大家好。”
场中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但秦煦阳的身高,再加上最后一排的高度,让他和陆雨可以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他们对视的那一眼,秦煦阳脑中回响起刚刚的一句歌词,
“不知道是哪一眼,扯动了心弦。”
秦煦阳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简单换了身衣服,才跟着陈蓝走上台,他和陆雨坐到一边,摄影棚长久的处于一种躁动的状态,因为秦煦阳的出现,不管是主持还是观众眼睛里都明显的表露出惊喜和期待。
唯有陆雨,静静看着秦煦阳,眼神清透明亮,情绪却藏得很深。
陈蓝再次坐到台上时,明显和刚才的感觉不同,她开口第一句就是:“恭喜节目主持人陈蓝有幸访问到从来没有参加过访谈节目的影帝,秦煦阳!”
秦煦阳只得再次站起身来,跟众人,跟陈蓝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坐回去,开始了生平第一次,自己主动凑上来的访谈。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很想要问秦先生的是,为什么会同意节目组邀请,来参加我们的节目?”
秦煦阳心说,不是你们节目组邀请我的,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我对你们这个节目没有半点兴趣,我是奔着陆雨来的。
然后他看看陆雨,十分诚实的答道:“为他来的。”
他话音刚落,场面就更加躁动了,就连陆雨都有些沉不住气,扭头看着他,神色变化莫测,秦煦阳其实也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刚刚陈蓝说的陆雨的各种绯闻对象,男的女的都有,可就是没有他,他就很不满意,作为陆雨正牌原配独一无二的男朋友,他觉得他至少也得和陆雨有点儿这种绯闻才行。
然而,他颇为暧昧的一句话,却被陈蓝扭曲了,她很是感动的点点头,然后说道:“果然是圈内的模范师徒,感情好不是假的。”
秦煦阳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她一脸,你大爷的模范师徒,我们是不正经的男男关系好吗?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对,面色微微一变,在心里想着,他和陆雨的关系,应该怎么定义来着?
陆雨却是一脸淡定的笑意,没有接话。陈蓝继续问道:“那秦先生这次来,介不介意我们做一个默契测试,作为陆雨最重要的人,相信你们一定是彼此了解,亦师亦友,我们节目组呢,专注搞事情一百年,就想看一看师徒感情有多深!”
秦煦阳心说,师徒感情多深真的不知道,毕竟也没一起取过经,但男男感情还是挺深的,知根知底的……
心里这样想着,他才猛然发觉,他好像全程都不在状态,脑子里不知道乱七八糟都在想些什么,等到主持人把题板递到他手上时,他甚至有点儿不知道这是要干嘛?
等到陈蓝提问,他才想起来,和陆雨背对背坐着,看着题板一阵茫然。
第一个问题是,彼此最爱吃的食物是什么?
秦煦阳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都没想到,陆雨最爱吃的是什么,他和陆雨一起生活十多年了,从来也没见陆雨不吃什么,或者特别爱吃什么,他拿着一只笔愣是什么都写不出来,那边陆雨却已经转过身来,然后陈蓝说:“很好,我们看到陆雨已经写完了,而秦先生这边,还一个字都没有写……看来师徒感情似乎……”
陈蓝用一种很带动气氛的语气在挑事儿,秦煦阳皱着眉终于动了笔,刷刷写完以后,也不听陈蓝说翻过题板,直接就把题板露了出来,他的字依旧苍劲有力,写着:“蛋糕,小龙虾。”
然后他扭头看向陆雨那边,熟悉的字迹,写着的是:“小龙虾,蛋糕。”
陈蓝立马接话道:“师徒关系果然深厚!”
然后就朝着秦煦阳问道刚刚为什么迟疑了那么久,秦煦阳心说,这节目真不好做,不仅要答案,还要答题思路,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陈蓝,淡定答道:“因为一时想不出来,我最爱吃什么。”
陈蓝十分配合的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陆雨眼角几不可查的动了动,没有说话,陈蓝没问,为什么陆雨最喜欢的是蛋糕,或许在节目里这不算爆点,可秦煦阳看见陆雨题板上也写着蛋糕的时候,心里就又是心疼又是甜蜜。
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对陆雨来说有些特殊的食物,就是十几年前,他在百忙之中甚至有些敷衍了事的,给他带去的那个生日蛋糕,陆雨说,那是他第一次吃蛋糕。
秦煦阳心里有万般情绪,看向陆雨的时候却发现,陆雨眼睛不时的瞥向他的左手手臂,他提前拆了石膏,如今正小心翼翼垂在一边,一动不动,陆雨显而易见的关切,让秦煦阳被冷落了几天的烦闷全都消失不见。
接下的几个问题,都答得十分顺利,两个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对彼此的生日,生活习惯可以说都再熟悉不过了,秦煦阳只是越来越不喜欢,主持人不断提起的师徒感情,在别人眼里,他是陆雨的长辈,这让他很不舒服。
后面几道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题,秦煦阳答得索然无味,直到陈蓝问道:“彼此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秦煦阳突然就福至心灵,抬笔就写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写完他依旧早早翻过题板,然后就看见陆雨题板上毫不犹豫写下的两个字:“演戏。”
见他看过来,陆雨也扭头看向他,下一行他只写到“喜欢的人”。
陈蓝没让场子冷掉,直接让秦煦阳解释,秦煦阳没说太多,只道:“在这个问题上,我和陆雨的答案应该是一样的,我最喜欢的事,就是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
陆雨眸色变了变,他目光在秦煦阳身上停留片刻,说道:“嗯,最喜欢的自然是这个。”
秦煦阳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笑容不太明显,但心情明显很不错,他感觉到陆雨刚刚的触动,好像憋在他心里的话,都用另一种方式说了出来。他最喜欢的不是演戏,是和爱的人在一起。
陈蓝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主持,很敏锐的感觉到秦煦阳情绪的变化,立刻放弃了没人爆点的默契测试,直接问道:“能不能说说,你们两个之间最大的一次争执是什么时候,什么原因?”
秦煦阳心说,最大的争执就是两年前,原因是我把他当徒弟,他却想睡我。
但这话明显不能说,秦煦阳想都没想,就直接道:“没争执过。”
陆雨想好的答案还没出口,就被秦煦阳这一句堵了回去,陈蓝脸上明显露出几分尴尬,秦煦阳这种嘉宾实在是有些难聊,她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觉得每次开口都十分需要勇气。
她硬着头皮问道:“大家都知道啊,陆雨从十二岁起就做了你的艺人,完全可以说,你是看着陆雨长大的,那能不能给我们大家透露一下,陆雨初恋是什么时候,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秦煦阳听到这个问题,就觉得聊不下去了,陆雨初恋就是现在,喜欢的人是他,除了他没喜欢过任何人,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答,那句干巴巴的“不知道”已经到嘴边了,却临时被陆雨打断,陆雨笑着说道:“我初恋肯定不能让他知道啊,老板还是很严厉的,至于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永远不会变,我喜欢小雨点们,喜欢像她们这样,又有眼光又可爱的。”
他话还没说完,场内的粉丝们已经又开始尖叫了,陈蓝真是无比感谢陆雨出来救场,不咸不淡的又问了秦煦阳几个问题,才总算是把台本都走完了,毕竟很多问题都不能问,能问的这些也没看点,除了秦煦阳本人带来的收视,他们在秦煦阳身上基本也没什么可挖掘的了。
陈蓝颇为艰难的坚持到最后,终于拿出了最后一招,她神神秘秘的站起来,说道:“不知道两位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也曾经一起参加过我的节目,当时我还算是刚刚出道的新人主持,陆雨还是最著名的小童星,秦煦阳也还不是影帝,我个人觉得,这是很大的缘分,十二年后,你们两个再次一起出现在我的节目上,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回顾一下当年的样子。”
然后她伸手一指,大屏幕上就播放了当年的节目视频,秦煦阳看见了当年还带着满脸青涩的自己,抱着还是个孩子的陆雨,替他擦了眼泪,当年的陆雨,还是个需要他遮风挡雨,会在他怀里哭泣的孩子,当年的陆雨孤苦无依,他是他唯一的依靠,想起当年,秦煦阳就觉得千回百转,万般滋味在心头,回到当年,就算是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会成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秦煦阳和陆雨看的都很入神,访谈节目向来注重最后的升华,最好的效果就是能让嘉宾真情流露,前几年不哭都不算是访谈,陈蓝倒也没指望过秦煦阳和陆雨能直接看哭了,可看他们脸上的表情,就觉得大有可说。
她首先就红了眼睛,略有些哽咽的问道:“我还记得,当年那期节目是我做的印象最深的,发生在陆雨身上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但是当时那么小的孩子,如果没有秦煦阳的帮助,或许他走不到这一天。
借着十二年的缘分,我很想知道的是,相处了十二年的你们,对彼此,最想说的是什么?”
陆雨神色有些复杂,他微微侧头看着秦煦阳,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为了节目效果还是什么,陆雨的情绪格外的明显,他的声音也有些不同寻常的颤抖,他说道:“整整十二年,我以为自己会独自一人面对一切的时候,他是我的亲人;我以为自己会经历无数次的失败,一事无成的时候,他是我的老师;我以为自己茫然无措,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是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