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璟,小璟朋友, 你俩能走吗?”周样忘了谭译叫什么了。
谭译坐直身子, 将何璟扶正,看了周样一眼,小声道:“这不是你爸女?朋友吗?”
周样听见了, 十分不乐意地纠正道:“之前是我瞎了眼,以后你们叫我大名都?行, 别?把我跟何商继扯上关?系!”
谭译听了, 又小声道:“你爸前女?友还挺有眼力见儿?。”
“别?说话,赶紧走了。”何璟眉头皱着,又喝酒又吹冷风的,现在?哪哪都?不舒服。
“我家就在?这附近,你们要不去歇一晚?”周样表现得?很热情。
何璟努力站直,晕乎道:“不用了,我们回学?校, 明天还有课。”
“明天一早我送你们过去, 主?要是上次跟你说那件事,有大进?展。”原来热情是有原因的。
上次那件事不就是何商继打电话的事吗?能有什么进?展?
何璟想了想,总算想起来周样上次跟他谈话的内容,说的是赵介……
“谭译, 我上她家去,明天再去学?校,你自己能回去吗?”
“不能,”谭译哪肯自己走,上前勾住何璟的脖子,“你去哪我去哪。”
周样独居,按理说他们两个大男孩大晚上的上人家来实在?是不太合适,但何璟迫切想知道点什么,谭译迫切想贴紧何璟,又想到周样是差点成为何商继老婆的人,好像也?没有太不合适。
两人酒醒得?差不多了,周样又热茶招待着,半小时前在?烧烤摊发生的、倾吐的种种便开始回笼。
谭译越想嘴角笑?意越盛,一寸一寸往何璟旁边挪,恨不得?坐人家腿上去。
何璟脸色很难看,懊悔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那档子事,并计较着要不要耍赖,就说醉了说的不算数……
周样坐他们对面,看两个男生明里?暗里?好像在?胶着什么,干笑?一声说明今天的话题,“小璟,那件事……你朋友听听没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谭译挺了挺身子道:“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随便说,能听!”
周样看了何璟一眼,见对方默认的眼神后心下?不觉疑惑,咋觉着这两人不只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呢?
“你上次说何商继在?电话里?提到有人利用赵介的事来敲/诈他,是这样吗?”何璟问。
“对,这事后来我又跟了一下?,对那位虚伪的君子何商继刷新了认知。”周样本来带着温和的笑?脸,说到何商继的时候脸唰地一下?变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何璟不太想听关?于何商继有多虚伪的事,但想到这可能和他父亲相关?,就任由周样往下?说。
“我和何商继刚认识的时候,他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他说他怀念逝去的妻子,并独自养大他们的孩子,也?就是你,他告诉我他以前的家庭很美好,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出于对他的深情,我对他挺有好感。现在?回头想想,他满嘴谎言,在?我面前展现的从来都?不是真实的自己……”
周样絮絮叨叨着何商继的伪君子嘴脸,好半天才说到重点,“本来我以为他也?就做人圆滑了一点,没想到实际上更离谱!”
确实很离谱,何商继哪里?能跟“君子”二字沾边?何璟暗嗤。
“怎么个离谱法,说出来听听!”谭译状似很感兴趣。
周样冷脸陈述:“我找人查了他,发现他不仅履历造假、人设造假,还跟十七年前的一桩案子脱不开关?系。”
“什么案子?”何璟心提了提。
周样眼睛眯起,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何璟,“最上面这个人叫赵介,十七年前死于一场车祸,你往后翻——”
何璟没往后翻,他的视线停在?那张照片上,那是他正处最好年华的父亲,还那么年轻,他一次都?没见过,以前,现在?,包括以后,他们从未见过一次。
“小璟?”周样见他没动?作,出声提醒道:“你看下?一页。”
何璟应了,往下?翻看到一个长相平平没什么特色的中年男人,旁边的姓名栏里?写着“武春喜”。
“他叫武春喜,是当?年车祸的担事人。”
担事人?一般不都?说肇事者吗?
谭译帮何璟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姓武的这个是被冤枉的?”
“可以说是替罪羊,”周样回答:“武春喜是个出租司机,十七年前因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罪被判刑。我之所以给你看这个人,是因为他就是那个在?电话里?威胁何商继的人。”
何璟猛地抬头,周样的意思……何商继脱不开关?系的案子就是赵介这个案子?
为了听起来更明了,周样不加掩饰道:“根据目前我查到的来看,何商继八成是武春喜的幕后人,由他操纵武春喜去完成的车祸。当?然啦,作为一名律师,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这些是很不合理的,还有待考证。”
何璟靠在?沙发上,他脑子很乱,周样说的话信息量不大,但消化起来很费劲,他后爸,可能是他亲爸车祸的幕后凶手?!
即便很讨厌何商继,暗里?也?思念那个叫赵介的父亲,但何璟还是不敢相信目前推断出的一切。
他翻了翻周样准备的第三张文件,那是一张有年代感的报纸,上面是赵介车祸的详细报道,“这上面说的是醉驾,武春喜和何商继的电话会不会是巧合?”
“何璟,我知道,”周样正色道:“何商继跟你再不济也?有十几年的感情,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就算他对你不好,现在?也?是你父亲,你肯定不希望他出什么大事,但我们要追求事实,世界上没那么多巧合。这案子我还是会跟下?去,你和何商继……”
“姐你误会我们家何璟了。”谭译好半天没说话,此时突然打断周样,“所有人都?可能护着何商继,只有何璟不可能。”
“啊?”周样微诧。
何璟抿唇,半晌后才道:“死者赵介是我父亲,亲生父亲。”
“啊?!!”周样惊得?整个人站起。
这几个人她一一打探过,但都?着重在?何商继,对赵介,她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受害者去看待,还没进?行到深入查探那一步。
而且就算深入了,也?不一定查得?到何璟说的这个!
赵介竟是他生父!
律师的敏感让周样立马联想到何商继的亡妻,何璟母亲,“对你爸妈的事,你知道多少?”
何璟摇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一个想法,但可能只是我妄加揣测。何璟,这件事你希望我继续查下?去吗?”周样问。
何璟没回答,事情发展怎么是这样的,他难道将要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了吗?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谭译朝向周样。
周样示意他说。
“听起来你与何商继之间的恩怨就是感情上的欺骗,但你现在?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有点……怎么说呢,你追究这件事是为了匡扶正义??”
“哈哈哈……”周样笑?了,“两位小朋友你们还别?不信,我真是为了正义?。当?然咯,自然也?有我自己的坚守。”
周样从小就有一个侦探梦,她非常享受探清一件案子的过程,长大后成了一名律师,虽然和侦探不一样,但只要她感兴趣的,铁定会拿捏到底,况且还是何商继这个渣男,现在?落她手?里?了,她不可能让他轻易溜过。
“有罪的人就应该得?到惩罚,不然地底那些冤魂怎么安息?”周样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盯着何璟,抛开来说,何璟的看法对她影响不大,这件事她怎么都?会继续下?去。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何璟问。
“需要你帮忙,这也?是我今天找你过来的主?要原因。”
和何璟他们说了自己的计划,周样补充说她早就联系好了她的记者朋友,这件事一曝光,何商继跑不了法律的制裁也?跑不了社会的谴责!
“那如果和你想的不一样呢?”何璟对赵介车祸一事可能是一场谋杀依旧处于恍然。
周样摆摆手?,“很多时候都?要相信自己的直觉,况且其实已经很明了了,何商继跟这件事怎么都?会有联系,就看他干了多少。”
—
次日是周四,周样开车将两人送到学?校门?口,何璟捂着胃低垂着头,还好距离不算远,翻江倒海只忍受了几分钟。
将他们放下?,周样挥挥手?,“记得?我们的计划,有消息了联系我。”
谭译扶着何璟的肩膀将他往门?口带,“晕车这毛病有的治吗?没办法的话以后我每天开飞机载你,上个班咱都?坐飞机,飞机不晕吧?”
“别?扯淡了走这边!”何璟往那边走,“现在?进?去就不仅迟到还逃课,翻墙去。”
“迟到就迟到呗,你这个虚弱的状态哪能翻得?了?”
“不是有你吗?别?磨叽了行不?”
对,有我,还有我呢!
谭译振奋跟了上去,他们家何璟这意思,承认他了呗!
第36章 可口
又一?次站在几米高的学校围墙下, 谭译很自?觉地?蹲下,“来,上吧。”
何璟也没跟他客气, 瞥了一?眼洁白的校服后背, 可惜了两秒后抬脚踩了上去。
谭译蹲得很稳, 缓缓向上站起的动作也很小心翼翼,好?像背上载的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成功翻坐到?墙沿,何璟突地?不想?动了。
谭译也很快一?跃而?起, 踏着墙壁的凹陷坐到?他身边, 见他没打?算下去,以为这人在发愣,往他面前挥挥手, 发现还真是在发愣。
“看什么?呢?”他问。
何璟没答,视线所及之处是好?几帧各异的风景, 那个拿着豆浆油条的姑娘手里捧着一?本书, 那对相?谈甚欢的夫妇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那群刚好?栖息在光秃秃的树丫上的麻雀嘴里还“喳喳”唤着几里外的同?伴……
一?切在这冬日?里显得有些萧瑟,又显美好?。
何璟在原来的世界不曾看过这些,肯定有的,但他向来不会去留意这个。
太平淡太普通了,写进作文都润不了色判不了高分?。
但就在这一?刻,他很享受此情此景, 就是因为它的平淡普通。
从得知赵介已经死了到?昨晚获悉何商继或许是害死赵介的凶手, 这一?切变化来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他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不说毫不在意, 至少也能慢慢看淡消化,但没有。
沉湎在悲伤里后,他好?像陷入一?个迷宫,四处走都是死路,很痛苦很无助。
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半疯半癫非常不着调闯进他的情绪,扬言要用魅力去为他驱散风雨,他起初坚信他不能,但实际上,他能。
谭译真的能。
孤身一?人与有所依靠是不一?样的,有谭译陪着,烦恼与忧愁真的在一?点点减少。
单是想?到?自?己会有一?个人陪伴着去克服可能遇到?的挫折与磨难,嘴上不说,面上不显,但内心深处悄摸着在窃喜。
何璟望着冬日?早晨半掩在一?片乌云里的半个太阳,不觉看向静静陪着他发呆的谭译。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他好?像突然不强求命运让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谭译没听懂他的意思,就只能按自?己想?的理解,隔着半寸围墙慢慢将手移过去,两根手指轻轻勾住何璟的。
不远处的教学楼悉悉索索传来读书声?,这边的两人坐在高墙上,异常平静地?看着临昭的早晨,看那群麻雀等到?迟来的同?伴,相?携着往不知名的地?方飞去找寻温暖。
谭译做坏挠了挠何璟的手心,清澈的嗓音裹挟着微风,“现在是冬天,不要伤春悲秋,你爸的事一?定会解决,我现在只想?确定一?个问题——昨晚我们说的试试,不掺假?”
什么?掺假!他是这样的人吗?
何璟撇嘴,虽然自?己是有那么?一?刻想?过反悔,但综合大局来看,试试也不会怎么?样,又少不了一?块肉。他向来说一?不二,干脆就不反悔,还落得一?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坦荡荡。
但自?己毕竟是属矫情的,该有的仪式感还是感觉缺了点,“就靠着你那张嘴就想?追到?我?毫无诚意!”
谭译面上还算沉静,心里却乐开了花,话都说这个份上了,不就是需要他的诚意吗!
有,肯定有!
谭译刚想?口若悬河搬出自?己早已设计好?的计划,不曾想?嘴还没张开,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
“你们哪个班的?给老子滚下来!”
王主任老远就看见远处的高墙上有两个怪异的身影,隔得太远他不确定,以为是谁的校服抛那上边去了。
等到?走近一?看,差点气撅过去。
工作日?擅自?外出就算了,还迟到?!迟到?就算了,还翻墙!翻墙就算了,还他妈那么?肥的胆子光明正大坐上面不下来!
今天要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这个教导主任的权威从何谈起?!
“作为一?班的学生,竟如此放肆,真是胆大妄为,一?点不把学校的规章制度放在眼里!”
王主任劈头?盖脸将两人一?顿训,对上他们不痛不痒的表情更是生气,当即决定采取惩罚措施。
坐在上面赏景观人的时候有多惬意,此时站在校训墙底下面壁思过就有多狼狈。
应王主任的严令要求,两个男生将校服穿得规规整整,并排站在刻满临昭校训的那面灰墙下,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才可以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