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A-玛利亚-マリア————yoshiki[下]

只能对著墙壁长吁短叹。

「少爷。」雾舍精神奕奕地过来递给我一张作息表，A4彩打。
AM
7：00-7：30洗漱　饮水
7：30-8：00按摩
8：00-8：30早餐
9：00-11：00理疗 厕所
12：00-12：30午餐

PM
13：00-14：00按摩
14：00-16：00午觉
18：00-18：30晚餐
19：00-19：30按摩
21：00-21：30加餐
23：00睡觉

时间活动打印得一清二楚，我大致过目。
「谁打印的？」我问。
「松本先生临走前交给我的。」
「哦，他去哪了？」我表面正色，心里美开了花，老虎不在家。
「没有交待。」
本来想问关於青流的事，却欲言又止终没有开口。为何在意他？因为他有我了身体，我的记忆，无形中就把他当自己人了？还是因为我们上过床？不得而知。
「在哪打印的？」我又问。
「如果您想用电脑，图书室里就有。」雾舍机灵地说。
我握住他的手。「太棒了，带我去。」
「请别太激动。」
「我无聊到要窒息了。」
「您早说啊。莲还有PS2呢。」
我一下傻眼，白白过了无聊的一个月。

打开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出现在眼前。这哪里是什麽图书室，明明就是一座庞大的图书馆嘛。灯不是很多，也不很亮，但恰到好处地烘托出一种权威肃静的氛围。
「需要我陪您？」
「我想一个人。」我谢绝了雾舍的好意，独自留在里面。
轮子在地毯上无声地前进，好像被众多的书吞咽了声音。我故意咳嗽，弄出声响，这里实在安静的可怕。但是声响显然是和这里不协调的，我停止咳嗽，试著坦然接受这种寂静。

找到电脑打开。
摸到熟悉的键盘鼠标，看到XP启动的界面又觉得兴趣索然。
MSN被停用了。
登上新浪，觉得新闻和财经与我有何无关系。在日文系统汉字全变成了简体，点选了语言转换也依然是乱码。望著上面密麻的汉字，我发现很多不认识的字。靠的咧，老子竟然不认识中文了。
一气之下索性退出。
进入了桌面图书管理系统。
用户名和密码。
我想了一下敲了akamaru　1113。
进入。
上面显示近期被搜索的书目。
我盯著屏幕仔细地看，罗列出很多关於这个家族的资料。我甚至对其中的一两本也产生了兴趣。

依著号码，我来到了相应的书架区。
我退後轮椅，为了看到第三层的书，不得不双手撑著扶手「站」高。
《天草纹书》找到了。
推轮上前，伸手去够。摆放的位置并不高，对常人来说轻而易举得像掏自己口袋里的硬币，但是对於坐轮椅的我来说不太轻松。
手指将将摸到书脊就已是极限。
还差一点就够到了。
左手也来帮忙，吃力地扒著书架隔板，尽力抬高身体。左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一点点接近我的目标，就差一点一点......
「呼──」终於把书从书架里抽出。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几乎」站起来了。屁股已经离开了座位，整台轮椅也前倾斜後轮翘起。我目测了一下距离，大胆松手，并向後推了一把作为助力。这样坐回到椅子一定不成问题，我没有估错。但是没有把反作用力考虑进去，所以轮椅失控向後滑去，撞到了後面的书架。上层的书纷纷掉落。急忙闪身护体，又弄翻了轮椅，摔倒在地上。脑袋也没有幸免，被很多本书砸到。
「妈的。」单手撑地坐起，另一只手扯著裤子拉下歪挂在踏板上的脚。
我可以扶正轮椅，却不能从乱书堆中摆脱出来。闷头收拾了好半天，才清理出一条「过道」。当我完成任务，坐在轮椅上，体力早已透支，真是辛苦啊。
以後一定要给这副破身体做特训，我暗下决心。
无预兆地腿又开始蜷缩，抽筋，痉挛又开始了，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大，平常看来纤细无力的腿，发作的时候力量竟然这般惊人。它们折腾踢闹，而双手又扭不过它们。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我紧紧抓住扶手，但是还是被来自下身巨大的抽动摔下轮椅。
以前瘫软无力的双腿，此时肌肉僵挺抽搐。被疼痛折磨，身不由己地蜷缩一团。
随便它们好了。
因为无奈，惟有忍耐。
除了麻痹，就是疼痛的2选1？
罪孽。
很希望自己能这样睡过去，那样一切都会好过些。
抽动终於停止，满头大汗，头发粘著汗贴在脖子上。大约发作了十几分锺，在我绝望的时候，停止了。因疼痛折磨滚动，离开轮椅已经很远的距离了。
我筋疲力尽地躺著，一动也动不了。
呆呆地把地毯上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一股浓郁的玫瑰香，黑色蕾丝拖地裙摆，飘到眼前。眼皮沈重，抬不起分毫，又开始做梦了？

醒来的时候，我安坐在图书室，身边不再是散乱的图书。四周悄无声息，像被时间遗忘。腿上一本书扣放，看书睡著了？合起书，正是我费劲找的那本《天草纹书》。把书收好放在身侧。拉著裤腿，搬到另一条腿上。脱了鞋袜看到大脚趾与4个小脚趾呈现著不自然的距离，确实痉挛过。手指轻轻地按摩让它们复位。琢磨这到底怎麽回事。

忽然走廊里传来吵闹的声音。
向大门划去，拍拍门立刻就有人开门，我得以顺利出去。
莲在爬。

莲被一个男仆从地上拦腰抱起，双手拼命挣扎，短腿也不住蹬动，哭闹得厉害，口中叫的似乎是小黑。
「莲华少爷的猫没了。」年轻的仆人欠身向我解释。
我从满头大汗的男仆手中接过莲，让他坐在我腿上，环上他的腰。
「呜呜......小黑。」莲不停地抹著眼泪。
「别哭了，莲。」我的头挨著他的肩膀上，脸几乎贴在一起。「猫总是喜欢和人捉迷藏，你不找它，它就出来了。」
「不是的，我的猫咪被坏人抓去了。他要弄死它，我知道。」莲用力踢我，欲挣脱开我，主控轮椅。
莲的话我也分辨不出真假，如果上次听劝，没有来看天草，我也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莲，我保证猫没事，城堡太大了，它一定是迷路了。」
「真的？」
「嗯，今天我陪你玩好吗？」PS2我也想玩。
「......莲，想在18岁的春天去迪士尼乐园。」
我很意外。春天也在莲不知道的时间里流走了。我们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已经以去不复返。
「好像是很难拒绝的理由啊。」我从樱花飘荡的回忆中回神出来。这是我和莲约定过的。
「是啊。」男仆站在我身後主动推起轮椅。
「我突然也想在20岁的春天去游乐场。」我笑起来，这难道不是个好主意？
「哎，这个......」这下轮到对方满脸黑线了。

老虎不在家，老子称霸王。
我向管家传达了要和莲一起去迪士尼的意思，众人也没有异议。
迅速地沐浴更衣。雾舍默默地打理我的一切。连头发也精心梳理，左右两边编成几绺辫子。对这个金色长发我一直耿耿於怀。
我仔细审视镜子里坐在轮椅上的人。脸型消瘦轮廓突出，眼眶深陷，淡淡的黑眼圈，几缕长发垂到身前，第一次看到天草白的那种贵公子气质荡然无存，像个落魄的吸血鬼。哼，好看也罢难看也罢，反正不是自家嘴脸。
「给我副墨镜。」
雾舍恭敬递来，我满意地看了下自己戴上的样子，放在口袋里。
「我们去白馆。」我迫不及待地想看莲。

进门的时候，莲正在穿套义肢。几乎忘了莲是可以靠义肢走路的。有个能走的比两人都坐轮椅来的方便。
我静坐旁边看他更衣。大概认为我也是个同类，所以莲没有介意。
缺乏运动而有些松软的大腿，裹进残肢套，放进接受腔。
「伤好了？」我问。
「请放心。」侍候莲的仆人说。
莲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双手略抬以保持平衡。
「可以走？」我问。
「好像可以。」莲点头。发现自己下身只穿著内裤，害臊起来。「我的裤子呢？」
「穿裙子吧。」我笑说。
众人惊奇地看著我。
「玩笑而已，两个男人去游乐园多没情趣啊。」我摊开双手解释。
「您可以自己化妆。」雾舍插嘴。
「哦，算了。」我投降。
大家笑了。

我不安地摸著大腿内侧，确认固定在大腿上的尿袋是否牢靠。对於此次临时决议出门并无多少自信。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镜子里苍白可怜的残废模样。对，我现在扮演著天草家的二少爷，也确确实实地继承了一个重度残疾的身体。这次出行是否能顺利？
「放心，看不出来。」雾舍很能明白我的心事，又拿出一条薄毯体贴地盖在我的腿上。
「谢谢。」
「雾舍无法陪同少爷，请原谅。」雾舍为我系好安全带。
雾舍有著不能接触阳光的体质。
「没关系。」对於无微不至的雾舍无法同行，我还是有点遗憾的，但是可以单独和莲一起又有点暗喜。
「所以莲华少爷，赤丸少爷就拜托你了。」雾舍对莲说。
「那麽，请多关照了。」我也对莲说。
「好，交给莲。」莲做完OK的手势，又拍拍我的腿。
「您走好。」两旁的仆人鞠躬行礼。
车徐徐开动。我满心欢喜，终於能摆脱这座可恶的城堡了。

路程大约2小时，看了手表，下午2点左右能到达。
我竭力调试心态想回到从前那个真正该和莲一起来迪士尼的林青的心情完成这次游玩。
「喝水？」
「不。」出门在外我可不敢随便饮水。
但这样随便的对话都在提醒我，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林青了。
「没事的，我可以帮你。松本给莲看过很多关於脊髓损伤的书。他说莲的理想是做一个理学疗法士，帮助残障者。」
我很意外。松本在帮莲找回记忆？
「现在用的是什麽？」莲问。
「什麽什麽？」我装糊涂。
「这里。」莲伸手摸我的私部「没用尿布，那麽是尿袋？」
「住手。」我飞快地拨开莲的手。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莲笑得像个天使。
「我...我不太习惯，被别人摸...」
「哎，听说你大半个身体都没有感觉。」
「是的。」
「从这里？」莲指著我的第三颗扣子。
「差不多。」
「也很辛苦呢。」莲双手托腮，目光沿著纽扣下移。「不过，装了支具一样可以像莲一样的走的。现在的科学很先进的，加油啊。」
支具？也许可以考虑。
「莲用了多久可以走？」
「不记得了。」松本说莲因为上次的水牢事件，造成了失忆，是否能恢复不得而知。
莲倒了杯可乐坐我对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莲的确长高了，并不是我坐低的错觉。
手机，雾舍也交给我一部，电话名单上全是，司机、护理师、管家、雾舍、松本......诸如此类的名单。被我丢在轮椅的侧袋里。
「林青是谁？」莲忽然问道「我的手机里只有这一个人的电话，打过去是忙音。」
这时我才发现那个白色手机是我送给莲的。
「你以後会想起来的。我今天带你做一场记忆之旅吧。」我微笑。
「你好像知道我很多事的样子。」
「好像是吧。」我含糊其辞，其实我发现自己也失记了。小时候的事情知道的只是框架，细节完全想不起来，好像是被生灌的记忆般。那些记忆可能遗落在林青的身体里，所以我的事，青流才知道的这般清楚？
莲检查著行囊「看你无聊，给你本书看。」说著丢出一书，正是图书室那本。
我翻起了《天草纹书》，里面记载著天草家的种种。
这个天草家的血液真的很奇怪。我明白了，前女友的孩子为何会生傻子。接收过天草家血液和精液的人，就会成为天草家族的人，并得到天草家的能力，但如果再接受其他人即视为背叛，身体也会排斥他人基因，丧失生殖能力或者会生下智障儿。
感觉天草家族的4色馆，近似满族的八旗。
青馆，青龙司木，作为药师......翻过。
红馆，朱雀司火......翻过。
白馆，白虎司金，作为战伐。白虎的能力在战争中经常被用来做王牌，探听情报，因为他们的能力是换灵。所以天草家生下身体残疾的孩子多分派到白馆，以防交换灵魂的一方造次。这种能力2年使用一次，也就是说一次交换灵魂的时间至少是2年，短时间交换会造成本体寿命的损伤。
原来如此......
良久莲问「可有意思？」
「不太有趣。」说罢合书，随便一丢。这个样子至少要维持两年？

「赤丸君，可知道我的腿是怎麽一回事？」
我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我的新名字。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这样子了。而且你起码告诉过我3种答案。1、地震山体滑坡事件。2、机车事故。3、被公爵切断。」
「哦，挺像我说的话。」莲撅嘴。「你被我骗过好多次吧。」
「没错。」
「那你是我的男朋友？」
「算是吧。你男朋友之一。」
「啊？我那麽好色？另一个就是那个林青？我们在搞三角恋？」
我点头。
「青，去哪里了？」
「回中国了。」谎言越说越多。
「听起来不像假话。不过，你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你不会是暗恋我的吧。」
「突然发现你是个聪明人。不过，我真是你的前男友。」
「我们还蛮像的，包括不良於行。」
「这算是拉近距离？」

「少爷我们到了。」司机平板的声音从音响设备里传来。
我扒开车窗向外望去，人山人海不禁心生胆怯。
高级房车靠边一停，立刻引来路人的侧目，而我就在这片众目睽睽中登场。
被司机抱到轮椅上坐妥，整平衣褶，稍有点不自在。
「这是少爷的门票，出来的时候请打电话给我接您。」
「嗯。」我爽快答应。
一双拐杖别在轮椅的後面作为後备。
「祝少爷们，玩得愉快。」
「我们走了。」莲主动推起我的轮椅。
盼望已久的游园会开始了。

穿过迪士尼画廊，我们买了米奇老鼠的耳朵。莲给我戴上，看了看，又换了个有蝴蝶结的。
「戒指很可爱呢。」莲掏钱买了1个。
「给。」
「呃，给我？我戴不合适吧。」
「给雾舍，她会喜欢的。」
「谢谢。」还是莲心思细腻。

驱动轮椅穿行在人群中，每个人脸上都笑容满面，沈浸在虚拟乐园的欢乐中。
公园里人很多，莲紧紧抓住我的轮椅，以免走散。
「我们挑了个好时候呢。」我说。
「我们去灰姑娘城堡吧。」莲指著远处的白色城堡。
「好。」我装得兴致高涨。早已从游园指南上得知乘坐轮椅可以利用的游园设施里没有灰姑娘城堡。只有能自行上下轮椅及楼梯才可以玩灰姑娘城堡神秘之旅。
「来，我们拍照，笑一个。」莲从书包里掏出卡片相机，把脸贴过来。
从取景器里看哪里有灰姑娘城堡的背景，分明只是两人的大头照。
「好了，下一站西部乐园。」
「哎，等等，你不进去？」
「唔，莲是来照相的。还是你想进去买灰姑娘的玻璃鞋？」
「哎？我不买。」
「所以，你要准备好美丽的笑容啊。不能给莲的回忆留下遗憾啊。」
看著莲开心的样子，我也笑了。「你这麽卖力气，饿了吧？」
莲拿出家制食盒放在我腿上。「叮铃叮~~准备了便当。」
不用打开盒盖我也知道里面是什麽。
「莲，我们去吃汉堡，吃冰淇淋。」今天不想吃健康食品。

吃完，又转了几个景点。然後我们出了园门，叫了出租车。
莲听话地跟著我，没有多问就上了车。
我白白想了很多解释的俏皮话。

出租车走在东京街头，绕了很多圈子，我才说出我真正的目的地──我和莲短暂居住过的房子。
路过花坊家的花房。我叫了停车，下去买了一束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