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告别的时候,苏姥爷突然回头道:“江畔,明天你们有安排吗?”
“啊?没有。”
“没有就去我那儿,帮我收拾收拾阳台那些花架。”苏姥爷看了眼陶见月,笑笑,“小陶要是愿意也来玩。”
陶见月连连点头:“愿意的!”
“那就这么痛快定了!”江畔心想待在家里也没意思,不如出去溜达,“明天我去给你们俩做午饭!”
走出老远,苏姥爷回头看,还见江畔和陶见月站在小区路口看着他们,他大外孙的胳膊又搭在了小陶肩膀上。
江爷爷见他往回看,也看了一眼,笑呵呵道:“畔畔现在过得不错,咱也能放心了。就是有他朋友在,刚才没好意思问他对象的事儿,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
“我看应该差不多有了,整个人状态和以前不一样。”
“诶,这倒是,这小子精神面貌确实不错。”江爷爷还是有点奇怪,“不是说现在年轻人谈恋爱都抱着手机不撒手吗?我看他一晚上都没碰过手机。”
苏姥爷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刚回家肯定是陪家里人,他也没那么不懂事。”
“唔,感觉他确实成熟了一些。啥时候能看见他带孙媳妇回家呢?回头我得催催他。”江爷爷感叹道。
苏姥爷就没再接话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家里头,陶见月把行李箱打开,拿出要送江平易和苏冉的礼物,江畔忙不迭在旁边解说,担任气氛组和夸夸团的角色。
“爸、妈,这可是小陶亲手织的围巾,你们看看,这针脚多平整多细,选料也好,等天冷了围上一定舒服。”
“这胸针精致吧?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妈,等回头你跟老同学聚会,戴这个出门,绝对是现场最靓的美女!”
“爸,原本我让小陶做条腰带来着,但他觉得太简单了没诚意,特意给你做了个公文包,是什么疯马皮的,贼费劲,每一个铜件都是他亲手钉的,费了好几天功夫呢……”
陶见月被他夸得有点无地自容,但也不好意思打断,站在一边怯生生地观察苏冉和江平易的反应,见两人也是赞不绝口,才悄悄放了心。
收完礼物又闲聊几句,时间已经不早了,苏冉和江平易也不好再找两人瞎聊什么有的没的,打算休息。
岔开时间洗漱完,陶见月躺进被窝里,心情激动地打量着江畔的房间。
墙上贴着的都是篮球明星的海报,半张拳王的都没有,看来江畔是不喜欢拳击实锤了。书架上摆着几本鸡汤书,更多的是一些篮球明星和动漫人物的手办,衣柜也不大,上面贴了很多贴纸,经过岁月洗礼,已经变得有些斑驳。
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男孩的房间,被父母收拾得干净整洁,但因为这房间是江畔的,充斥着对方的气息,对小陶而言有特殊意义,他看哪儿都觉得喜欢。
江畔最后一个结束洗漱,这会儿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关好反锁,“咣”地一下跳上床,紧紧搂住陶见月,什么都不说,先“叭”地亲了他一口。
“宝贝,现在不紧张了吧?”
陶见月翻身趴在他胸口,低头深吻下去,好一番缠绵才微喘着抬起头:“江畔,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好幸福。”
“我会让你越来越幸福。”江畔胸有成竹道,“我爸说爷爷和姥爷那边的工作他们去做,得给他们一些时间。”
“嗯,我不急,爷爷姥爷都是好人,我不想让他们难过。”
“别想太多,其实像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老人,心里更通透,更容易接受现实。”江畔轻轻拍了拍陶见月的屁股,“你还要回你原来的家那边看看吗?”
这边的家是江畔高二的时候搬过来的,不是原来他们住前后楼的那个小区,陶见月也并没有回去寻找生活痕迹的想法,毕竟那里留下的都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
“不了,我也没什么留恋的,而且我爸早就不在那边住了,回不回去无所谓。”
“那行,折腾一天咱早点睡,明天带你去我姥爷那边转转。”
这一天舟车劳顿加精神紧张,此刻靠在爱人怀里,陶见月终于彻底放松,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江畔本来睡眠质量就超高,加上心情超好,搂着自己的宝贝小陶也迅速进入梦乡。
番外七 小陶见公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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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在别人家做客的小陶不到七点率先醒了过来,叫醒睡得差点流口水的江大畔,两人抓紧时间洗漱,然后跑出去买了早餐,好让苏冉和江平易起来就有热乎饭吃。
未来公婆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下子感受到了有“儿媳妇”的美好,内心颇为感慨。
从今天起,公众假期正式开始,他俩都不上班,江畔也不乐意四个人窝在家里大眼瞪小眼,等二老吃上,便打了声招呼,拉着陶见月去姥爷那边干活。
路上经过菜市场,俩人买了中午做饭要用的食材和一些水果,提着大包小包到了苏姥爷家。
老年人起得都早,此刻苏姥爷已经结束了跟江爷爷的晨练,在家开始折腾自己阳台上的小花园,见江畔和陶见月来了,先带他们简单参观了一下。
苏姥爷家阳台很大,靠墙角摆了好几个花架,上面摆满了生机盎然的盆栽,阳台一边玻璃朝东,一边朝南,采光很好,这些盆栽一个个长得绿油油的,十分茁壮。
“江畔,你来帮我把刚买的花架组装起来。”苏姥爷指了指地上一个长盒子,“你妈帮我在网上买的,本来想找你爸来装,你来得正好——他俩也是,你要回家过中秋这事儿怎么也不跟我和你爷爷说声。”
陶见月看窗台上放着美工刀,拿过来递给江畔,江畔着手拆箱,随口糊弄他姥爷:“估计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吧。再说我也不待几天,我俩还得出去玩呢。”
“姥爷您坐。”陶见月进屋搬了椅子到阳台,方便江畔跟苏姥爷聊天,又手脚麻利地给姥爷的茶杯里添了水,端到窗台上放好。
苏姥爷眉开眼笑地坐下:“小陶真懂事。”
“应该的。”陶见月蹲在江畔旁边,准备随时帮他递工具。
“听我今天让你们过来帮忙整阳台,你爷爷吃醋了,非要赶在今天收拾书房。你说这老头,是不是小孩脾气?”苏姥爷看着蹲在地上的俩人,笑眯眯地说。
江畔脑子都用在图纸上,没多想,随口道:“那等我弄完这儿就过去帮他整理那堆书。”
“那……那要不我去吧?”陶见月比江畔心思转得快,感觉姥爷话中有话,便主动请缨,“反正我在这儿也没事儿,江畔一个人装花架没问题。”
苏姥爷面不改色,笑道:“好啊,你去吧,估计他已经开始折腾了。”
“好嘞。”陶见月站起来。
“哎,等会儿。”江畔把花架附赠的棉线手套递给他,“戴上这个,搬书容易划伤手,注意安全。”
当着苏姥爷的面,陶见月也不好意思跟江畔推来搡去,接过手套就匆匆走了。
江畔继续专心致志组装花架,反复确认图纸,生怕装反了,完全没有察觉自家姥爷那双火眼金睛正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
“小畔,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啊,昨晚饭桌上不都聊了吗?”弄明白安装过程,江畔手底下非常利索,嘁哩喀喳把花架装好了一半。
苏姥爷慢慢品着茶,悠悠地问:“你说你在咖啡馆的工作是小陶帮你介绍的,还有你那什么cosplay是吧,也跟小陶一起?”
这话题昨天苏冉提到一嘴,但并没多说,起初苏姥爷也没好奇,后来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细细一琢磨,大概就把事情串到一起了。
“姥爷,你连这个都知道,够洋气的。”江畔回头看他,咧嘴一笑。
“学校里什么事儿没有,别看我退休了,现在一有活动他们还喊我回去出席,那一个个小姑娘小小子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动画片里的人物,后来我一问,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江畔低头拧着螺丝:“昂,小陶主业做这个,我偶尔陪他一起,赚个零花钱。”
“小陶对你挺好啊。”
“那当然,他对我最好了。”江畔现在提到陶见月就本能夸夸,话一出口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太妥当,赶紧往回找补,“他是我室友嘛,不照应我照应谁。”
苏姥爷心里“咯噔”一下,意味深长道:“这还住一起了。”
事实是这个事实,江畔并不认为俩男人合租会让旁人胡思乱想什么,但怎么听姥爷这话,味道不对呢。
“姥爷,那叫合租。”江畔回头看他,解释道。
苏姥爷目光矍铄地盯着自家傻外孙,问道:“是吗?”
江畔对着姥爷的目光,突如其来一阵心虚,低下头忙乱地继续装花架,随口应着,“当然啦,我那工资哪舍得自己租房子住,合租比较省钱。”
“那你跟他住一起,高兴吗?”
江畔:“……”
这话让他怎么回答?!怎么答都不对劲!
其实若是真的心无挂碍,怎么回答都无所谓,偏偏江畔心里有鬼,自己先乱了方寸。
“怎么不说啊?”苏姥爷追问道,并且提醒,“诶,这两根棍儿装反了。”
江畔犹犹豫豫地去观察姥爷的表情,见老人满脸凝重,手里的内六方一下子没拿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弹到苏姥爷鞋边。
“姥爷,我……你……”
他下意识地去捡工具,就听见头顶上姥爷的声音响起:“你们开始多久了?你爸妈是不是知道?这次带他回来是见父母的吧?”
三个问题层层递进,像三个炸雷,直接把江畔炸傻了,他仰着头看着对方,嘴唇哆哆嗦嗦不知道怎么回答,生怕姥爷受不了这个刺激。
苏姥爷知道自己外孙老实,向来也不太会撒谎,见他方才心虚到了极点,才适时抛出三个爆炸性的问题,这一试探,心里顿时有了底,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复杂的心情。
昨天怀疑的时候只想弄明白答案,现在明确了答案,他顿时心如刀绞,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顿时蒙上一层雾,黯淡了下去。
江畔一下子慌了,跪在姥爷身边,扒着他的腿:“姥爷,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些?”
苏姥爷颤颤巍巍抬起手,摸了摸江畔的脑瓜:“他昨天说起我在十五中当校长的事儿,还说我不记得他,其实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我在任那几年,发生过几起校园霸凌事件,当事人我还都有印象,最深刻的一个就是他。记得当时听他班主任汇报,他跟别人被欺负的原因不一样——是因为他是同、同……”
苏姥爷没能说下去,这话断在他的嘴边,揪起了江畔的心。
“那个时候他就被人欺负了吗?这事儿他没跟我说过……”
“你啊……从小长得人高马大,没人敢欺负你,你就不知道其实有些小孩能坏到什么地步。”苏姥爷重重叹了口气,“小陶那年应该是初三,大概也确定了自己的情况,他班主任问的时候,他没遮没掩地一口就承认了。”
“班主任跟我复述了这孩子的一句话,到现在我还记得,他说‘老师,我是同性恋,可我查过这不是病,难道我跟大家不一样,就为天理所不容吗?’”
苏姥爷说起这话,眼圈隐约有点发红,神情悲戚:“那位班主任说起这话的时候,也忍不住掉了泪。江畔,姥爷不是食古不化的人,也知道现在社会风气慢慢开放了,可是这条路,还是太难了啊!你怎么就……怎么就偏偏……”
“姥爷!是我先发现自己是同性恋,才跟小陶在一起的,整件事跟他没关系!”江畔急切地解释,“您要是了解,就知道这根本是天生的,是我自己笨,开窍晚,不能怪别人!”
苏姥爷擦了擦溢出眼角的眼泪:“你爸妈都知道了,也接受了?”
“嗯,上上个月我回来一趟,跟他们坦白的。”江畔讪讪地说,“他俩消化了一阵子,才叫我把小陶带回来见面。”
苏姥爷苦笑着摇摇头:“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了我和江老头是吧?合该让我知道啊这是。”
江畔看着姥爷泪流不止,连忙起身跑进客厅,拿了抽纸过来,弯腰给他擦眼泪:“姥爷,您……您别难过了,我跟小陶真的挺好的,没人敢欺负我俩,没人敢说闲话,我就是对不起您,没办法给您生重外孙了……”
“嗐……”苏姥爷一边擤鼻子,一边摆了摆手,“傻蛋,你要觉得孩子是给我们生的,就算你能娶媳妇,我都劝你别生!”
江畔垂着头,心口堵得难受:“姥爷……”
“事已至此,你爸妈都接受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苏姥爷端过茶杯喝了口水,掩饰住满心失落,“小陶是个好孩子,他小时候应该是受了不少罪,你好好待人家——”
“姥爷,您……知道了?”
背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身影,江畔和苏姥爷一扭头,看见陶见月站在阳台附近,红着眼呆呆看着他俩。
苏姥爷收起满脸悲戚,冲他笑着招招手:“嘿,昨晚我想起来,今天想着问问小畔,本来特意支开你呢,没想到还是让你听见了。”
陶见月冲过去,跟江畔一样跪在苏姥爷腿边,难过道:“对不起……姥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