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洐觉得奇怪,“不是说叶韶和你是青梅竹马的哥哥吗?”如果关系真的很好的话,小孩应该放松才对,而不是那么紧张。
“是吗....”沈之尧有些不太确定。
自从沈家倒台之后,他已经不太看轻易判断一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朋友了。
“以前确实处得很好,但现在....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毕竟已经很久不联系了。”话音刚落,叶韶就推门进来了。
沈之尧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但看叶韶神色如常,应当是没有听见的,于是稍稍放心。
等饭菜上齐,几杯酒下肚之后,人也变得放松起来。
叶韶碰了碰沈之尧的杯子,“敬小尧一杯。这次回国能再遇到你,哥哥真的很高兴。”
沈之尧恭敬的端起杯子,刚准备回酒,手中的杯子被赵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成了另一个。
沈之尧:“?”
“椰汁。”对方面不改色的解释道:“酒已经喝了两杯了,叶总又不是那种靠拼酒才能做成生意的中年啤酒肚,你上赶子急什么。”
叶韶也反应过来,赶紧道:“是我没有想周到,我记得小尧应该刚刚成年吧?”他在酒桌上拼酒惯了,险些忘了沈之尧不过是刚刚成年的孩子。
沈之尧老师巴交的点点头。
叶韶立即接道:“那确实不应该喝太多酒,就用椰汁代替就可以。”
沈之尧感激的笑笑,一饮而尽。
事实上他以前在金碧辉煌工作,就是以酒量好著称的。但既然赵洐愿意给他挡下来,他也乐得轻松、
叶韶的眼神在沈之尧和赵洐身上转了一圈,见这两人相处默契,沈之尧这边杯子一空,赵洐就眼疾手快的添了上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谁才是被服侍的老板。
“没想到赵总这么爱护员工。”
话中有话,还有些缘由不明的火药味。
赵洐不咸不淡的挡回去:“确实。一个公司要想做大,员工才是根本。”他大言不惭的说瞎话,“比如我就从来不让员工加班。”
沈之尧幽怨的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询问:是吗.....
赵洐立即心虚的别过头,又看向叶韶,故意补充道:“当然,也从来不陪酒。”
叶韶并非有意灌酒,沈之尧也明白这点,于是偷偷在桌子底下踢了赵洐一脚,然后又在餐桌下找到赵洐的手,偷偷在他掌心写字:你也没少让我加班。
赵洐心虚之余也不知哪来的胆子,顺势握住对方的手,手掌将其整个包住。沈之尧还来不及惊讶,却见对方煞有其事的握住他的手,在桌下晃了晃,撒娇似的,很快便又把手松开了。
像在撒娇。
又或者是在哄他。
什么嘛....
沈之尧的脸从脖底开始向上泛红,明明喝的是椰汁,却像是比一百度的白酒还烧人似的,很快变成了一朵火烧云,最后不得不把这个脑袋埋到面前的餐盘里,低头吃自己的菜。
叶韶看不清两人在桌下的小动作,但却能看清楚沈之尧的反应。赵洐在桌下究竟都做了什么?让沈之尧突然之间面色潮红,甚至恼羞成怒到不敢说话了?
想到之前听说的关于这位赵氏集团继承人的风言风语,和对方喜欢男人的传闻。叶韶的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确认。
他只能装作感慨似的开始回忆曾经和沈之尧一同度过的童年,努力搭话,看看能不能试探出什么来。
“我还记得小时候,小尧一直追在我身后叫哥哥,当时还开玩笑说长大以后要嫁给我。”他挑衅的看了赵洐一眼,果不其然,对方的脸色忽然之间沉了下来。
叶韶不确定赵洐对沈之尧有几分真心在,但看对方的反应,至少可以确定赵洐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不过是稍微提了几句和沈之尧以前的往事。那些不知真假的回忆,便能让他瞬间变脸。
后面这胡话就是他心中的真是感慨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当年的小男孩现在也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
何止是独当一面。
父母去世之后,沈之尧被迫充当‘父母’的角色,照顾失声的沈之悦,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说苦,也没资格说苦。
至于叶韶回忆中的那些幸福的画面,已经离他太久远了,久远到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
但是客套话还是要说了。
“以前小不懂事,多亏了叶哥照顾,现在也一样,感谢叶哥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们两家公司有幸合作。”
这就是完全的场面话了。叶韶微微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记忆中那个青涩的少年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眼前这个油滑世故的沈助理。
沈家的事情他回国后也已经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许多。他很难过没能在沈之尧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以至于现在,他已经错过了他性格转变的全部过程,并且很难再参与进他目前的生活了。
这也是他至今都不敢先联系对方的原因。
因为他不太确定,现在的沈之尧是否还愿意和从前一样,把他当成是可以信赖的大哥哥。
更何况...对方似乎毫无所查,自己的身边正守着一只虎视眈眈的猛兽。
和赵家的生意是早就定好的,甚至于叶家还多少沾了些光,因此赵洐高高在上的态度无可厚非。
但叶韶在意的,是赵洐看沈之尧的眼神。
那可不是一个老板看助理的眼神。
圈子里鱼龙混杂,玩的很花,这一点叶韶是知道的。再加上沈之尧从小就长得惹人喜爱,长大后那双桃花眼更是勾人得很。
叶韶早就调查过他的背景。
沈家出事之后,他就到金碧辉煌工作了。
沦落到那种地方,叶韶从心底上就不怎么相信对方还是干干净净的。更何况,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服务生,突然之间被赵氏集团的大老板看中,并且带到了身边做私人助理,开出堪比清北毕业生的高额工资。
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谁相信?
更何况赵洐是出了名的在合同上寸步不上,一毛不拔。这样一只铁公鸡,谁会相信他转了性子做慈善,出手相助失足少年?
最坏的情况,沈之尧和赵洐之间是一场赤|裸裸的权|色交易。一个出钱,一个出色。
若是再好一些....
就是赵洐用手段骗取沈之尧的信任,先把人框到身边来,之后再徐徐图之....
叶韶本能的不愿意相信第一种情况。
虽然现在的沈之尧变了很多,但在他的印象中,他还是那个青涩的,一笑起来脸颊就会挂上两个小酒窝的少年。
一定是赵洐使了手段,骗取了沈之尧的信任。
或许现在,这只处于危险之中的小绵羊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只怎样恶狼。
作为曾经青梅竹马的哥哥,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堕入这个明显的陷阱。
他得提醒他!
饭局结束之后,叶韶本来想说送沈之尧回去,但沈之尧已经自然而然的坐到赵洐那辆车上。临走前,赵洐似乎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警告,还有一些浓重到他看不懂的神色。
回去的路上,赵洐问沈之尧:“今天见到以前的青梅竹马,开心吗?”
这本来是一句关心的话,但不知为何,竟然被他说的酸溜溜的。
沈之尧听出来了,耳朵动了动,故意逗他。
“挺开心的。”
“毕竟我小时候还想嫁给他呢。”
“.....”
赵洐那边沉默了很久都没再说话。
他讨厌听到这种话。
因为那是他曾经没有参与过的,沈之尧的人生。
但是他知道,目前的自己并没有任何资格去阻挡小孩奔赴任何有可能存在的幸福生活。
他看得出来,叶韶对沈之尧的心思也不尽单纯,甚至已经非常明显了。再加上两人曾经是青梅竹马的哥哥。如果沈之尧喜欢叶韶,赵洐并没有底气能将他从对方身边抢过来。
沈之尧敏|感的察觉到车内的低气压。侧头看了一眼赵洐。对方的表情,竟然有些难过。
完了!难道是把人逗狠了?
他想方设法说些什么补救一下。
“其实...”
“我跟他也不是很熟啦。”
赵洐的耳朵动了动,但人还是蔫蔫的。
沈之尧再接再厉,“你想想,我们都多久没见啦?”
“而且他说的那些事,我其实一个都不记得了。我也不记得我小时候有说过那种话。”
嫁人什么的....太羞耻了,沈之尧不觉得自己小时候会说这种混账话。
但是童年的那段记忆,他也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成人之后拥挤的记忆已经将童年的那部分记忆完全挤出了大脑。就算叶韶这样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赵洐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傲娇的“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沈之尧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又或许,他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他想逼他亲口说出来。
“你好像很关心我和叶韶哥哥的关系?”
叶韶哥哥。
叫的多么亲密啊。
赵洐在心里气得咬牙切齿,脸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那当然,毕竟你可是我们公司的人。”
“真的就是因为这样?”
“真的。”
沈之尧假装叹气,“哎,是吗?”
“您放心,我生是公司的人,死是公司的鬼,只不过.....”沈之尧顿了顿,“叶韶哥哥周末还说要约我一起去看电影呢?”
“公司的事不影响我们私交吧,老板?”
赵洐再也憋不住,凶狠且委屈的看了他一眼。
“不。影。响。”
沈之尧憋不住,终于笑了一声。
“你放心,我不会和他去看电影的。”
要想指望闷骚的老板主动说出那句话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赵洐松了一口气之际,沈之尧忽然将自己的脸颊凑上去,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轻轻啄了下他的唇。
“我刚刚看到您衣服上有个脏东西。”沈之尧脸不红心不跳的顺手理了理赵洐的领带,“低头的时候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应该不碍事吧?”
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
什么脏东西。
他就是想亲他!
有外人在场时,稍微被握住一下手都羞涩到不行的小孩,在没人的时候竟然这么开放!
可是赵洐能说什么呢?
他转头,看向小孩,认真的问:“你要不要再看一下。”
“我觉得我的衣服还是有点脏。”
19.君子报仇
沈之尧还在赵洐车里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客厅的灯大亮着。等打开门,沈之悦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或者说,那眼神,更像是准备“拷问”他。
和老板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进步,这时候对上妹妹质疑的眼神,沈之尧难得有些心虚。
“盯着我看什么?”他顺手关上客厅的大灯,换成节能的小灯,“家里的电费不要钱吗?”
沈之悦的眼睛跟着他转,“你回来晚。”她很少和他说超过两个字的句子,这大约已经是极限。
沈之尧数了数,一共四个字,觉得进步很大。
“再多说两句听听?”
沈之悦用眼神攻击他。
沈之尧终于在眼刀中想起妹妹的问题,“你说我回来晚啊?”
“加班呀,陪客户吃饭”。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一句加班,足以囊括所有晚归的理由。
沈之悦依然坐在那里,屹立不动,重重强调了两个字,“很晚。”
沈之尧看了眼时间,发现竟然已经过十二点了。
想到最后在车上,他和赵洐那个差点擦枪走火的吻,沈之尧脸一热,轻咳一声:“都说了是加班了,你这小孩问题怎么这么多。”
他自动带入大人角色,企图让对方闭嘴。
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沈之悦还是坐在沙发上。
这下,沈之尧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怎么了?”
小闷壶以前并不是这种管闲事的性格。或者说,她根本不敢管他的事,生怕还没成年就被他拉去抓壮丁当打工仔。
沈之悦努力把句子连在一起,“你以前。没那么晚。”
这个‘以前’是指沈之尧还在金碧辉煌工作的时候。
金碧辉煌鱼龙混杂,他通常是不敢在那里待到超过十二点的,因此稍微捞点油水之后就会先回家。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大约是因为待在赵洐身边很安全,让他完全放松了警惕,失去了时间观念,回家的时间反而比之前更晚了。
“老板很坏。”沈之悦说。
她找来自己的政治课本,指给沈之尧看上面的话:资本主义来到世界上,从头到脚每一个汗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
沈之尧:“.....”
站在沈之悦的角度,赵洐老让他加班是事实不错。但是其中内情,沈之尧却不能告诉对方。
他一个人欠人情也就罢了,总不能让还没成年的妹妹也早早背负起别人的恩情来?
赵洐对他的好,给他的恩,他迟早都要还给他。就算现在没有能力,以后也要还。
但是沈之悦....他只希望她能自由的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不要有任何负担束缚住她的手脚。
沈之尧酝酿了半天,只酝酿出一句:“管好你自己。”然后快速关上房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