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饭,沈之悦自觉把两人的碗拿到洗手池洗掉。沈之尧看着妹妹逐渐成熟的背影,心里感慨万分。
自从父母死后,他和妹妹相依为命。为了这个小拖油瓶,他是又当爹又当妈,宁愿辍学也要供她读书。
不过这也没什么。
左右他不像妹妹学习那么好,以后一定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等沈之悦上了大学....等那个时候...
沈之尧告诉自己,再撑一撑。
等那个时候,他们就都熬出头了。
刷完碗,沈之悦站在原地,没有立即回房。
沈之尧觉得奇怪,“学校又要交钱了?”
沈之悦摇头。
“那怎么了?”
她终于肯开尊口,沙哑道:“家长会。周五。晚七点。”她轻轻咳了一声,很快恢复安静,不肯再说话。
沈之尧倒是没问家长会的事,只是皱眉道:“你的嗓子....”这些年吃药总也不见好,倒是他好好的姑娘越长大越不爱说话了。
“要不还是去京都看看吧。”大城市里医生水平也更高些。沈之尧开始计算着自己这些年存下的钱还有多少,够不够给小拖油瓶看病。
沈之悦没理他,自己进了屋,应该是又做作业去了。
·
赵洐也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脑子一抽,就把名片塞进了那个小鸭子的口袋里。
他有点后悔自己轻浮的行为。
一方面,这举动不符合他一贯稳重的性格,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自己一时的冲动会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钱人的生活并不如人们想象中那么潇洒风|流。他也和他们一样,早上六点就得从床上爬起来赶去公司开早会。如果没有意外,公司里最后一盏灯灭,那一定是他这个老板下班了。
赵洐担心了两天会不会被对方纠缠,甚至提前想好了拒绝的借口。结果并没有收到对方任何形式的联系,于是他松了一口气。
名片薄薄的一张,兴许是没注意扔了,又或者人家根本没有那方面意思。
是他自己多心了。
平静的生活继续下去,赵老板依然作为公司楷模,坚持做每天最后一个下班的社畜,然后拖着疲惫的肉|体回家。
十点半。他看了眼表,想到这个时间正好是高中晚自习放学,于是给弟弟赵炎生打了个电话,顺便接他放学。
赵炎生大约是在玩手机,几乎秒接电话,“哥,学校里不给带手机,你怎么还给我打电话?”
赵洐听到他那边皮闹的动静,瞬间有点上火,“给你转了新学校还不老实,晚自习是给你追打皮闹的吗?”
“那晚自习可以接打电话吗?”赵炎生一点也不怕他:“那我挂了,哥。”
“....”
赵洐:“放学我去接你,老实点,混小子。”
“哦,知道了。”赵炎生果断切掉电话,阻止他哥继续在他耳边念经。
“炎少,你哥啊?”
赵炎生瞥了朋友一眼,笑道:“我妈。”
男妈妈。
晚自习巡查老师路过,看见几个人坐在课桌上翘着二郎腿,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你、你、你、你、你,你们五个,都给我出来!”
“还有你,赵炎生。”
“别以为我没看见,手机都给我交出来。”
赵炎生简直冤枉,“老师,你说我晚自习追打皮闹那我认了,但我真没玩手机。”
“是我哥!”他调出最近通话记录,试图自证清白,“是我哥给我打电话,说他晚上要来接我放学。”
巡查老师一连收走五个手机,挨个数好后放在口袋里,“我管你哥还是你|妈,你们自己不学习还打扰别人学习,脸皮怎么就那么厚呢?!”
巡查老师就是赵炎生的班主任,班里人称‘无情铁手刘’,刘老师勾头看了眼班级,确认其他同学都在好好学习后稍微消气了些。他把这几个‘班级毒瘤’提溜出来后,班里果然安静多了。
铁手刘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炎生,“你就不能学一学你同桌!”
“给你安排了一个这么听话的同桌,学习成绩又好,你不跟她好好学习也就算了,还天天和别人胡闹,打扰人家学习。”
提到自己那位新同桌,赵炎生有些不乐意了。
“什么啊....”
“又不是我不想和她学习。”分明是她不愿意理他。
两人坐同桌也有大半个月时间了,这期间,他就没听到这姑娘说过一句话。
除了简单的“嗯”、“好”、“哦”之类的,她几乎就没说过超过两个字的句子,他都要怀疑对方其实是个哑巴了!
赵炎生气道:“你给我安排个小哑巴坐同桌,还指望我学习能进步吗?”
铁手刘气得给了赵炎生一个爆栗,“再胡说八道试试!你这么讨人嫌,人家不理你是对的!”
赵炎生挨了打,也知道自己说的过分了,于是没再顶撞老师。
五人被铁手刘罚站,直到晚自习结束才重获自由。
赵炎生手机被没收,还挨了老刘一记爆栗,心情正不好。回头一看,他的同桌正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于是灵机一动,凑了上去。
“小哑巴。”他对她伸手,“把你的手机借我用用呗,我打个电话给我哥。”
沈之悦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叫她小哑巴,还想借她的手机用,真当她没脾气的吗?
“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有手机。”他上次都看见她藏在包里的那个翻盖机了。
沈之悦不想和对方纠缠,快速收拾完书包后就要离开。
赵炎生见她要走,赶紧拦住对方,“就借我用一下,我马上就还你。”
沈之悦还是摇头。
“你不会说话就算了,难道还是聋子吗?”赵炎生有点生气了。
从小到大,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多少人求着要送给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三翻四次的拒绝自己。
整整一个月了,不管他怎么和对方聊天,对方的反应都是点头或摇头,要么就直接不理自己。
他今天还就杠上了,非要听到她说话不可。
“小哑巴,我告诉你,今天我非要亲耳听到你回答我。”
“不然,我就和你耗在这里,咱们都别回家了。”
小少爷脾气来的又快又倔,旁边几个兄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道:“算了炎少,别为难一个女孩了....”
这算什么事。
“你们先回去。”赵炎生脾气上来了,把人全都赶走,教室里只剩下他和沈之悦两个人。
“你是对我有意见吗?”他问。
沈之悦摇头。
她对他没有意见。
虽然他脾气坏,又爱吵闹,但其实人并不坏。之前有几个女生故意当着他的面捉弄她,还是他帮她赶跑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说话?”
整整一个月了。
小少爷觉得很委屈。
“每次我和你说话,你的回复都不超过两个字,要么就是直接不理我。”
“难道我长得很丑吗?”
丑?
沈之悦重重摇头。
他是她见过除了她哥以外最好看的男生,她怎么会觉得他丑?
“那你为什么都不理我?”赵炎生吞吞吐吐:“我...我手机都被老刘没收了,想借用你的打个电话,你也不借给我....”
好丢脸。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小哑巴懵懂的眼神,那些恶狠狠的话就自动变得柔软起来,听起来一点也不凶狠。
沈之悦有点听明白了,是因为她没借他手机所以生气的吗?
她从书包拿出手机,当着赵炎生的面按了半天,屏幕还是黑的。
“你的意思是手机没电了吗?”
沈之悦点点头。
所以她不是因为讨厌他,故意不借给他手机的?知道这一点,赵炎生稍微消气。
“那你....”小少爷还有点介意,“你怎么不告诉我。”
“谁知道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
解释清楚后,沈之悦便要走。已经很晚了,这次真的要回家了。
但赵炎生再次拦住他。
她抬头,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你....”赵炎生的脸有些红,大约是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有点怪怪的。
“你能不能叫一下我的名字。”
整整一个月,她都没和他说过超过两个字的句子。
他的名字是三个字,这回总不能再是蹦出单字了吧。
沈之悦摇摇头。
赵炎生有些急了,“你还说你不讨厌我!”整整一个月了,他的同桌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叫,这做人也太失败了!
但他忽略了一点,她不和他说话,同样也没和班上的其他同学说话。
小少爷的驴脾气上来了,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叫我的名字,不然我们就在教室里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沈之悦思考了半天,难怪对方每次语文都考个位数。
她不愿意说话,不是因为讨厌赵炎生,而是因为她的嗓音很难听。
虽然一直在吃药,但她心里清楚,或许这沙哑的声音要跟着她一辈子。她曾经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像正常人一样和别人交谈说话,但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嘲笑和同情的眼神。
所以后来,她就不再说话了。老师们也都知道她之前的情况,上课基本不会叫她回答问题。
她是班里最怪,也是最乖的学生。整整一年,没有和班里的任何同学有过交流。
然而今天却破了例。
“赵炎生。”她被他磨得不耐烦,终于肯叫他的名字。
沙哑的声音像是被浓烟狠狠熏烤过一般,算不上难听,但混在一众温柔甜蜜的女生声线中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赵炎生脑子有些发懵。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在班里,不仅是他,她和其他人也几乎零交流。
所以,这就是她一直不说话的原因吗?
因为她的嗓音和正常女生的声线不同,所以害怕别人嘲笑她吗?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不该逼她说话的。
赵炎生的大脑飞速运转,给两人寻找一个合适的台阶,“你这个嗓音这在流行音乐里叫什么来着?”
他终于想起合适的形容词,“烟嗓!”
“很有特色的嗓音!别人想要都没有呢!”
他自己一个人摸着脑袋尬笑,仿佛这样气氛就能不这么尴尬。
太傻了。
沈之悦叹了口气,也跟着他一起尴尬的摸了下脑袋。
等教室再次安静下来,她看了眼挂在黑板旁的钟。
“赵炎生。”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到!”他下意识挺直腰板,有种军训时被点名的严肃。
“回家迟了。”她对他说出这一个月来的第一个句子。
“啊...”他下意识让开。
等她走出教室,他才忽然意识到天已经很黑了,于是赶紧追上去。
“我送你回去!”
沈之悦没回答,但却放慢了脚步等他赶上。
一个人隐藏秘密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但今天,好像终于有人和她分担了。
作者有话要说: tip:炎炎和悦悦没有感情线,只有友情线!本书只有一对cp,没有副cp!
致敬看过另一本《重生后我一心只想考清华北大》的老读者!此赵炎生非彼赵炎生!可以想成是发生在平行世界里的不同故事!
3.月光皎皎
赵洐一连给赵炎生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
他一边怀疑弟弟是不是又趁夜和朋友去网吧厮混,又担心对方在来的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直到车窗外跌跌撞撞冒出一个傻大个的头,他才透过月光,勉强认出这是他的弟弟。
赵洐掐掉烟,摇下车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聋了吗?”
“滚上车来。”
赵炎生被哥哥当着同桌的面教训,脸上无光,重重的关上车门以示不服,“还不都怪你晚自习给我打电话,结果就那么巧被老刘看见了!我看你才是钓鱼执法!”
“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玩手机了?”赵洐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人。于是,即将喷涌而出的脏话又生生咽了回去,重新变回文质彬彬的模样。
“朋友?”他礼貌问道。
还是个女孩。
其实他更想问,是不是女朋友。
赵炎生点点头,胡扯了个理由,“我同桌,今天我俩留下来值日,我看天太晚了,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你顺便送一下呗。”
赵洐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女孩。
普普通通,平平无奇,不像是赵炎生以前交往过的妖艳女友的风格,于是这才信了几分他的话。同时心里也有几分感动。
孩子大了,懂得疼人了,天晚还知道要把人家姑娘送回家。
就冲着这份善良,身为哥哥,赵洐决定原谅他今晚的顶撞。
他打开换气,把车上的烟味散尽,不再理会弟弟,转而问沈之悦,“小朋友家住哪儿?”
沈之悦原本不想这么麻烦别人,但因为刚才被赵炎生闹了一通,已经错过了今晚的最后一班公交车,于是只好被迫答应对方的‘盛情邀约’。
“解放东巷。”她尽量压低嗓子,不想被人听出有哪里奇怪的地方。